碧螺忙扶著齊意欣坐起來,低聲道:「督軍先前在老夫人的院子裡……派了幾個兵士抬棺,連夜運到城外去了……據說要馬上下葬。」
齊意欣一驚,忙道:「這怎麼行?難道不舉行葬禮了?」顧老夫人名份上,也是督軍的祖母,是老封君一樣的人物。她明知顧老夫人死亡的真相不會披露,顧老夫人的名聲也不會有損。
在這種情況下,還不給她舉行葬禮,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也落人口實。
齊意欣掀開被子下床,有些虛弱地道:「我要去見督軍。」
碧螺沒有阻攔,麻利地從旁邊的小桌上端過來一個小碗,對齊意欣道:「少夫人,先把這碗安神湯喝了吧。」
齊意欣就著碧螺的手喝了安神湯,一直撲撲跳得厲害的心臟似乎隨著安神湯的下肚,漸漸平和下來。
碧螺將小碗收回食盒裡面,又道:「督軍出城去了。少夫人要不要用晚飯?吃完晚飯,督軍可能就回來了。」
齊意欣用手撫了撫額,點頭道:「吃點吧,心裡燒得慌。」
碧螺忙吩咐外面的小丫鬟擺飯。
齊意欣坐到桌前吃了兩口,想起蒙頂和眉尖,問道:「她們倆人呢?」
碧螺悄悄地道:「她們跟著督軍出城落葬去了。」
齊意欣放下筷子,淡淡地道:「我不吃了。你把這些都收起來吧。」說著,自己走進有落地長窗的西次間歪著。
落地長窗前的貴妃榻還是和以前一樣鬆軟,齊意欣卻覺得像是榻上有刺一樣,不是翻來覆去,躺著都不安穩。
碧螺知道齊意欣擔著心事,便走進來,跟她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少夫人,遠南小姐那邊。您打算怎麼處置?」
齊意欣閉上眼,心裡激烈掙扎著。
顧老夫人算是咎由自取了。今天顧老夫人叫她過去的時候,齊意欣就知道對方要做什麼。但是也存著僥倖的心理,萬一顧老夫人沒有他們想像的那樣惡劣呢?
所以當顧老夫人抽出剪刀扎過來的時候。齊意欣反而鬆了一口氣,再舉槍對付顧老夫人的時候,也沒有了心理負擔。——對方要殺她,她不過是舉槍自衛而已。
對於齊意欣來說,這就是她的底線,也可以說,她給了顧老夫人最後一次機會。也給了自己一個機會。
顧老夫人放棄了這個機會,齊意欣利用了這個機會。
可是顧遠南,到現在為止,除了說幾句陰陽怪氣的話噁心人,好像還沒有做過什麼真正的壞事。
就算齊意欣要先下手為強,也沒有想過要殺了她。
「老夫人和小趙姨娘的娘家,都有誰在?」齊意欣問道。
碧螺想了想,也不是很確定。「好像還有小趙姨娘的娘,也就是顧老夫人的嫂子,以及小趙姨娘的哥哥和嫂子。也就是顧老夫人的侄子和侄媳。」
齊意欣便吩咐道:「明天讓他們過來一趟,看看他們願不願意把遠南和遠北領回去。」
碧螺思忖半天,覺得不妥,忙道:「依奴婢看,他們肯定是不願的。——就算他們願意,遠南小姐和遠北少爺也是不願的。」
齊意欣更是頭疼,揮揮手道:「明天讓他們過來再說。」
碧螺應了,出去月洞門前守著。
顧遠東半夜才回來,看見碧螺守在西次間的月洞門前,駐足指著西次間問道:「少夫人在那邊?」
碧螺福了一福。點頭道:「少夫人在裡面等督軍。」
顧遠東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扔到碧螺手裡,大步走進西次間。
齊意欣早已經西次間的貴妃榻上睡著了。
顧遠東見了,心裡再難受,也忍不住笑了笑,過來將齊意欣從貴妃榻上打橫抱起。送回內室去了。
放到內室床上的時候,齊意欣醒了過來,看見顧遠東在面前,忙抓住他的肩膀問道:「你已經把老夫人下葬了?」
顧遠東「嗯」了一聲,問齊意欣:「你等我有事嗎?」
齊意欣著急地道:「你真的打算不舉行葬禮了?——如果人家問起來,你怎麼說啊?」
顧遠東笑了笑,將齊意欣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移開,掖回被子裡,道:「你不用擔心我的名聲會受影響。——我已經想好了,明天去《新聞報》登一則啟事,就說顧老夫人心傷愛子離世,纏綿病榻多日之後,終於不治身亡。為了遵從顧老夫人的遺願,我們督軍府將不舉行任何葬禮,讓她老人家得個清靜。」
齊意欣窒了窒,訕訕地道:「你倒是打算得滴水不漏。」
顧遠東坐到齊意欣床前,伸手撫了撫她的面頰,沉聲道:「她能饗我顧家香火,已經是上輩子燒高香了。——至於別的,我怕她沒那個福氣,受不起,影響她下輩子投胎。」
齊意欣知道顧遠東說得是葬禮和守孝的事。
「你說得也對,既然是我動手殺了她,我再說這些有的沒的,未免矯情。——算了,都聽你的。老夫人這個人,算是就這樣揭過了。」齊意欣笑著道,又想起來顧老夫人臨死的時候詐她過去的話,「你說,她真的知道小趙姨娘的姦夫是誰?」
顧遠東一點都不想談這個話題,淡淡地道:「我管他是誰?——只要不是我爹就行。」看見齊意欣露出不解的眼神,顧遠東又道:「是誰都一樣。這麼多年也沒有露過面,我爹也沒有任何表示,我覺得,十有**……」顧遠東一隻手伸出,做了個砍頭的表示,「應該早就不在人世了。」
齊意欣今日經過顧老夫人事件的洗禮,已經不再一驚一乍了,聞言也只是微微蹙眉,喃喃地道:「看來我是高估聽了,不過是提供了兩個精子而已……」
「你說什麼?」顧遠東似乎聽見什麼似是而非的話。
齊意欣忙笑著掩飾:「沒什麼。我在說,小趙姨娘真跟母螳螂差不多,會吃掉跟她有關係的男人。」
顧遠東覺得這個比喻不錯,哼了一聲,道:「管她是母螳螂。還是含羞草,總之對這些心懷叵測的人,直接趕走了事。」
齊意欣心裡一動,「你是想分家?」
顧遠東點點頭。「我想過了。反正事情都做出來了,他們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願意信的人,就算他們不說,也有人會信。不信的人,就算有證據擺出來,也會說你是偽造的。所以他們兩人。我不覺得能翻起任何風浪。——就算他們投到李家那一邊去,我也不在乎。我們顧家的事情,這兩人根本一無所知。」
這一點齊意欣倒是信。
顧為康既然早就知道這兩個孩子不是他的種,當然早就提前防範過。
顧遠南和顧遠北年紀又小,還沒有到能夠搶班奪權的時候,顧為康就去世了,他們能翻的風浪,真的有限。——說不定顧遠南對顧遠東不可告人的心思。還更有殺傷力一些。
齊意欣看了看顧遠東,見他滿臉倦色,也不再多說。問顧遠東吃了晚飯沒有。
顧遠東搖搖頭,「沒有。出去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
齊意欣聽了,心都揪起來,一迭聲地讓碧螺給顧遠東擺晚飯,又命人燒熱水,好讓顧遠東泡個熱水澡。
顧遠東吃了晚飯過來,洗漱之後,便上床睡了。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醒來,齊意欣就跟顧遠東說了要請顧老夫人和小趙姨娘的娘家人過來說話的事。
顧遠東不想見他們。對齊意欣道:「我去外院了,你自己招呼他們。」
齊意欣就一個人在內院上房見趙家來人。
小趙姨娘的娘,也就是顧老夫人的嫂子,年歲本來跟顧老夫人差不多,許是年輕的時候勞累過,如今雖然過了這麼多年養尊處優的日子。臉上的風霜之色依然很明顯,看起來比顧老夫人要蒼老許多。
小趙姨娘的大哥,看上去倒是一副老實樣兒,唯唯諾諾,只聽他老婆的話。
小趙姨娘的大嫂,倒是一臉精明相,自從進到上房,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一刻也停不下來。
齊意欣咳嗽一聲,乾巴巴地道:「來了?——坐吧。」
三人忙斜簽著身子坐下來,一臉討好地看著齊意欣。
小趙姨娘的大嫂先開口:「少夫人真是有禮。這顧家有了新的主母,就是不一樣。——以前我們連顧家大門都不能進,如今也能進到內院,跟少夫人在一起坐著說說話,真是我們天大的福氣!」明誇齊意欣,暗貶顧范氏。顯見的以前顧范氏當家的時候,他們連顧家的大門都不能進。
齊意欣笑了笑,對她點點頭,就看向小趙姨娘的娘親,道:「趙老太太,今日請你們來,是有一事商議。」說著,對蒙頂吩咐道:「叫遠南小姐和遠北少爺過來。」
蒙頂領命而去。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蒙頂帶著顧遠南和顧遠北進來,對齊意欣行禮道:「遠南小姐和遠北少爺到了。」
顧遠南自從上次被顧遠東教訓過之後,就一直有些怯怯的,不敢過來呱噪齊意欣。
現在看見趙家的娘家人都坐在這裡,顧遠南和顧遠北對視一眼,都有些納悶。
「三小姐、四少爺!——可算是見著你們了。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說來舅舅家看看我們。」小趙姨娘的大嫂擺足了舅母的譜。
顧遠南有些厭惡地蹙了蹙眉,略點點頭,就訓斥道:「趙大娘不要亂說話。我的舅家,乃前朝皇室,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不要叫錯了人,惹人笑話。」
齊意欣有些詫異地看著顧遠南,「遠南,你剛才說什麼?」
顧遠南抿了抿唇,小聲道:「我嫡母是前朝公主,我的舅家,當然是前朝皇室。」
原來是打顧范氏那一系算過來的。
齊意欣有些吃不準這句話的真假。
小趙姨娘的大嫂察言觀色,見齊意欣一臉不虞,忙道:「三小姐,你可是從我們眉好腸子裡爬出來的,我和你舅舅,從小看你長大,你可不能忘本啊。」
齊意欣讚許地看了小趙姨娘的大嫂一眼,點頭道:「趙大娘這話說得在理。」又對顧遠南道:「今兒叫你們過來,就是要交待大都督的遺言。」
顧遠南和顧遠北對視一眼,忙跪了下來。
齊意欣就站起來,從手邊的匣子裡取出顧為康簽過字的一份財產分割書,道:「大都督生前就為你們備下兩份財產,指明他過世之後,就交給你們,讓你們自立門戶。」
顧遠南立時反駁道:「不行!我和弟弟都還小,不到自立門戶的時候。」
顧遠南今年十六歲,顧遠北今年才十四歲,確實也不算大。
齊意欣微微一笑,早想好應對之策,將手邊裝著地契、房契和銀票的匣子拍了拍,對小趙姨娘的大嫂道:「趙大娘,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趙大娘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
趙大娘盯著齊意欣手邊的匣子,眼裡都快要飛出鉤子來,將那匣子鉤了過去,聞言忙點頭道:「少夫人有話就說。我們一定聽少夫人的。」
顧遠南惡狠狠地盯著趙大娘,又連聲咳嗽,趙大娘都置之不理。
齊意欣就將那盒子遞了過去,道:「趙大娘,遠南和遠北確實還小,不到自立門戶的時候,所以,我把他們的這份財產,交給趙大娘代管。——等他們能自立門戶的時候,趙大娘再將財產還給他們,行不行?」
趙大娘正中下懷,忙道:「當然!當然!」說著,就要伸手來接匣子。
齊意欣將匣子往旁邊一推,避開趙大娘的雙手,又從桌上拿起來兩張紙條,對趙大娘道:「想領走遠南和遠北的財產,趙大爺得先在這份代管書上簽字,表明你們從我們這裡已經領走全部遺產。以後遠南和遠北同我們顧家,再無瓜葛。」
顧遠南和顧遠北一聽,都大叫起來:
「不行!」
「我要見二哥!」
齊意欣沒有理會他們,只是看著趙大娘笑。
趙大娘使勁推了自己男人一把,讓他來到齊意欣桌前按手印畫押。
兩張字據一簽,顧遠南和顧遠北的財產就歸了趙家舅舅和舅母管。
顧遠南的眼淚立時流了出來,大叫:「我要見祖母!為我們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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