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一聽,也覺得有趣,笑著道:「那我去內院問一問齊三小姐。」
顧遠東點頭,揮手讓顧平自去,同時讓人領著夏大都督的填房夫人進來,到軍機院的會客室等候。
齊意欣在內院梧桐院裡聽顧平說了來意,也好生驚訝,琢磨半天,問顧平道:「二少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顧平笑嘻嘻地撓撓後腦勺,道:「二少沒有明說。不過屬下覺得,還是要三小姐以小欣的身份去見夏大都督的填房夫人才好。——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齊意欣啐了顧平一口,道:「二少胡鬧,你不攔著他,反而跟著他鬧。——罷了,我就聽他一次,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說著,齊意欣叫了蒙頂一起走到內室,讓她尋幾身通房丫鬟或者姨娘能傳的衣裳出來,再將頭髮打散,重新綰了侍妾經常梳的垂雲髻,戴了一支墨銀月季團花簪,順便將兩耳垂上的赤金累絲葫蘆墜取下來,各塞一個米粒大的珍珠塞子了事。
蒙頂將衣裳包在一個素色彈墨竹葉紋包袱裡,讓齊意欣拎在手上,跟顧平去外院的軍機院。
顧遠東在書房裡看見齊意欣跟著顧平進來,身上披著大氅,頭上已經改了裝束,笑著點頭道:「今兒難為你了,再做一次丫鬟吧。」
齊意欣笑著斜睨他一眼,抱著衣包去裡面的內室換衣裳去了。
顧平便道:「我去會客廳張一眼,看看夏大都督夫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顧遠東揮揮手,讓他出去。
顧平笑著退下,出去之後,順手將書房的大門關上,叫了兩個小童過來守著大門,吩咐他們,不許別人過來打擾大都督。
顧遠東在裡面聽見顧平在外面做張做致,微微地笑。坐了一會兒,就覺得椅子上有倒刺一樣,讓他坐立不安。一想到齊意欣就在裡面的內室換衣裳,顧遠東就忍不住浮想聯翩……
齊意欣在裡屋褪下大氅。又將今天身上為了顧遠東就職大典專門穿的湖水綠織錦緞暗金絲梅花紋鑲白狐狸毛邊氅衣,還有綠翡色小碎花洋縐面狐狸皮裡子的百褶裙都解下來。
蒙頂給齊意欣拿的是米白色金線織花對襟長襖,搭配月白盤錦柳葉紋馬面裙。
這兩件衣裙大概有些年頭了,裙子還好說,畢竟是繫腰帶的。那件米白色的對襟長襖卻有些窄小,而且這件衣裳的胸前是一長溜琵琶扣,從最底下的襟邊。一直扣到最上面的脖子那裡,大大小小二十來顆琵琶扣。沒有丫鬟服侍,靠自己穿,是很費勁的。
齊意欣穿上對襟長襖的時候,就覺得胸前繃得很緊。那些盤扣扣起來更是麻煩。
顧遠東書房裡面的內室不過是用來午睡或者平日裡熬夜打盹用的,並不是正兒八經的內室,連穿衣鏡都沒有。
齊意欣將下面的琵琶盤扣扣上了,到胸前脖領下方三顆盤扣。卻怎麼也扣不上,只急得滿頭大汗。
顧遠東在外面等了半天,見齊意欣還沒有出來。頗有些奇怪,從書桌後面走出來,敲著內室的門問道:「換好了沒有?」
齊意欣見自己身上的衣裳都穿好了,就只有脖領下面三顆盤扣沒有扣牢,自覺不礙事,就叫了一聲:「東子哥,你進來幫我扣扣子好不好?」
顧遠東一聽,想也不想就推門進去。
只見齊意欣白衣素裙,黑髮垂肩,眉目漣漪。兩腮暈紅的站在內室填漆床旁邊,床上是她剛剛換下來的衣裳。
顧遠東喉嚨緊了一緊,走到內室,將門帶上,問道:「哪裡的扣子?」聲音帶了幾分嘶啞。
齊意欣挺了挺胸,讓顧遠東看她脖領下面的三顆盤扣。削蔥般的小手撫在高高的胸脯上,指示著盤扣的方向。
顧遠東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才緩步走過來,站到齊意欣面前,伸手出去,幫她繫著脖領上的三顆盤扣。
從最上面那顆靠近喉嚨的那顆盤扣繫起,然後是第二顆,最後是第三顆,正好在齊意欣高聳胸脯上面一點的地方。
顧遠東的呼吸粗重起來,兩隻沉穩的手微微顫抖。手指不時在齊意欣胸脯上方劃過,如微風吹過水面,蕩起一陣漣漪。
齊意欣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握住顧遠東的手,制止他道:「這一顆,讓我來吧。」想把他的手從盤扣處挪開。
顧遠東的手頓了頓,低聲道:「你別動,就快好了。」說著,深吸一口氣,哆嗦著手,將那琵琶盤扣的頭塞到另一邊的扣眼裡面搭上。
扣子扣好了,可是顧遠東的雙手還是停留在那盤扣上,戀戀不捨。
齊意欣感受到顧遠東的異樣,低頭垂眸,一動不敢動,過了良久,方道:「東子哥,你若是想……就把我打暈了吧……」
若是她暈了,應該就不會有那種難堪的衝動了,更不會在顧遠東面前丟人。反正她已經是顧遠東的未婚妻了,他想抱一抱她,親一親她,也是人之常情。齊意欣還是有自信,顧遠東不是那種趁人之危之人,不會在沒有跟她成親的情況下,真正要了她的身子的。
只可惜她身上的毛病,讓他平日裡連拉她的手都不敢。
但是顧遠東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因為真的愛她,對她的身心都會有渴求。
齊意欣知道這一點,也知道顧遠東忍得很辛苦,萬般無奈之下,才想出這個折衷之舉。
顧遠東心頭一震,立刻將手拿開,往後退了一步,道:「我沒事,你快去會客廳,見一見夏大都督夫人去。」
齊意欣點頭,舉步就要出去。
顧遠東看見齊意欣衣著單薄,忙從床上將她剛才脫下來的大氅給她披上,道:「今年是倒春寒,冷得很,你別凍著了。」
齊意欣仰起頭,臉上都是淚,笑著道:「謝謝東子哥。」轉身低頭快步走出顧遠東的書房,出去軍機院的會客廳見夏大都督的填房夫人。
顧遠東看著齊意欣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神情陰沉下來。——也不知道十三叔有沒有帶回來寒極草的消息……
齊意欣來到會客廳門口的的時候,已經臉色如常。
顧平站在會客廳門口,看見齊意欣過來,忙對裡面通傳了一聲:「小欣姑娘到了。」
裡面傳來一陣清朗中帶些沙啞的笑聲。「小欣妹妹,多日不見,不知道妹妹還記不記得姐姐我?」
聽見這個聲音,齊意欣覺得好生熟悉,卻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只是囧得不行。——幸虧顧平把會客廳的下人都調開了,不然以後真是有嘴也說不清。
顧平笑著給齊意欣做了個鬼臉。一手撂開會客廳厚重的皮製簾子,讓齊意欣進去。
齊意欣笑著對顧平點點頭,舉步踏進軍機院的會客室。
會客室裡下首第一個位置,坐著一個披著白狐裘的艷裝婦人,頭上留著現下流行的齊肩大波浪捲發,膚色白膩,身形豐腴,腰圍處。更是隱隱顯懷。
齊意欣知道,夏大都督的填房夫人,已經有三個月身孕。
想起夏大都督的獨子。去年臘月裡才過世,夏大都督不到獨子五七就娶了填房過門,然後現在才三月初,他的新婦,就有三個月身孕了。
齊意欣想起**而死的夏大奶奶,輕歎一聲,往前緊走幾步,來到夏夫人跟前。
夏夫人輕笑著站起來,一副跟齊意欣很熟的樣子。
齊意欣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細細打量夏夫人。
一看之下。齊意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這這這……這個女人怎麼跟夏大奶奶生得好生相似!
齊意欣禁不住圍著夏夫人左右走了兩圈,往夏夫人身上左瞧右看。
夏夫人看見齊意欣這幅樣子,拿袖子掩了半邊臉,咯咯地笑起來,道:「小欣妹子,怎麼。不認識姐姐我了?!」
這種帶些挑逗的語氣,一下子讓齊意欣記起來她是誰!
「夏大奶奶?!你……你不是**了?」齊意欣結結巴巴,衝口而出。
夏夫人忙伸出手,捂在齊意欣嘴上,嗔怪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就不能小聲點兒?我雖然不介意讓你知道,可是卻不想弄得盡人皆知。——若是大家都知道了,我還做不做人了?」雖然語帶埋怨,齊意欣卻聽得出來,夏大奶奶其實心裡不知有多高興!
齊意欣心情複雜地坐在夏夫人身邊的椅子上。
看見夏夫人旁邊桌子上有一杯清茶和兩碟子點心,齊意欣便問道:「夏……夫人可用了茶和點心?」
夏夫人笑著道:「我是來看你的,不吃這些東西。」
齊意欣也沒有再勸,怔怔地看著夏夫人,道:「夫人如今可是心想事成了?」
夏夫人看著齊意欣的樣子,心裡堆了好多的話,要跟她說。
要說夏夫人這一輩子,心心唸唸的是要嫁給夏大都督,誰知陰差陽錯,卻嫁給了他兒子,成了他的兒媳。好在蒼天不負苦心人,最後還是讓她得償所願了。這裡面她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似乎都不用提了。只是她好不容易能夠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不跟人分享一下,就如富貴不還鄉,錦衣夜行一樣無趣。
「小欣,我先問問你,你現在怎樣了?你們二少的未婚妻,有沒有答應給你抬房?」夏夫人倒是沒有急著傾吐自己的心事,而是問起小欣的近況。
畢竟顧遠東和齊意欣訂婚的消息,傳遍新朝上下,不僅是正月十五那個盛大的訂婚禮,還有今日兩人聯袂出席顧遠東接任大都督的就職典禮。一切的一切,都在說明一個事實,小欣這個通房丫鬟,已經失寵了。
夏夫人想起小欣和顧遠東在江南夏府上形影不離,卿卿我我的情形,再看看小欣現在的形單影隻,重重地歎口氣,道:「小欣,你跟我說實話,你們二少,是不是要打發你出去了?」
齊意欣聽見夏夫人的話,覺得有些奇怪。——自己在夏夫人眼裡。不過是一個通房丫鬟,她何以對自己這樣另眼相看?
想了想,齊意欣便做出一臉忐忑的樣子,道:「小欣多謝夏夫人掛念。二少和三小姐什麼都沒說。小欣不敢妄擬。」
夏夫人奇道:「不是吧?你真的以為,你們未來的都督夫人,能夠容得下你這個昔日的寵姬?——以二少以前對你的心思,你們未來的都督夫人不會不知道吧?」
齊意欣忍住笑,低頭道:「就算容不下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不過顧家從來不苛待下人,若是打發我出去。自然少不了我的一份嫁妝,就不用夏夫人操心了。」
夏夫人收了笑容,拿手指往齊意欣頭頂重重地點了一下,道:「你啊,就是死心眼,我那時候就看出來了,你是個老實孩子,誰對你好。你就死心塌地的對誰好。」說著,又拉過齊意欣的手,推心置腹地道:「可是你對別人好。也要看對象。」
齊意欣的頭垂得更低,啞著嗓子道:「多謝夏夫人美意。若是小欣被打發出去,也是小欣的命,小欣不敢怨的。」
說著,齊意欣就將話題轉到夏夫人身上,道:「小欣本是蒲柳之姿,隨波逐流的命。倒是夏大奶奶你,又是怎麼變成夏夫人了?」
夏夫人眼角眉梢止不住地笑,拉著齊意欣的手,細細地道:「這件事。真正知道的人,除了我們家老爺和我自己,第三個人,就只有你小欣了。」
齊意欣受寵若驚,忙道:「不敢!不敢!——小欣洗耳恭聽。」
夏夫人放開齊意欣的手,兩頰飛起一片嫣紅。輕聲道:「不瞞你說,小欣,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跟你有緣。到了今天,咱倆的緣分就更近了。」
齊意欣聽得莫名其妙,但是八卦之心還是佔了上風,支著耳朵一動不動地聽夏夫人細說前緣。
「我們家,跟我們老爺的原配夫人本是遠親,在家鄉活不下去了,才拖家帶口,來到江南輝城府投親。我們老爺的原配夫人命好,性子也好,就是身子不好,一直生病。她認了我們這門親,開始接濟我們,我們一家大小才能活下去。那時候,那位夫人已經病重在床,一應事宜,都是我們老爺幫我們的。我從小就認得我們老爺。」夏夫人陷入回憶之中,嘴角噙笑,很是情不自禁。
齊意欣卻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挪了挪,離夏夫人遠一些,同時暗下決心:如果顧遠東以後要接濟什麼窮親戚,一定要由她來把關,不許顧遠東去擾亂別的女人的芳心……
「我從小就想嫁一個像我們老爺那樣的英雄。只是我們老爺一直對他原配夫人忠貞不渝,並未將我放在眼裡。我那時候也知道,我們老爺喜愛的女子,不是我這樣的,而是夫人那樣的。」說著,夏夫人瞟了齊意欣一眼。
齊意欣想起那時候夏夫人對她的奇怪舉動,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和夏大都督以前的原配夫人很不一樣嗎?」
夏夫人笑了笑,偏頭想了想,道:「那時候,確實不一樣。你以前也見過我,瘦得跟個竹竿一樣。——我們老爺,向來喜愛豐腴的女子。我們夫人,說起來,跟你差不多的身形。」說著,又看著齊意欣笑。
齊意欣眉頭微擰,睃了夏夫人豐腴的身子一眼,點頭道:「難怪夏夫人如今心想事成了。」原來是增肥了。
夏夫人得意地一揚脖子,道:「那你就說錯了。我們老爺答應娶我的時候,我還是跟竹竿一樣,但是我們老爺並沒有嫌棄我,依然想盡法子,不惜燒掉一整座都督府,也要跟我成親!」
齊意欣愕然,忍不住道:「若是夏大都督這樣心愛你,為何將你嫁給他兒子?」
夏夫人臉上起了一絲陰霾,沉默良久,方道:「那時候,夏家人來提親,我本來以為,我是會嫁給我們老爺的。等我爹娘收了彩禮,換了庚貼,我才知道,原來我是要嫁給那個病秧子!」語氣很是複雜,似乎有些輕蔑,但又有一絲黯然。
齊意欣點點頭,道:「說起來,夏大公子若是病好了,也是一門好親。」
說起那時候的傷心事,夏夫人突然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小欣,你不知道,我那時候過的是什麼日子!——我那男人,從來沒有碰過我,直到他死,我都是黃花閨女。我雖然是再嫁,可是我是清白的,我的貞潔,是給了我們老爺的!」
齊意欣尷尬地眼睛不知道往那邊看才好,可是又不能讓夏夫人一直哭下去,忙道:「那夏大都督什麼時候又想通了,答應娶你呢?」
夏大都督要娶自己寡居的兒媳做填房,可不是容易的事。
就齊意欣知道的,夏家在夏大奶奶「**」之後,不僅賠了一座都督府,同時也處死了很多下人。
至於那些高門大戶,知道這事的人更不多。
因夏大奶奶自從嫁到夏家,就一直深居簡出,從來不跟外界接觸。
要說最熟悉她的外人,說不定只有齊意欣。
夏夫人拭了淚,低聲道:「是我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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