葷素吐了兩天,第三天一早起來,蘇溶溶已經覺得不是那麼頭暈目眩了,甚至空空蕩蕩的肚子也開始咕咕叫。她素來不是個講究人,在船上更是隨隨便便穿著薄裌襖裙,挽個松髻就素面朝天的出來見人。這次更甚,居然連髮髻也懶得梳,就在脖子後垂著一根鬆鬆編就的辮子,從船艙裡晃了出來。
胤禛正坐在船樓上,扶著欄杆向外張望。蘇溶溶提著裙擺走上樓,看見他寬厚的背影,不禁心說自己無論起多早,他總已經起來了,自己無論睡多晚,他鐵定還沒睡,看來當個王爺還真是不容易呢!
胤禛聽見腳步聲,轉頭看她。蘇溶溶慢吞吞行禮道:「王爺吉祥。」
「看你這氣色,今兒似乎好多了。」胤禛又轉過頭看向河面。
蘇溶溶直奔飯桌,一面看著桌上碼放的小菜清粥,一面說道:「今兒一醒來我就餓了,看來應該不暈了。」
胤禛嘴角揚了揚,剛轉過臉看她,就驚住了:「那……是我吃過的!」
「啊?!」蘇溶溶筷子夾著一片酥肉已然放進了嘴裡,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停住。她和胤禛對視了一瞬,舔了舔嘴唇,將筷子舀了出來,皺著眉頭低聲嘟囔道:「您吃過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啊?」
胤禛道:「我怎麼知道你問也不問上來就吃?而且你看不出來已經吃過了嗎?」
蘇溶溶一挑眉毛,指著桌上的飯菜說道:「這是吃過飯的桌子啊?!您看,碗裡的粥還剩大半碗,小菜更是動都沒動,還有……這個……」
聽她說著。胤禛不知不覺走了過來,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去,只見蘇溶溶指著一盤子豆芽說道:「這個,這上層的豆芽多水靈,下層卻發蔫了,證明你根本就沒夾啊!」
胤禛已然被她神情逗得發笑,但還是忍著說道:「為何上層的豆芽水靈就能證明我沒吃過?我只夾上面的不就行了?」
蘇溶溶認真說道:「這香醋伴豆芽是涼菜,十個人吃。九個半都會在夾菜的時候有所翻動,讓沉下下面的香醋將上面的豆芽淋濕,可是您看這盤,上面的豆芽一個個又嫩又白還……」說著她夾了一根吃進嘴裡,說道:「還很脆,分明就沒有拌過醋,根本就沒吃!」
說完,蘇溶溶一副得理的樣子看向胤禛。才發現胤禛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邊,而且正眉眼帶笑地看著她。
蘇溶溶頓時打了個激靈,往一旁挪了挪,同時撇開眸子。
胤禛笑問:「你說完了?」
蘇溶溶嚥了口乾沫,哼了一聲。
胤禛道:「那你是就著我這沒吃過的早飯吃呢,還是讓小廝給你重新置備?」
蘇溶溶梗了梗脖子。蚊子哼一樣說道:「還是重新置備吧,我……我喝了兩天稀粥,現在想吃些有油水的。」
胤禛輕出了聲,滿眼都蕩漾著無拘無束、出自本心的快樂。含著笑,他對著一旁站在柱子後的小廝吩咐道:「給郡主做碗皮蛋瘦肉粥。」
……
這幾日走的慢,還在直隸地界,也就是現在的河北一帶。華北缺水,這段時間冬雪已消,春雨未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運河兩岸雖是農田,但小麥卻因為缺水長勢不是很好。
胤禛看著左右有些荒蕪的田地,歎道:「民生艱難啊。」
蘇溶溶指著乾涸的土地說道:「現在缺水,百姓們為何不取河水灌溉呢?」
胤禛道:「這運河是皇家御道。除了運送皇室物資和皇家士族,誰都不能靠近。」
蘇溶溶聽了很是不爽,皺眉道:「真是沒道理!說什麼民貴君輕,若是真輕,為何不讓百姓取水?!皇家御道,我看是百姓們的血淚河。」
胤禛轉頭看向她,目光中有些許敬佩,些許相惜,還有些許不悅。畢竟蘇溶溶的那番話是大不敬的,可是她說的卻又的的確確是自己心裡不敢說的話,原來自己視她為知己果然沒錯!
過了半天,胤禛才低聲開口道:「惟以一人治天下,豈為天下奉一人」。
……
船行江中,四面都是水,無趣又無聊。晚飯剛過,蘇溶溶趴在桌上給胤祀寫信,她的字是練不出來了,依舊是一副稚嫩的樣子,而且繁簡混雜。她將這幾日船上見聞挑好玩的有趣的寫下,但卻基本不提胤禛,寫完之後將信口封上,待到了濟南寄回京裡。剛寫完信,
只聽船外響起一陣飄飄蕩蕩的笛聲。蘇溶溶鑽出船艙循著低聲向船尾張望,只見唐九正坐在船尾吹著笛子。那笛聲悠揚綿長,配合著滾滾河水,顯得意境十足。
蘇溶溶輕手輕腳走了過去,唐九背對著她,笛聲不斷裊裊然然。一曲吹完,蘇溶溶拍手稱好,唐九輕盈轉身,對著蘇溶溶拜道:「郡主。」
蘇溶溶笑問:「你吹得那是什麼曲子,真好聽。」
唐九低頭道:「家鄉小調,沒有名字。」
「那……有歌詞嗎?」
唐九搖頭。他似乎是個很沉默的人,在船上四天了,他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這曲子旋律並不複雜,蘇溶溶心裡回憶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道:「你再吹一邊,我想給這曲子加個詞。」
唐九將笛子橫在唇邊又吹了一邊。
蘇溶溶用心幾下,然後開口唱到:「難忘鄉愁,離人心上秋,月圓登高樓,煙花流水不系舟。半掩秋風,石榴樹下獨颯颯,有燕辭歸,雲斷山橫意重重。」
笛聲在蘇溶溶唱到第二句便開始了,也不知道是蘇溶溶節奏記得准,還是唐九故意隨她,兩人竟然搭配的天衣無縫,更奇妙的是,蘇溶溶略顯輕柔的聲音被那笛聲映襯出一股柔軟的清愁。在兩人的合作下,船上的人都情不自禁停下了手中活計,定定聽著那如泣如訴的歌音。
一曲唱罷,唐九放下笛子,低聲道:「郡主唱得真好。」
蘇溶溶對他盈盈笑道:「是你吹的好。」
這時,胤禛出現在他二人身後,冷不丁出聲問道:「你剛才說這曲子是家鄉小調?」
蘇溶溶驀然回首,見胤禛臉色如常。語氣卻是冷淡。
唐九躬身行禮:「見過王爺。回王爺,這曲子只是幼時從母親那裡聽來,因為不知名字,所以說是家鄉小調。」
胤禛點點頭。
唐九又行禮道:「若是王爺、郡主沒有吩咐,那奴才便就退下了。」
蘇溶溶應惦念唐九是八爺的人,生恐胤禛給他不自在,於是連忙點頭:「你下去休息吧」。
胤禛見唐九走開了,才對蘇溶溶說道:「你唱得很好。」
啊?這算什麼?點評?!蘇溶溶皺起眉頭。對胤禛說道:「謝王爺誇獎。」說完,繞過胤禛就要回船艙。
就在她路過胤禛時,胤禛突然開口道:「你回去幹些什麼?」
「啊?」蘇溶溶一愣神,脫口而出:「睡覺啊。」
胤禛看了看還沒有落山的夕陽,笑道:「怪不得你總是昏昏沉沉,原來睡的時間比醒著的時候多多了。」
其實蘇溶溶那裡睡得著。她不過是在船艙裡無聊發呆數星星罷了。想到這兒,蘇溶溶對著胤禛說道:「王爺,那您晚上都做什麼呢?」
胤禛不答,只是笑著說道:「咱們晚上在船板上喝些酒你覺得如何?」
「好啊!」蘇溶溶真是憋瘋了,擺手笑道:「我進去換身衣服就出來!」
胤禛笑著對她點頭:「好,我等你!」
……
二樓上,胤禛坐在桌邊,手中把玩著白瓷骨的酒杯,一雙眸子盛著笑意與玩味看著正憑欄念誦的蘇溶溶。
蘇溶溶扶著欄杆舉著酒杯。高聲誦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胤禛點點頭,手沾著杯中酒在桌面上寫寫畫畫。
蘇溶溶已經喝了好幾杯,此時正是酒意正酣的時候,她繼續大聲念道:「昔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怎麼從《赤壁懷古》就突然變成這個了?!胤禛皺眉,抬頭看向蘇溶溶。蘇溶溶還渾然不覺,放聲大念:「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念完之後,蘇溶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一副很瀟灑氣派的樣子。胤禛心中沉吟了她念的後幾句,開口問道:「你這下半闕是自己做的嗎?」
「什麼下半闕?」蘇溶溶下意識彎腰低頭看向自己的裙子,然後抬頭疑惑地問道:「不是我做的,我不會做衣服。」
胤禛哭笑不得地擺手:「罷了罷了,料想你也不會。」
蘇溶溶酒勁兒上來,仗著三分醉意,坐回桌前,對著胤禛說道:「王爺,您別小看我,我會的您還真不一定會呢!」
胤禛嘴角揚了揚:「若是女紅漿洗,我自然不如你。」
蘇溶溶有些生氣,其實她心裡一直對他憋著一股火,渀佛有前仇後恨一般,尤其想到他以後會成為皇帝,變更是為胤祀不平。想到這兒,蘇溶溶對著胤禛狡猾笑道:「我不和您比這些,咱們比就比……喝酒!」
胤禛不能喝酒,雖然他不說,但是她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他也不會一晚上只端著一杯酒看來看去。
果然胤禛皺了皺眉:「和男人比喝酒?!這不是明顯欺負你嗎?」
「哈!」蘇溶溶哈哈大笑:「沒關係!咱們光喝不行,還有有些賭注。」
「什麼賭注?」胤禛好笑地看著她。
蘇溶溶眸子一亮,湊過來,低聲道:「我寫一個繞口令,咱們每喝完三杯,就念一次,誰要是念錯一個字就……」
胤禛眉頭蹙了起來。
蘇溶溶嘿嘿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誰念錯了就得無條件答應對方一件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