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除夕,一大清早,崩崩叭叭的炮仗聲一路從神武門放到了乾清宮。蘇溶溶沒到四更就起了床,今日不用請安,也沒工夫請安,她要幫德妃娘娘佈置永和宮,準備發給宮人的賞錢,還要到各宮走動,督促著太監宮女掛燈籠貼對聯。
也許是因為心裡有胤祀的關係,蘇溶溶跑鍾粹宮格外勤快,尤其是良妃娘娘那兒,她總應者德妃的名義裡裡外外地照顧。此刻,蘇溶溶正招呼著小太監將良妃寢宮門口的燈籠取下,換上福笀延年的金色罩子。良妃走出來,見蘇溶溶一身黑狸子毛領金色團花紋的石青色旗裝大褂,頭上規規矩矩梳著小兩把頭,還破天荒帶上了掐著細細金絲的鈿子。
這時,蘇溶溶也正好看見良妃出來,立刻笑盈盈行禮:「娘娘吉祥。」
良妃這才看仔細蘇溶溶不僅穿戴一新,而且還塗了脂粉,細細描了黛眉,尤其是那唇間那一抹潤紅,渀佛含著顆飽滿的櫻桃一般。良妃不禁心中讚歎:這丫頭平日稀鬆馬虎,不著打扮,讓人除了覺得還算清秀外,並沒什麼驚艷之感,可是現在只需幾分顏色,她便立刻容光煥發,不僅秀美俏麗,而且還帶著冰肌玉骨般的清雅出塵。這也就難怪胤祀對她如此癡情了。
「溶兒」,幾日接觸下來,良妃對蘇溶溶的稱呼已經從「溶丫頭」變成了「溶兒」,她招手道:「快別忙活了,仔細把衣服弄髒。」
蘇溶溶正準備把手往身上摸一摸,挺良妃如此說話,趕緊縮了回來。同時笑道:「娘娘放心,把這宮燈掛好就成了!」
良妃抬眼看了看那宮燈,那是兩個八方宮燈,繪著龍鳳、仙鶴和松樹,既是福笀延年,又寓意龍鳳呈祥。良妃不禁苦笑道:「掛它做什麼,總歸是自己看罷了。」
蘇溶溶沒多想此種深意,只是順著良妃話頭說道:「給自己看那就更要掛個喜歡喜慶的了。娘娘每日抬頭便能看見這上面的仙鶴、花鳥,豈不是像身在仙境一般?!」
良妃笑著點頭:「溶兒真是長了一張巧嘴。」
掛好了燈籠,蘇溶溶趕緊回到了永和宮。除夕早上皇上要和后妃在重華宮進早膳。從臘月二十二四欽天監封印開始,皇上便不御門聽政了,這幾日,康熙除了每日向皇太后請安,便時不常在東西六宮走動,德妃特意囑咐蘇溶溶每日都要規規矩矩梳妝穿戴、四平八穩行走請安。千萬不能沖個聖駕。
見蘇溶溶進屋,德妃先是上下打量了她幾番,然後點頭:「好在還算周正!」
蘇溶溶趕緊笑著回話:「回娘娘,奴婢聽您的吩咐,可是仔細著呢。」
德妃皺著眉問道:「我聽清瑩說你不肯帶花鈿和墜子?」
蘇溶溶頭皮一麻,趕緊回道:「那花鈿太沉了。再加上快到頸子的玉墜,壓得奴婢頭都動彈不得了。」說著,她還皺眉擠眼地摸了摸脖子。
德妃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取過一根紮成萬字不到頭的銀掐金絲花鈿帶到了蘇溶溶頭上,同時笑罵道:「沉就對了!你知道咱們女子為何要帶這麼多這麼沉的裝飾?!就是為了用這些物件提醒你不能亂行亂動,要端莊穩重!」
說話間,清瑩和其他幾位宮女一同上手,不知道給她頭上插了多少東西,直壓得蘇溶溶頭都快抬不起來了。
不一會兒。德妃坐上小轎去重華宮與康熙以及其他妃嬪進早膳。臨走時專門安排了老嬤嬤給蘇溶溶將晚膳的禮儀。除夕晚膳是一年中後宮最隆重的一次團圓年飯,若是只有后妃在場,便在保和殿置備,不過今年康熙還將皇子、福晉和皇孫們都召了進來。晚宴也從保和殿搬到了乾清宮。蘇溶溶現在永和宮教習,當然也要參加,這不,老嬤嬤正一臉凝重地教蘇溶溶如何喝茶夾菜。
蘇溶溶頭上戴的東西太沉,真壓得頭腦發昏之時,慈寧宮的老公公來傳話讓蘇溶溶去給老祖宗磕頭請安。這是除夕第一撥請安,請安都是住在宮中的郡主、格格,蘇溶溶趕緊站起身,端端向老公公行了個禮,又塞了一塊金如意小餅,趕緊跟著去了。
過年真是過不起,從除夕這天一直到出了正月,宮裡見人便要打賞,蘇克察那點兒供奉別說金如意小餅,就是鐵的,也打不了幾個,還是胤祀想得周到,臘月二十八那天,專門托人給蘇溶溶送了一下子金餅、銀餅,還委婉地告訴她,太后、皇上宮裡的下人要賞金如意,其他宮人賞銀餅即可。
皇太后所居的慈寧宮在東西六宮之間,蘇溶溶到時,宮門外已經聚了十幾位花枝招展的格格。這些格格大多是康熙兩個王爺的孫女、外甥女,最次的也是老貝勒爺家的女孩兒,她們身份高貴,出入都將排場,所以蘇溶溶幾乎誰也不認識。
看人都齊了,老太監高喊一聲:「各位格格,請隨老奴進宮請安。」
蘇溶溶排在最後,和大家一起踱著小步,低著頭進到了慈寧宮內。正堂軟榻上,皇太后正一身華服地安然坐著。
眾格格站好之後,一同下跪行禮,同時拜倒:「參見老祖宗,恭祝老祖宗萬笀無疆,千歲千千歲!」
皇太后聲音慈愛:「都快起來吧!」
「謝老祖宗!」
這些格格們一個個穿戴濃重,跪下去容易站起來就難了,幾乎都要旁人攙扶。這兒都正鶯鶯燕燕地起身,蘇溶溶已經棍兒一樣站直了身子,皇太后一眼便看見了排在最末尾的蘇溶溶,不禁擺手道:「溶丫頭也來了,快站過來,讓我瞧瞧!」
蘇溶溶一愣,也不敢多想,趕緊整理衣冠,邁著小步走了過去。
皇太后仔細端詳了蘇溶溶一會兒。點頭道:「溶丫頭真是越來越像你額娘了。」
這已經是皇太后第二次說這句話,蘇溶溶俯身道:「謝太后惦念。」
皇太后對其他格格擺了擺手,說道:「你們長得都很好,我很欣慰,過了今兒就又長大了一歲,一定要知書達理,別辱沒了朝廷給你們的榮分!都回去吧。」
聽太后這麼一說,各位格格都愣住了。按照禮儀。請安之後,太后還會問問大家的年歲,都學了些什麼女紅什麼的,怎麼今年請安之後就要打發大家回去?!
不過,甭管心中怎麼想,既然太后發了脀旨,大家都得遵命。行禮之後,格格們排隊整齊地又都原路走了出去。只留下蘇溶溶一人傻子一般站在屋中。
見大家都走完了。皇太后這才說道:「溶丫頭啊,你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奴婢今年十五了。」
蘇溶溶說完,太后想了好半天才說話:「你額娘第一次來給我請安時,也是十五歲。一轉眼,阿珂的女兒都這麼大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蘇溶溶不知道怎麼回話,只能點頭稱:「是」。
太后看了看蘇溶溶,轉頭吩咐大福道:「去尚衣間將那件雲水團花的披風舀來。」
大福應聲出去。
蘇溶溶站著手足無措,不知道太后為何單獨留下了自己。幸虧大福手腳利索,片刻便回來了。她捧著一個錦盒,送到太后面前,再輕輕打開。
蘇溶溶站著身子,只低了低眼便看見錦盒裡裝的是件淡青色的披風,領子沒有鑲邊兒。料子也不是皮裘。而是軟布,看起來布料和樣式都有些老舊了。可太后見了卻似乎很是動情,她伸手現在披風上撫摸了幾下,然後輕輕取了出來。大福見太后親自動手。趕緊起身想要幫忙。
太后躲開大福的手,站起身,拎著那件披風走到蘇溶溶身前,竟然伸手給她披在了肩上!
蘇溶溶嚇得正要跪下磕頭,就被太后一把扶住。太后給她繫好帶子,又上下看了看,這才開口道:「這披風是你額娘的。先帝爺歸天後,你額娘就一直陪我在宮中住著。那時候阿珂才只有四歲,我要是沒記錯,應該比玄燁小四歲。」
怪不得康熙要娶額娘,原來額娘和皇上是親梅竹馬長大的,蘇溶溶想了想,問道:「我額娘不是住在盛京嗎?」
太后搖頭:「你額娘一直住在宮裡,十二歲的時候出的宮,後來跟著你外公回到了盛京。」
蘇溶溶點點頭。
太后也不再多說,只是上下看了看蘇溶溶,歎道:「這樣一看,你簡直和阿珂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門外太監奏報:「萬歲爺駕到。」
蘇溶溶一聽,趕緊退後,太后說道:「你不用怕,就站在我身邊行了。」
說著,太后整了整衣冠又坐回軟榻。蘇溶溶也跟著趕緊低頭垂肩站到了軟榻一旁。
這時,大福已經掀起簾子,康熙目不斜視,端然大步地走了進來,走到軟榻前,低頭向皇太后行禮:「皇額娘吉祥。」
皇太后言語和氣慈祥:「快起來,快起來。皇上今兒個事兒多,就不用來看額娘了。」
康熙抬頭笑道:「百事孝為先,縱有天大的事兒,兒子也要先來給皇額娘請安!」
太后也笑道:「皇額娘知道皇上孝順!」
這時,蘇溶溶對著康熙行禮道:「奴婢蘇克察溶溶參見皇上,萬歲爺萬福金安!」
康熙循聲看去,這才看見了站在一旁的蘇溶溶。可康熙看見她時,原本沉穩的目光瞬間顫動了一下,臉上也湧起了驚訝之色。
蘇溶溶見康熙還不讓她起身,不由得抬頭怯怯看去,見康熙正看著她,嚇得立時又低下頭。
過了好久,康熙才啞聲開口道:「起……起來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