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毛狼王咬斷了胤祀右臂肩胛骨,鋒利的牙齒也洞穿了他的大臂上。此時這一條膀子連同手臂都如廢掉了一般,動彈不得更加使不上半分力氣。
胤祀半躺在齊格格的馬車裡,身下墊著厚厚的氈毯絨墊,可即便這樣,馬車的錯每一次顛簸還是會引起他右邊身子的劇烈疼痛。
原來那日,胤祀抱著灰毛狼王想要同歸於盡的時候,外出尋找木材的梅林正好回來。危機之中,他們拼盡全力才將狼群消滅,而原來的隊伍中,除了奄奄一息的胤祀、渾身是血的胤禎,其他三十多名侍衛都在與野狼廝殺的過程中犧牲。
驚慌失措的梅林抱起胤祀火速向最近的部落奔去。當晚,胤祀發起了高燒,再加上失血嚴重,已然只剩下半口氣!漠西部落不敢隱瞞,連夜向正在科爾沁做客的漠西郡王傳去消息。不出一日,齊格格便帶著大清御醫和草原神醫趕了過來。兩位大夫又是草藥又是針灸強治了三天三夜,可什麼起色都沒有,最後只能留下一句:「如果能醒過來,便有回還的餘地!如果不醒,那就趕緊需要準備喪服了。」
齊格格掀起簾子探身進來,溫柔問道:「累嗎?要不休息一會兒吧?」
胤祀還沒開口,馬車一個顛簸,齊格格扶框不穩,一下摔在了胤祀腿上。胤祀吃痛,略微皺眉。齊格格臉紅極了,大聲向車外罵道:「怎麼回事兒!你不想活了嗎?」
當即,胤祀又皺了皺眉頭,聲音不大但充滿了疏離的客氣:「我沒事兒,格格不必動怒。」
齊格格慢慢支起身子,盤腿坐在他腳邊。這幾日。她日夜守著胤祀,神情不濟,人也憔悴了不少。
胤祀靠著軟枕又閉上眼,沒什麼想要說話的興致。
兩人枯坐了會兒,齊格格終於開口道:「胤祀,你一人便能獵殺狼王。是我們草原上的大英雄!」
半天胤祀回道:「要不是梅林趕到。我早已和狼王一同化為白骨,哪裡來的大英雄!」
「不!不!你就是!」齊格格聲音有些急切:「梅林趕到那是上天的旨意,天神已經用狼王考驗了你,所以讓梅林和……我及時趕到。胤祀。你正好在漠西遇見狼群,我又正好帶著神醫要回漠西,咱們在這兒相遇。難道不是……不是上天冥冥中注定的嗎?」
胤祀終於睜開眼,沉靜又有些黯淡的目光緩緩落到齊格格身上:「格格,胤祀承蒙錯愛。怕是難……」
「你別說!」齊格格劈聲打斷,她定定看著胤祀,眼眶紅了,眼淚也流了下來:「你說的……你說的我都聽不懂!我只知道你走之,咱們……咱們還好好的!你現在還沒痊癒,神智……神智都不清楚……等你好了在和我說!不!和我舅父說!」
說著齊格格站起身就要衝出去,胤祀見狀。下意識就想伸出右手拉她,不想牽動了傷口。疼的倒抽了聲涼氣。
「你怎麼樣?!」齊格格趕緊回身撲過去,焦急又擔心地看向胤祀,含著淚的眸子裡滿是關切和心疼。
胤祀對著齊格格笑了笑:「我沒事兒!」
齊格格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又要逃開。胤祀左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沉聲道:「格格,你聽我說完!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您!」
齊格格終於哭了出來,一邊抽泣一邊問道:「是因為那個溶溶嗎?」
胤祀詫異:「格格如何知道?」
齊格格嫉妒又悲傷地說:「你昏迷的那幾天,總是喊著這個名字。」
胤祀微愣,旋而唇邊蕩起一個淺淺但卻幸福的笑意。齊格格看呆了,雖然此前胤祀也常常對著自己笑,可那些笑容與這個比起來,簡直蒼白無力,沒有無半點投入。齊格格低下頭,心裡冷成一片。
胤祀開口道:「不錯,我心裡是裝著一個女子,可是我把她氣跑了。以前我總以為無論發生了什麼,只要我多用些心思,為她創出一世基業,她總會理解原諒我的所有不得已。可是那天我抱著狼王撞向巨石之時,我突然發現生死之間,我最想念的、最不捨的、最珍惜的除了她之外,再無別人別事。」
聽他說到這兒,齊格格已經淚流滿面。從胤祀開口說第一個字,齊格格就發現胤祀臉上飄起了她從未見過的幸福和深情,尤其他說道「我最想念的、最不捨的、最珍惜的除了她之外,再無別人別事」時,一雙眸子充滿了迷離眩目的神采,彷彿那個「溶溶」就站在眼前,而他所說的一切不是向自己解釋,而是在向她深情表白。
胤祀似乎也發覺了此刻自己的失神,他看向齊格格,再開口時,語氣已經平靜下來,一如往常的波瀾不驚:「格格,今日所有的種種都是我的錯。胤祀不該騙你負你,等到了大營,我自會向科爾沁汗王負荊認錯,要殺要刮,胤祀絕無二話!」
齊格格畢竟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此時早已大哭得如個孩子一般。
胤祀見她如此傷心,再想到這傷心完全是自己一時糊塗所致,更加內疚,不由得抬起了左手,想安撫她一翻。可手臂還沒伸出來,便放了下去,既然沒辦法給她想要的,那麼就索性絕情一些吧。
想到這兒,胤祀說道:「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其實胤祀不過是這世間最俗之人,格格天性單純善良,值得更好的人真心實意地來愛你疼你護你。」
齊格格哭的兩眼通紅,抬頭看著胤祀說道:「我不管什麼塞翁的,也不介意那個溶溶。我舅父說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你娶她也可以再娶我啊,只要你能時常和我騎馬,給我念好聽的詩就行!」
聽她說出這麼孩子氣的話,胤祀不禁有些想笑,但笑過之後心中更是唏噓。半個月前,他日夜期待蘇溶溶能夠說出這番話,可現在說話之人雖換成了另外一個女子,但聽在耳朵裡卻一樣的難過。此時此刻,他才明白了蘇溶溶為何那麼倔強,寧可和他分手,也不肯同意再等一段日子。原來愛一個人至深,寧願放手離別,也受不了看著他和其他人哪怕是虛情假意地繾綣半分。所以蘇溶溶離開他,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用情太深!
想明白之後,胤祀心中突然輕鬆了很多,他對齊格格說道:「格格,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可好?」
齊格格眼淚汪汪地點點頭。
胤祀說道:「漢朝時,有一個叫卓文君的女子。她與丈夫司馬相如一直恩愛有佳,後來,司馬相如作官離家,多年後,給卓文君寫信,要納一女子為妾,卓文君知道後,寫了一首詩給司馬相如寄去。這詩名《白頭吟》,皚如山間雪,皎若雲中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蹀躞御溝止,溝水東西流。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竹竿何裊裊,魚兒何簁簁,男兒重義氣,何用錢刀為?。」
胤祀話剛說完,齊格格便怔怔重複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胤祀點頭:「對,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世間總有一個人,即使一眼,便是終生相遇,從此心中再容不下別的人……。」
齊格格雖似懂非懂,但光是聽胤祀聲音低沉靜緩地說出來,就已經癡了。
胤祀看著她溫和地笑了笑:「格格,當你真正愛上一個男子時,別說和其他人分享,就算是他對著其他女子笑一笑,你都會心痛難過的受不了。」
齊格格呆呆地看著他,想了一會兒,眸子突然亮了起來:「你是說……你是說……我並不是真的喜歡你?!」
雖然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但胤祀聽齊格格如此直白地說出來,臉還是微微一紅,不過轉瞬即散。他點點頭,肯定地說道:「格格只是對胤祀好奇而已。」
「好奇?!」齊格格疑惑道:「我好奇你什麼?」
胤祀笑道:「草原上的男子多灑脫酣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聲說笑、大步策馬,如此相比,我……是不是顯得有些『不同』?但是格格天性活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胤祀真娶了您,一年半載也許還有些新鮮,若是天長日久,也不許你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聲說笑、大步策馬,格格可還受得了?」
齊格格仔仔細細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的確是啊!聽你這麼一說,再這麼一想,我真有些懷疑了呢!不讓吃喝就算了,還不讓說笑與騎馬,那活著還有什麼樂趣!不行不行,我才不要嫁到關內,我就喜歡草原的自由自在!」
胤祀點頭笑道:「格格乃是草原上自由啼唱的夜鶯,何必作那籠中的雀鳥!」
到底還是個孩子,齊格格立即破涕為笑,剛才的傷心痛苦一掃而光,對著胤祀說道:「你說得對,我的確不喜歡你!說實話,有時候和你騎馬,你一言不發,而且還騎得老慢時,我真是很不耐煩也很生氣呢!」
胤祀「哈哈」笑道:「讓格格受苦了!」
齊格格也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她突然想到什麼,開口說道:「回了大營,你可別找我舅父說,我要親自和他說我不喜歡你,不要嫁你了!」
胤祀一愣,立刻明白過來,連聲說道:「應該的,應該的,原是胤祀配不上格格!」(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