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朱家。要說這朱家也算不上什麼鄉紳大地主,不過是稍有些家資而已。朱家一共三進院子,最後一進是後加的,只圈了雜物房、糧囤還有幾間低矮的下人房間。
朱老九沒什麼文化,就是個子承父業的小地主。他見張世舉來了,很是尊敬,又端茶倒水,又是請安作揖。蘇溶溶一直暗中觀察著朱家的佈局擺設,朱老九的神情舉止。胤祀倒沒什麼特殊的表情,只是這屋裡的味道讓他有點兒皺眉頭。
因為有他二人在,張世舉也不願和朱老九多寒暄,直接開門見山:「今兒我來是為了李二的事情。」
「李二?!」朱老九坐在了下首,疑惑問道:「莫不是他有消息了?哎呀,他可真是快點兒回來吧,要不然那瘋婆子遲早害了我!」
張世舉咳嗽了一聲,趕緊說道:「他若有消息我還來找你幹什麼?!」
朱老九更加疑惑:「那您來是為了啥事兒啊?」
張世舉低頭的時候故意看向胤祀和蘇溶溶,蘇溶溶衝他一瞪眼,他立馬說道:「這案子都壓了三年了,順天府正徹查擠案呢,我準備重新再查查這事。」
朱老九「咦」了一聲,不可置信地看向張世舉:「怎麼查啊?李二不是離家出走了嗎?」
張世舉又是幾聲咳嗽,對朱老九翻著白眼說道:「胡說什麼?你怎麼知道李二離家出走了?!有何憑證!」
「這不是您……」
「放肆!」張世舉一拍桌子跳了起來,對著朱老九急眉赤眼地喊道:「去去,把你家見過李二的人都給我找來!」
朱老九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轉身進了後一進院子。
見朱老九走了,蘇溶溶對著張世舉不客氣地問道:「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朱老九把話說完?聽他那意思李二離家出走的事情是你告訴他的。」
張世舉趕緊作揖,哭喪著臉說道:「大人明鑒啊,小令那是被李二家婆娘煩得實在沒招兒了,才信口說的……不過,小令也覺得李二離家出走的可能性最大!」
「為什麼?」蘇溶溶追問。
張世舉小心翼翼看了眼胤祀,哆哆嗦嗦地說道:「這個李二有點兒軸,腦子也有些不太靈光。不知是誰和他說了什麼,總之這小子一喝多了就叨念著什麼……反……反……」。
蘇溶溶著實嫌他磨嘰,急問道:「反什麼,你快說啊!」
「反清復明」張世舉說完,差點兒直接跪地上。
蘇溶溶頓時也噎住了,她下意識看向胤祀。胤祀皺眉道:「我大清入主天下六十年,與前明幾百年基業相比,自然教化不足。再說鄉間愚民本來就容易受人蠱惑,這也沒什麼稀奇的。」
聽他這麼一說,蘇溶溶和張世舉這才放下心來。這時,朱老九也帶著家裡四個人一起走了進來。
蘇溶溶看了張世舉一眼,張世舉立刻會意,裝模作樣端起桌上的茶,對著蘇溶溶吩咐道:「你去問問吧」。
蘇溶溶躬身行禮,對說道:「大人,小的得有個掌墨記錄的。」
張世舉一聽,立刻站了起來,誠惶誠恐地看了胤祀一眼,忙說:「我來記,我來記!」
誰知胤祀已經走到了一旁的案桌上。好在朱老九附庸風雅,客廳裡擺著案桌,胤祀正要拉開椅子坐下時,彷彿發現了什麼一般,眉頭深皺、目光厭棄。蘇溶溶探頭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胤祀猶豫了一瞬,終於坐下,提起筆架上的一管細弱毛筆,先在眼前拔了雜毛,然後倒水磨了硯瓦,這才左手一撈右臂袖子,準備記錄。
他這一套動作做的自然,可卻驚住了圍觀的七個人。蘇溶溶滿臉讚歎,彷彿胤祀不是要寫字,而是翩翩起舞,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飄逸與清雅,令人賞心悅目,心生嚮往。
胤祀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剛才太過文氣,於是刻意壓低嗓子,說道匪氣一些:「可以了嗎?爺……爺爺我都準備好了!」
「噗哧」一聲,蘇溶溶差點兒笑噴出來,張世舉一臉糾結,朱老九和他家的人倒是似乎並不十分奇怪。
蘇溶溶清了清嗓子,對著朱老九說道:「朱老爺,李二來您府上幫工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大前年八月的時候,我找他來幫我收秋。」
蘇溶溶又問:「當時李二有什麼特別嗎?」
「特別?」朱老九想了想:「沒什麼啊,他挺痛快就答應了。我還記得我去找他來之前,他還和他家婆娘說給烙二十張大餅呢。」
蘇溶溶又問:「那來了之後呢?」
朱老九回道:「我那時候加上李二,一共請了三個人,來了之後就和我自個家裡的兩名下人住在後院,一起收秋,似乎也沒什麼事情。」
「哪兩個下人?他們現在可還在府上?」
朱老九伸手指了一個彎腰駝背的中年男子說道:「一個是張駝子,就是他,是我家挑糞的;另一個是個孩子,小名喚作永哥,是我雇的幫工,去年不幹了,聽說回家成親去了。」
蘇溶溶看向張駝子,只見他背上一個大疙瘩,壓得腰也直不起來,一雙手粗糙的像是戴了雙粗布手套一般,灰黑髮紫:「這位張老哥,你還記不記得李二在府上幫忙時,可有什麼異常?」
張駝子趕緊回道:「小的沒發現什麼異常。」
蘇溶溶皺皺眉:「那他平日可有說過什麼要離家出走或是埋怨抱怨的話?」
張駝子搖頭:「小的和他不熟,說話少,所以沒聽到過。」
蘇溶溶想了想,又轉向其他幾人:「你們都認識李二?」
剩下四人點點頭。
蘇溶溶問道:「那你們說說李二是個什麼樣的人。」
身材瘦小的一個老者恭謹回道:「大人,李二也算是老漢我看著長大的,這孩子除了脾氣有些急躁,並沒什麼異常。」
另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趕緊附和:「就是!就是!李二平日歇息時愛和我們擲個骰子賭袋煙,贏了還好,若是輸了,便會罵罵咧咧的。」
中間站著的是個孩子模樣的少年,他面黃肌瘦,一看就是吃不飽常要忍饑挨餓,他看向蘇溶溶,小聲說道:「李二哥雖然脾氣急,但是為人仗義!……大人,是不是……是不是……李二哥……遭了毒手?!」
蘇溶溶一愣,下意識瞟了胤祀一眼,胤祀正好抬頭,兩人目光一錯,便是心有靈犀。蘇溶溶笑道:「不是,你別擔心,李二的事情有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