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進入甬道,蘇溶依舊感覺焦躁不安,她努力克制著心中的恐懼,來到14號囚室門口。
鐵門捲起時,14號已經穩穩坐在了鐵椅子上,他對著蘇溶禮貌又友好地微笑,主動開口道:「蘇溶,我們又見面了。」
蘇溶眉頭輕皺,在這樣的環境中,被人叫出名字,著實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你的手受傷了?」14號目光下移尋找著蘇溶胳膊的方向。蘇溶愣住,驚問道:「你怎麼知道?」
14號臉上是不變的微笑:「我們開始說昨天的案子吧。告訴我你對電擊瞭解多少?」
蘇溶還有些走神,她下意識坐了下來,張口說道:「普通生活用電很容易自救,如果救助迅速是不會電死人的,即便電死人,也會留下明顯的灼燒痕跡。」
14號笑了笑:「很明顯,你對這種奇特又調皮的小東西並不瞭解。」
蘇溶皺起眉頭,她有些厭惡這種故弄玄虛。
14號繼續說道:「一說電擊,大家都會第一個想到高壓電,高壓電可以瞬間引發人體死亡,但是,也會留下明顯的燒傷痕跡。的確,220伏到380伏的電擊如果及時救助,是不會導致死亡,但是,卻會引起其他反應:頭暈、心悸、噁心、面色蒼白、冷汗、震顫,如果再加上長時間的折磨虐待或是有什麼其他病症,那麼結果就很難說了。」
蘇溶心裡一動,不動神色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會有長時間的折磨,或是有其他病症?」
從現在發現的三具屍體來說,都是青壯年,基本不可能有什麼可以致死的慢性疾病,如果按照14號所言,那就只剩一種可能:折磨。
14號笑了笑,突然問道:「蘇溶,你小時候是不是被人關在黑屋子裡,無論怎麼哭喊都無濟於事?」
蘇溶驚跳起來,她瞪大了眼睛,本想發怒,但努力克制住怒氣和顫抖,又坐了下來:「你憑什麼判斷他們都受到過折磨?」
14號毫不理會,依舊微笑地說道:「你現在是不是感覺呼吸加快,心跳得越來越厲害?你想大口呼吸,但像被人摁進水裡一樣,無論如何掙扎都感到窒息?」
「三名死者所有生活、工作、交友甚至行動軌跡都不相同,可以說是陌生人!」
「你的臉紅了,脊背開始流汗……」
「沒有動機,甚至沒有認識的可能,他們卻被同一個人折磨!這一切都是你的臆斷,天方夜譚!」
「你做警察,你拚命地去破大案,包括你主動要求來找我,都是因為你害怕!你想克制自己的恐懼,但是你做不到!那種對黑暗的恐懼就像是心臟對血液的永恆渴望……」。
「如果存在你說的電擊殺人,那也只能像你一樣是個瘋子!變態!變態!!!」
不知道什麼時候,蘇溶已經跳了起來,她緊緊抓住身前的門框,整個人幾乎貼在了透明玻璃上,一隻手還在拍打著囚室的大門。
警鈴大作,一個聲音高喊著:「訪客請立刻走出甬道!訪客請立刻走出甬道!」
這時,蘇溶猛然鎮定下來,她深深喘了幾口氣,站直身體,雙目盯住也正看著自己的那雙眸子。
她緊緊貼近玻璃門,低聲但帶著嘲諷說道:「能激怒我並沒什麼值得驕傲,我是有幽閉空間恐懼症,但也僅僅是恐懼而已,可是你……你這輩子都要待在監獄裡,永遠不可能再出來!」
14號也站起了身,趴在玻璃門上,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慢慢按照想像,撫摸著蘇溶的臉:「蘇溶,多麼好聽的名字,我會記住你的。」
蘇溶站直身體,笑著說道:「謝謝你的提示:變態做一切事情都是沒什麼理由的。」
14號笑著擺擺手,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又念了一遍:「蘇溶……」。
蘇溶走出監所立刻給隊裡打電話,打完電話後,她還擔心沒說清楚,借來紙筆將所有想到的一切寫成報告。
「屍體手腕、腳腕以及脖頸處傷痕為捆綁所致,初步斷定因為電線或相關導體。」寫到這兒,蘇溶慢慢閉上眼,開始在頭腦中進行案件還原。
第一個發現的屍體是個上班族,在屍體被發現前,已經失蹤了半個月。早上,他匆匆跳上公交或是地鐵上班,走到某處時,被嫌疑人騙到某個地方,然後限制了人身自由。嫌疑人對他的飲食、睡眠,甚至大小便都加以限制,並且經常用電棍或可導電的物體對其進行折磨。在反覆的電擊下,小伙子精神崩潰了,開始出現嘔吐、腹瀉,這也就是為什麼法醫在解剖時,沒有在屍體腹腔發現任何食物殘存。終於,小伙子因心力衰竭而死亡。
……
寫好報告,天已經大亮。蘇溶伸了伸胳膊,舒緩了一下保持了一整夜的身體,將報告裝入文件夾中。正好,監獄工作人員小朱來找她:「蘇溶,我們一會兒要進城裡一趟,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蘇溶立刻點頭,連聲說道:「好啊!」
坐在車上,蘇溶和大家一路開心地聊著,那種真相快被揭開的興奮,讓她恢復了往日的活潑。蘇溶本身並不是個沉悶的人,她開朗熱情,只有在面對犯罪分子時,才會變成沉穩肅穆的女探長。
「蘇溶,你們刑警隊兒是不是有一個叫文軍的啊?」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是啊,您怎麼知道的?」蘇溶笑盈盈應這話。
「嗨,我們是一屆的同學,他當了刑警,我分到了監獄。前兩個月同學聚會,他一臉鬱悶,聽說是正在追求他們隊兒的一個女孩兒。」
蘇溶抿嘴兒笑著,看向窗外。
一旁坐著的另一位同志打趣道:「李哥,小蘇不就是和你那哥們兒一個隊兒嘛,沒準兒,你那哥們兒追的就是小蘇。」
「真有可能!」司機老李哈哈笑著。
蘇溶也樂著說道:「我都大齡剩女了,誰追我啊!」
三個人哈哈笑著,一路沿著盤山路疾駛而下。其實文軍追的還真就是蘇溶。自從到了刑警隊,相貌甜美、性情開朗的她就是眾多光棍兒男青年追求的對象。可惜蘇溶似乎並不急著談戀愛,她對所有的追求者都禮貌客氣,漸漸地,追求他的人都知難而退了,蘇溶也由香餑餑變成了大齡剩女。
吉普車在山路上熟練地繞彎,這條路基本沒人走,所以老李開的很是大膽。突然,就在蘇溶昨天被野羊撞到的路段上,一塊鋼板狀的東西飛了過來,老李一個急拐彎,車頭一下栽進了路邊的山坡。失控的車子一路掉了下去,蘇溶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就陷入一片黑暗。
……
呼吸、緩慢、持久的吸氣和呼氣,每次都盡量使用橫隔膜呼吸法……危急之中,這樣的呼吸不僅能夠保命,而且還可以讓極度緊張的身體和神經放鬆……。
蘇溶覺得胸口像裂開了一樣,有人一邊喊著「一、二、三」,一邊使勁按壓自己的胸口。這是心臟驟停時的急救起搏術,可是就在那最後一下,蘇溶清晰感到一根馬上就要折斷的肋骨一下子扎進了停止跳動的心臟。她想大喊一聲,但一切都已經結束……。
「格格!格格!」有人在耳邊急切喊著:「格格眼皮子動了!快叫大夫!」
蘇溶笑了笑,原來這世界上果真有地府啊!
兩根溫熱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腕子上,蘇溶猛然一個機靈,不可能,鬼怎麼能感受到溫度?!
她不敢睜眼,但是又不得不睜開,因為那兩根指頭已經掀開了自己的眼皮,一個長鬚老者正湊近了看著自己。
「啊!」蘇溶大喊一聲,一個挺子坐了起來。她的猛然一動,嚇得身邊三個人也是大吃一驚。正不知如何時,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衝了進來,兩人雙目對視,那男子一步跨到床前,一把摟住蘇溶大哭道:「妞啊,你可醒了!阿瑪都快嚇死了!」
蘇溶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吃力推開男子,瞪著眼睛說道:「你……你……」
男子顧不得擦淚,連哭帶笑地說著:「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妞啊,以後阿瑪再不娶妻了,就咱爺兒倆相依為命行不?」
蘇溶嚥了口乾沫,難道……難道她又轉世投胎了?可自己為什麼還會記得以前所有的事情?不是說投胎都要喝孟婆湯嗎?還是多年刑警訓練幫助了她,甭管心裡怎麼抖,蘇溶臉上立刻恢復了正常,她開口說道:「阿瑪……您不要這樣!」
一開口,聲音十分稚嫩,蘇溶不動神色伸出手和腳看了看,按照手足大小,她現在應該不會超過15歲。
聽到蘇溶說話,男子立刻鬆了一口氣,拉住她的手說道:「妞,不怪阿瑪了是嗎?」
蘇溶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點點頭。
「好閨女!」男子大掌寵溺地拍了拍蘇溶面頰:「好閨女,想吃什麼,告訴阿瑪!」
那男人手掌又厚又粗,滿手繭子,一定是常年勞作,蘇溶這才打量了一下周圍物件。一看之下,她忍不住驚呼出聲。天吶,大家穿著長袍馬褂,男子剃著半個光頭,這一切莫不是……清穿了?!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老僕打千兒道:「主子,內務府郎大人求見,說是和您商議四貝勒府擴建之事。」
男人點頭說了句:「知道了,先好生伺候著,我一會兒就去。」
老僕人又是一個千兒,轉身離去。男人轉過頭,對著蘇溶安慰道:「妞,阿瑪要去忙,你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行嗎?只要別再嚇唬阿瑪,怎麼著都成!」
那男人說的極為真切,帶著父親對女兒濃濃的疼愛,蘇溶心裡一軟,乖乖點頭說道:「阿瑪放心,我再不會做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