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半張床,彼此的呼吸都顯得異常迫切,許久,她的聲音才在一室的靜謐裡響起,伴隨著若有似無的輕笑聲,淡淡道:「那是我的榮幸……」.
一旁的風寂遠一愣,心裡沒來由地一沉,竟緩緩地笑開了。
「作為朋友,能容許我問幾個比較私人的問題麼?」在黑暗裡,她默默地把身體向著他的方向側躺,雙手枕在腦袋下,靜靜地等著她想要的答案。
即使模糊,那一瞬間,她依舊能辨認他嘴邊的笑意,他張嘴,問:「關於我和唐詩言麼?」
她本意如此,可終究搖搖頭,道:「關於愛情……」
見他沒回應,她便自顧地說:「我曾在黎雙那兒聽過你們的二三事,在英國相愛,然後她獨自離開,後來在曼城重逢,她卻已有了未婚夫,決意把你讓給自己的妹妹……我說的,有錯嗎?累」
她把話說得言簡意賅,卻字字戳中要害,風寂遠無聲地沉默,須臾,點點頭。
「明明相愛,為什麼不願意在一起?」
他沉吟數秒,看起來黑漆漆一片的雙眼突然閃過了晶亮,似乎回想起了曾經很美好的一些事。
「我們都還在英國的時候,和她在一起感覺,自從我媽過世以後很久都沒有過了……非易常常問我,她離開這幾年我一個人在堅持什麼,世上沒有非她不可的道理。」
她的心漸漸地有些疼了,「如果你捨得,世上就沒有非她不可,可如果你捨不得,就有了。」
他一愣,好不容易被她誘發的真情又飛快地斂住了,「呵呵……才二十四歲,,這些話本不該從你的嘴裡說出。檬」
「唐大小姐並沒有比我大多少,她不是照樣讓你感悟了很多麼,說到底還是緣分。你愛她,即使她說的話跟年齡背道而馳,在你的耳朵裡那卻都是動聽的……可你不愛我,所以,無論我說什麼話,即使我足夠承托這話裡的所有,你依舊會覺得這話不該出於我的口。」
他突然感覺自己深入了她的內心,或者說,她突然之間把心窗朝他大開,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了。
「還記得你歸國的第一天晚上嗎?」她無視了他呼吸頻率的變換,輕聲問他。
「嗯。」他的回答很乾脆,說明了這一切,他一直都沒忘。
他把十年前的她忘了,卻把十年後重新認識的她記住了,她該是感激的,胸口更疼了。
「我無意闖進了你的那個房間,那裡只有一幅油畫,一張cd和一個玻璃水球,我們之間的矛盾就在那裡開始激發,直到一發不可收拾,還好我嫁給了你,否則我又怎麼可能跟你睡在一張床上,安安靜靜地說話呢?」
他看見了她嘴角的笑容和臉頰上淺淺的梨渦,心裡莫名地疼著,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一聲抱歉,更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而在她的腦海裡卻清晰地印著那驚鴻一瞥間,那幅油畫的內容。
話鋒一轉,她的話不再與自己有關,「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追尋。一曲一場歎,一生為一人。這就是你們給彼此承諾過的愛情,對嗎?」
風寂遠大驚,渾身一顫,腦裡一片空白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她把身體躺平了,把被子的一角拉高,半張臉蛋都埋在了溫暖的被窩裡,「畫裡的女孩就是當年的唐大小姐,我聽黎雙說她常常陪你去爬山,那麼她背後那滿山的花朵,還有她送你的一張cd不就表明了一切嗎?」
他淡漠地笑著,臉上再平靜,眼底幽深的海洋卻已泛起了重重的漣漪,那一刻,她給他帶來的震撼是他窮極一生都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
「風雅,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聰明?」
她故作嚴肅地看他,須臾,撲哧地笑了,「有啊,你現在不就已經想這麼說了麼?」
他一愣,情不自禁地從被窩裡把手伸了出來,在黑暗裡摸索到了她的臉,輕輕地捏了捏,很快地便收了回去,歡快地說:「調皮!」
她震驚地愣住了,這樣親暱的動作,這樣寵溺的語氣,真的有些遙遠了,遠得他這麼對她做時,她竟忍不住地淚流滿面。
久久的,她才說:「阿遠,這樣的動作,這樣的語氣以後不能輕易地對別的女孩做。」
他想聽聽她的原因,便問:「為什麼?」
她微笑著,笑容裡的悲傷他永遠看不到,說:「因為這是專屬於唐大小姐的,如果你愛她,那麼就把這本該屬於她的東西都為她留著,總有一天她會回來要的。」
「跟黎雙親暱慣了,這些動作都沒什麼……原來女孩子家的心思這麼細膩。」
她搖頭失笑,輕輕地開口,「你對我做不是不行,除非你愛我……」
偌大的房間裡瞬間陷入了她意料之中的死寂,後來是他開的口,顯得很為難,「我們是朋友。」
心一疼,她的淚掉得很凶,故意笑出了聲音,「所以啊,你不該對我這麼做的,這容易讓人誤會,當然,黎雙例外!」
他不再言語,半晌,她又想起了東郊房子裡被她藏在櫃子裡的那條婚紗,「當初我們的婚禮臨近時,老爺派人送來的婚紗我一次也沒有穿過,很乾淨的,回去我就把它還給你,哪一天你能和她重新走到一起時就給她穿上吧,再錯過可能就是一輩子了。」
他再也說不話來。
原來她固執地穿自己買的婚紗,就是為了這個,他突然害怕想像她一個人到婚紗店裡給自己的婚禮置辦婚紗,接受店員奇怪的審視,回頭還要面對他的惡言惡語,那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對不起。」他能給她的大概就是只有這三個字了。
「傻呀,沒什麼。」她笑。
其實回頭想想,那時候的自己是幸福的,等著嫁給他那麼多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不管他還愛不愛她,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地想要娶她,那也是一種福分,畢竟她是個小孤兒,他卻是個名門後代。
相愛一場,相忘也是一場,沒辦法回頭,那就只有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