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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2:癲狂 文 / 遠月

    那天我與北淺淺畫畫的時候,我根據自己的記憶,畫了一幅先皇的畫像,然後遞給了她,我會想像到北淺淺會驚恐,甚至我已經做好抱著她的準備,但我絕對沒想到北淺淺驚恐到這個程度。

    「啊——啊——不——不——不要——」北淺淺叫聲淒厲得讓我毛骨悚然,似乎四周佈滿了毒蛇一般,她恐懼的眼神空洞而渙散,渾身上下都在劇烈地抖,如狂風中的枯草,她的手不停的揮舞著,似乎有無數魔鬼朝她衝來,她怎麼趕都趕不走。

    「娘——娘——不要——不要——」北淺淺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嘴唇也是白了,我慌了,怕了,我沒想到她對先皇的恐懼竟然到達這種程度。

    「淺淺,別怕,別怕,他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我拿起準備好的火折子,將先皇的畫像燒了,北淺淺眼神呆滯地看著,但渾身上下的抖動不但沒有緩解,還變得更厲害,尤其是那眼神。

    我死死地摟著她,但她突然將我推倒,力氣大得讓我吃驚,我還沒有站起來,她已經朝牆壁撞去,整個人如癲狂狀,淺淺的叫喊驚動了宮娥們。

    我和宮娥都發瘋般衝過去,但還是慢了,等我將她拉住得時候,她已經頭破血流,我嚇壞了,宮娥們也嚇壞了。

    「淺淺——」我死死抱住她,但我抱得越緊,她就越恐懼,掙扎得越厲害,口中發出嗷嗷的聲音,如一隻發了狂的野獸,她發瘋地咬我,用手抓我,我慌得六神無主,最後點了她的穴道她才安靜。

    「放開我,放開我——」她驚恐地叫。

    「不要——不要啊——」手腳動不了,這似乎讓北淺淺更加恐懼,她聲嘶力竭地大喊,那聲音淒厲而恐懼,那聲嘶力竭的樣子,似乎一會就力竭而亡。

    「淺淺——」我不敢抱她。

    「怎麼回事?」北天帆與李大夫聞訊趕來,但他們的出現也沒有讓北淺淺冷靜下來,她似乎已經不認得任何人,誰碰一下她,她都像被火燙,被蛇咬一樣,瘋狂地大喊,只要一解開她的穴位,她就開始拚命掙脫,用頭撞人,撞牆。

    「我是帆帆,我是帆帆。」一向鎮定自若得北天帆死死摟著她,但結果卻適得其反,她甚至用手抓自己留著血的額頭。李大夫也束手無策,硬灌了她喝了點安神茶,但她嗷嗷叫,如小獸悲鳴,似乎我們灌的是毒藥,讓人心疼得無法言說,我站在一旁,渾身冰涼。

    鬧騰到下午,她的力氣耗光了,聲音啞了,李太醫試圖幫她包紮傷口,但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奮力掙扎,點了穴道,她安靜了,但她眼中迸射的恐懼之光,那樣濃,那樣烈。

    看她稍稍安靜,北天帆悄悄解開她的穴道,沒想到她一把扯開頭上的紗布,然後朝李大夫衝來,又咬又打,沒有昔日的高雅,沒有昔日的嫻靜,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我的頭開始發脹,腳微微發軟。

    「李太醫,怎會回事?」北天帆問,但他的胸膛起伏得厲害,我知道北淺淺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受了大刺激,完全陷入了癲狂,臣——臣——無能——」

    「公主怎會受到刺激?」北天帆看著眾人,所有宮娥跪倒在地,噤若寒蟬。

    完全陷入癲狂?我身體似乎沒有了支撐,直直地倒了下去,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

    「沒事吧?」在我倒下的瞬間,北天帆竟然及時將我扶了起來,但這一刻,我多麼情願鬆開手,讓我狠狠地倒在地上。

    我搖搖頭,其實魂魄還沒有回來,北天帆不再理我,狠狠盯著跪在地上的那群宮娥,他一向對我有敵意,為何這次不懷疑我?

    「究竟是怎麼回事?說出來朕還會讓你保存一個全屍。」北天帆的臉如暴風雨前夕的天幕,陰沉得讓人害怕,四周很空曠,但我卻覺得空氣已經凝固,呼吸是那樣困難,我第一次對這個男人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你們都退下,是我——是——是我。」我的聲音有些抖,因為我在害怕,但我的恐懼沒有戰勝我的內疚。

    「你說什麼?」北天帆轉向我,目光燃燒著火焰。

    「我不想淺淺一輩子都這樣過,我想醫治她,太醫說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須繫鈴人,我記得她害怕先皇,所以我畫了一副先皇的畫像,想喚起她的記憶,也想當面焚燒了那副畫像,然後告訴她,畫中人已經死了,已經不能再打她,我沒想到結果是這樣的,我真的沒想到的。」我悔恨萬分地說。

    「什麼?你再說一遍?」北天帆的眸子變得猩紅,那是野獸絕望發出的光芒,他全身上下散發的暴戾之氣,充斥著整個空間,我渾身戰慄,我感覺他就是一頭發了狂的野獸,隨時衝過來將我撕碎咬死,多年前那種面臨死亡的恐懼再次蔓延到全身。

    「你竟然敢拿他的畫像給淺淺看?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心思,才讓她淡忘這個人,你——你——」

    「我——我——」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北天帆那紅的滴血的眸子,我不自覺地往後退,而他卻一步步往前逼,他高大的身軀就如一座大山,似乎隨時倒下來,將我壓得粉身碎骨。

    「你知不知道她已經是我為數不多的親人?你知不知道我多艱難才讓她活著?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將皇姐往死裡逼?還要她臨死前活得那麼痛苦,絕望、恐懼?」北天帆眼裡的怒意鋪天蓋地,恨意排山倒海。

    「我——我——」我沒有能說上兩個字,北天帆的手已經掐住了我的喉嚨,我不知道是恐懼還是內疚,竟然茫然地看著他走近,毫無反抗地讓他如鋼鐵般的手掐在我的脖子上,直到呼吸沒了,我才開始掙扎,那是一種求生願望,那是一種對死亡的強烈恐懼。

    他將我的頭按在牆上,將我頭往牆上撞,頭破了,我的手朝他的臉抓去,他的臉出現了幾條血痕,我的腳朝他的下檔踢去,但這次他沒有顧惜他那張俊美得堪稱完美的臉。

    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四周的空氣似乎越來越少,恐懼與難受同在,他的眼神猩紅,那一刻的他是那樣的陌生,陌生得讓我顫慄,那一刻他俊美的臉龐是那樣的猙獰。

    「啊——啊——啊——」被掐住的喉嚨只能發出幾聲低啞而痛苦的聲音,我的手揮舞著,明明他的臉很近,但我卻夠不著,眼前那張猙獰的臉漸漸模糊,我的腳還是努力地踢著,但卻像踢在棉花裡,惟有脖子那痛是那樣的清晰。

    我痛苦的鳴叫著,如瀕臨死亡的小獸,我的眼睛努力地睜大,再睜大,但卻看不清他的臉,甚至他眸子那血紅。

    我覺得我即將死了,那一瞬間,我腦海閃過小姐,閃過涼州,閃過白衣翩翩的公孫宇,他在向我招手,我閃過軒兒,閃過我見面並不多的爹娘,我甚至還閃過北天帆那邪惡的臉,他一會朝我吼:李葉,你給我死得遠遠的。一會他朝著我笑,李葉,你終於徹底消失了。

    我也以為我死了,當他鬆開手,我倒下去的那瞬間,我覺得自己掉進了地獄,從此遠離了塵世。

    但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我還是地上,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而此時已經是暮靄沉沉,我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冰涼冰涼的,我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處,還有心跳,原來我還活著,脖子依然還火辣辣地痛。

    四周空蕩蕩,看不見一個人。

    我站在北淺淺的寢室前,竟然沒有勇氣進去,那種怯意如籐蔓那般纏繞住我的心,裡面很安靜,靜得讓我覺得整個世界就剩下我。

    我站了大概一個時辰,一聲淒厲驚恐的叫聲劃破整個夜晚的寂靜,我聽到宮娥驚慌的聲音,我聽到李大夫的撫慰聲,但那一聲聲如困獸般絕望而驚恐的叫聲,一直沒有停息,直到這聲音嘶啞得再也聽不清楚。

    「抱住她——」

    「攔住她——」

    「啊——啊——別咬——別咬——」腳步紛雜,聲音慌亂,我重重跌倒在地上,事情怎會變成今日這般?我真的只是想治好她?我真的是想她幸福。

    我跌跌撞撞地衝出去,皎潔的月光正灑向大地,往日這個時候,我和淺淺也許並肩躺在屋簷數星星,無意間抬頭,我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屋簷之上,一個男子將頭俯在膝蓋,在天幕下,顯得那樣寂寥,是北天帆。

    我拔腿就跑,我忘不了被人掐住脖子,透不過氣來的難受與恐懼,我忘不了那猩紅的眸子,但在地道開關啟動的瞬間,我的手抖了,這禍是我闖的。

    我回去了,雖然這樣的夜晚,我很怕看到北天帆,但還是戰戰兢兢坐到他身邊,等待他的懲罰,這樣我心好受些,我上去的時候,北天帆的頭已經抬起來,但那眸子冷如冰。

    「不想死,就給我滾,說不定我一會改變主意,掐死你,再扔去餵狗。」北天帆的聲音陰森,我絕對相信,他下一刻會突然忍不住,掐死我。

    「我是來受死的。」我的手抖著,但內心的愧疚,讓我沒有力氣挪動半步,我們就這樣坐著,誰也不再說一句話,夜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涼,北淺淺淒厲驚恐的喊聲在這樣的一個深夜是如此毛骨悚然,涼意從背脊滲透到我的五臟六腑。

    「李大夫怎麼說?」我問,但沒有聲音,四週一陣死寂。

    「瘋了,徹底瘋了。」很久之後,北天帆說,聲音很輕很弱,似乎一陣風就吹沒了,我的心似乎被什麼剜了一下,痛感蔓延。

    「連我都認不得,一解開穴道,見人就咬,看牆就撞。」

    「我——我——我——」我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此刻說什麼話都那麼蒼白,我沒有辦法為自己開脫,即使我沒有任何惡意,但北淺淺的確因為我變成這樣。

    「李葉,我恨你,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北天帆突然朝我撲來,雙手再次狠命地掐住了我的脖子,這次我沒有掙扎,我緩緩地閉上眼睛,就在我意識逐漸消失之時,北天帆鬆開了手,我彎著身猛咳。

    「我原以為你能拉皇姐一把,但想不到你卻一腳將她踹進地獄,你知道為什麼我不想治好皇姐嗎?因為清醒後的她,根本不想活著在這個世界上,你知道為什麼皇姐,那麼怕父皇嗎?因為他是一個禽獸,你知道為什麼當日我給你一把匕首嗎?你知道為什麼他死那天,我連一滴眼淚都沒流嗎?因為他根本就禽獸不如。」北天帆朝著我吼,雙手緊握,青筋驟突。

    「我娘不是病死的,她是自殺死的,我看到了,皇兄也看到了,鮮血染紅一地破碎的衣裳,皇姐的尖叫,比今日還要淒厲。」北天帆突然仰天大笑,但笑得那樣淒楚心酸,我的心一陣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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