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室洗個澡換身乾爽的衣服,明成佑踱步來到陽台,稍傾身便看到傅染動也不動站在門外,彼時陽光正好,慵懶斜插過伸出一臂外的綠蔭間,條條點點垂落在女子頭頂。
煩躁始終擁擠在明成佑心頭揮之不去,他手掌撐開,傅染也不抬頭,身後大門緊閉,站得久了,這才走幾步。
明成佑回到臥室,kingsize大床中央的殷紅刺目驚人,他在室內繞了個圈,走向沙發抄起丟在一旁的遊戲機。
蕭管家站在外頭,小心翼翼喊了聲,「三少,午飯備好了。」
明成佑抬頭睇向窗外,本來淨透的玻璃不知何時結了層模糊水霧,再一看,天空晦暗陰霾,淅瀝下起雨來。
他丟開手裡東西,大步拉開房門衝出去。
蕭管家緊隨而上,但無論如何跟不住他的腳步,明成佑打開大門,迎面撲來混合草香的泥土味,他頎長身影站於羅馬柱前,眼睛巡過一圈卻並沒有發現傅染。
明成佑冒雨走進花園,視眼開闊,避去那些名貴的花草及園藝擺設,能一眼望到頭。
蕭管家打了雨傘急忙走到他身邊,「三少,雨這麼大,回去吧。」
「她人呢?」
傅染被他拽出房間時什麼都沒帶,能去哪?
「少奶奶嗎?」蕭管家不解望向明成佑,「早走了,眼瞅著天不好,她問我拿把傘說去上班。」誰傻啊?你又不讓她進門,難道還真乖乖留這淋雨?當是演苦情戲呢。
「走了?」明成佑眉頭一蹙。
蕭管家忙辯,「我沒給少奶奶開門,傘是從窗子裡頭遞出去的。」
明成佑怒火攻心,飛起一腳踹向花盆,陶瓷盆底劈里啪啦滾出台階,長勢正好的莖葉匍匐在地,深褐色泥土被雨水反覆沖刷。
「三少!」
明成佑揮手推開蕭管家遞來的雨傘,情緒莫名不爽,只想找個人來撒撒氣。
傅染走出依雲首府沒多久,拿在手裡的傘及時派上用處。她摸摸口袋,空的,身上衣服還像那麼回事,但被趕得太突然,只能穿著拖鞋。
一輛銀灰色豪車疾馳而過,擦身風勢猛烈,傅染走開兩步,又眼見它迅速倒車開回她身旁,左側車窗落下,露出張出類拔萃的俊臉,「小染。」
她微微彎腰,這才看清楚來人,「大哥。」
他冷峻的臉愈發陷入深沉,卻仍不動聲色開口,「怎麼一個人在這?去哪,我送你。」
「不用。」
「上車吧,說不定這周圍有記者。」
傅染知道她這時別無選擇,難道真要徒步走到工作室?
車子載了人,不像方纔那般疾馳,明錚從後座拿了條暫新的毛巾遞給她,「怎麼穿成這樣子?」
傅染自嘲勾唇,目光掃過腳上的淺藍色拖鞋,「我被趕出來了。」
「為什麼?」
傅染頭髮沾染濕意,眼見雨刷推開一道道細雨留下的痕跡,街口有形形色色人群匆忙經過,她驀然出神,怔怔開口道,「有一年,也是這樣的天氣,我和外面那些人一樣丟了魂似的奔跑在雨中,我對著天空大聲喊為什麼,可直到今天,我都沒有得到答案。」
明錚握住方向盤的手圈緊,他落下車窗,敞開道細微縫隙,偶爾有零星雨點打到臉部,濕冷感覺澆熄他體內衝動,只消一轉眼,男人又恢復成以往的清冷。
他眸光透過後視鏡落在傅染頸部,她不自知,那兒留了道玫紅吻痕,一夜未消褪,這會已呈現淤紫。
明錚眼裡漸沉,狹小空間靜謐無聲,又是這種幾近窒息的感覺,傅染輕吸口氣,沒用的,任她有心想問出當年的事,可他顯然不願提及,更甚至,早忘記了吧。
無力感竄遍全身,傅染盯著窗外漸行漸遠的人影出神,她手肘支起側臉,嗓音暗啞,此刻她正如一艘漂浮於海面的小舟,除去失去的惶恐,再無其它,「哥哥,」她輕喚聲,記憶的片段破體而出,滿心難忍酸楚,「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了,你既不願說,我不勉強。」
放在膝蓋上的左手被一隻溫暖大掌拉過去,握緊後置於明錚腿上,傅染鼻尖一酸,她沒有回頭,眼睛始終盯向窗外。
車子一路駛向前,可傅染找不到她的前路在哪。
雨勢漸漸轉弱,地面卻因這場雨而完全潮濕,路旁綠化展現翠色生機,傅染任他握住手,她等他開口,可明錚薄唇緊抿,仍然一語不發。
人總是這樣,不死心前,滿懷希翼。
傅染有話好幾次衝到喉嚨口,猶豫再三,她還是鼓足勇氣,「哥哥……」
車輪緊挨路牙石停靠,明錚打開車門鎖,同時收回握住傅染的手,「我還有事,只能送你到這。」他掏出皮夾,隨意抽出疊錢遞向傅染,「拿著。」
她手背留有他的餘溫,傅染怔忡抬頭,明錚目光平靜悠遠,她自嘲淺笑,從他手裡抽去張百元大鈔,「謝謝。」
傅染推門離開時,再未回頭。
說到底,是她自以為是了,他向來懂分寸,可她卻妄想越界。
明錚視線定著傅染的身影,眼見她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雨簾,消失在他眼中。
他拿出根煙點上,只深深吸一口,沒了吸第二口的興致。
傅染撐傘來到旁邊公園,由於下了雨,鮮少見人,也是,這種天誰像她來逛公園?
油漆過的木長椅也坐不了人,她只得繼續往前走,身上只揣著一百塊錢,能做些什麼?
天色漸沉,不到傍晚5點,外面逼近漆黑,依雲首府的客廳內亮如白晝,一道修長人影站在窗前,明成佑掐滅手裡香煙,眉宇間略見愁容。
脾氣倒是漸長了,他把她丟到外面,她倒是拍拍屁股直接滾蛋。只是她身上沒帶錢,這出去的路尚且難走,她這幅狼狽樣子,也不可能回傅家去。
蕭管家見他在這站了半天,一看時間,琢磨著這少爺中午沒好好吃飯,真餓著她可擔待不起,「三少,」她盡可能小心開口,「吃晚飯吧。」
明成佑轉身,目光淡冷瞥向蕭管家,她以為他又要發火,嚇得脖子一縮,「少奶奶到現在沒回來,要不我讓人出去找找?」
「不用,門敞在這難道她連回家的道都摸不著?」
蕭管家見此,只好回到餐廳。
沒多久,她看見明成佑上樓換了套衣服匆忙出去,邁巴赫尾燈迅速消失在門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