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一國之君,水泓不知該如何評判林如海這個人,除了上交給國家的,他竟然還在民間隱藏著這麼一大筆的財富,看來鹽政確實是個肥缺,水泓腦中出現現任巡鹽御史的模樣,回憶著有關他的一切,這個人究竟能不能勝任呢?
當昌盛當鋪的老闆林福生捧著一大摞帳冊擺在面前的時候,不但黛玉詫異,連水泓也睜大了眼睛,林家的生意涉及方方面面,木材,糧食,布匹,看到下面,竟然還有軍械,水泓咬著下唇,林如海確實是個儒生嗎?他是那一年科考的探花啊,是什麼時候開始秘密經商的,這麼大的陣勢朝廷一點都沒察覺,多虧是黛玉的父親,水泓此時對山外有山這句話有更多的感觸。
看黛玉只是看著帳簿流淚,水泓問著林福生道:「朕不明白,岳父有這樣一大筆財富,為何當初只留給玉兒不到三百萬兩,還沒有交到玉兒手上,而是被賈璉帶回了賈府?」
林福生叩頭回道:「回皇上皇貴妃的話,那時候老爺的病已經越來越重,老奴當時也有這樣的疑問,都是因為林家無人啊,老爺說將小姐托付給賈家,那些銀子足夠了,希望他們看在銀子的份上能善待小姐。」
「那交到玉兒手上豈不是更好?玉兒自已把著,在賈家住的才更仗義,說話也有力度,不會被人瞧不起。」
這正是黛玉想問的話,林福生聽了這話,忙擺手道:「皇上有所不知,那賈家是吃人都不吐骨頭的主,知道小姐手裡有銀子,還不早搶了去,依著賈家人的心性,沒準為了昧下這筆銀子,還會害了小姐性命,老爺說就給賈家吧,如果他們善待小姐,小姐就是身無分文也會得到良好的照顧,若果真狼子野心,這筆銀子只會讓小姐更快的成為眼中釘。」
該說林如海想的周到,還是太過周到呢,水泓不知該如何品評岳父大人的這種作法,「既然這麼不放心,為何還要托付給賈家?」
「皇上,林家後繼無人哪,原本就子嗣單薄,到了老爺已是三代單傳,就有族人也遠的很,老爺為這事不知道愁了多少日子,那會兒小姐還小,若托付給族人,還不如放在外祖家,不管怎麼說,小姐與賈家少爺有婚姻之約,又是親外祖家,更名正言順些,再說賈家那時候在京城勢力很大,宮裡又有人脈,老爺不在了,賈家以外祖的身份接走小姐,誰也攔不住的。」
林福生說完這句,想起小姐如今是皇貴妃了,極後悔提起當初的親事,下意識的看了眼皇上的面容,彷彿並沒什麼變化,這才放下心來。
「父親要我等到成親之後,有了孩子才可以知曉這些,是怕提早知道了,賈家會謀奪這一切嗎?」聽了林福生的話,黛玉似乎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小姐猜的不錯,老爺對賈家不放心,卻又不是全然的不放心,其實心裡還是抱有希望的,老爺深知人走茶涼,若有一天不在了,不知道賈家對小姐在態度上會不會轉變,如果賈家守約,為小姐與賈家少爺完婚並有了子嗣,到時公開這財富,小姐的生命將不會受到任何的威脅,因為那時候,小姐也長大了,知道如何保護自已,如果賈家……那麼不管將小姐許到誰家,這都是老爺為小姐另外備下的嫁妝。」
水泓笑道:「如果你家小姐不幸死去,岳父的這些打算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黛玉用力瞪著水泓,水泓移下身子,靠近黛玉低聲說道:「你敢否認從沒想過要自盡,真沒法理解岳父的做法,如果他真的在天有靈,想來也會後悔的。」
雖然腦中仍舊渾渾噩噩,黛玉還是為父親辯解著,說道:「父親此舉必有深意,即便如此,我不是也堅持過來了嗎,不但活下來,還找到了害死母親弟弟的兇手。」
水泓笑著伸手撫摸黛玉鬢角的頭髮,心裡開始感激起林如海當初做的這個決定,機緣巧合,玉兒嫁給了他,該說命裡注定,還是天意如此,總之,他才是最幸運的那個人。
林福生正要回答,見皇上與皇貴妃正在互動,便等了一會兒,才從一個小匣子中取出一張看似已經很陳舊的紙張說道:「這是老爺留下的遺囑,若小姐能夠在夾縫中生存下來,證明小姐確實有能力自保,反之,便是有再多的銀子傍身也無用,只會惹來強人爭奪,把產業交給小姐,反而是害了小姐。」
水泓與黛玉一齊看著林如海留下的遺囑,內容與林福生說的相同,看日期是逝世前兩個月就立下的,真不知道是不是該佩服林如海的老謀深算,壓下這些暫且不講,單說林如海用人便值得他學習,這位林福生,真是林如海的得力干將,這麼一大筆的財富放在眼前,都沒有據為已有,反而兢兢業業的守著,等候黛玉的到來,光這人品就值得水泓深思,眼下這種人就是稀世珍品,把林福生與賈家人相比,他們就是人渣。
看到最後,林如海竟然交待到,若黛玉不幸而亡,即將全部財產上交國家時,水泓笑道:「若你沒了,這筆財產可就便宜了我。」
黛玉也笑道:「我有這麼雄厚的經濟實力傍身,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
「你就是一文沒有,我也不敢,現在不但有銀子,還有身份,北燕公主嗎。」水泓嘴上酸溜溜的,心裡卻奇怪著林福生的出身,細細打量著他,越看越覺得這人不簡單,看他雖然年邁,眼中卻精光閃閃,身體也很好,水泓問道:「你原本就是林家家奴嗎?玉兒小時候就認得他?」
「我有印象的,不過九歲那年自京城回南時,並沒見到林伯,當時忙忙亂亂的,也沒顧得上問。」
「老爺不允老奴出面的,一則怕被賈家人見到,二則是為了躲避官府的人。」林福生將帽子摘下,拆散頭髮,低下頭給水泓看頭上的刀疤,又解開上衣轉過身去,後背上漆著一個火印,年深日久,水泓仔細辨認,看了半日才歎道:「你是當年叛過死刑之人啊,叫什麼名字?」
「老奴真名叫朱保剛,定途人氏,在鄰縣給一個大戶人家做護院,我妹子被家鄉府衙的尹大人強娶為妾,爹娘去要人,雙方發生爭執,慘被打死,妹妹也自盡,老奴回去報仇,卻被尹大人以叛亂之罪定了死刑,還未等行刑,當地就發生了洪災,老奴趁亂逃出,將知府夫婦盡皆砍死,頭上也被砍了一刀逃了出來,幸得老爺搭救,後來隨老爺到了江南,救命之恩,傾世難報,此時已完成老爺囑托,請皇上將老奴明正典刑。」林福生說完,深深的叩下頭去。
黛玉一雙淚眼望著水泓,水泓知道她有心想要求情,暗暗點了點頭,黛玉取過那枚已合併在一起的印章,貼在胸口感受著父親不同尋常的愛女之情,突然說道:「林伯,為孩子上林家族譜之事,父親也交待過你嗎?」
林福生搖頭說道:「老爺從未提起過。」
黛玉與水泓對視一眼,水泓便讓請林家族長,破軍剛要出去尋人,林福生道:「林家還哪有人了,老爺是最後一任族長,臨死之前已將明裡的家產盡皆分光,不過有兩房遠族親戚,也不知去向。」
水泓便要當地府衙之人查詢林家族譜一事,當地知府過來回道:「微臣在蘇州任期已經八年,而林大人是七年前去世的,從未聽說此事,也不知道林家繼任族長是誰,似乎傳到林大人這一代就失傳了吧,官府並沒記載。」
黛玉坐在帳後,忽然像是明白了父親的意思,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水泓將知府打發走之後,進裡間看黛玉在無聲的哭泣,安慰道:「岳父的想法咱們雖然不是很理解,但是我一定會幫你完成心願的,玉兒,你不要有負擔,為林家留後,這是我答應過你的,你放心,我絕不食言。」
黛玉倚在水泓懷中,淚水滲透了他的衣裳,水泓一手摟著黛玉,一手撫著隆起的肚子,輕輕摩挲著,心中暗下決心,不管母后如何刁難不滿,也一定要想法子說服母后。
「我想,我能夠理解了,父親並不是非要為林家留後不可,只是我太脆弱,他給我留下個希望,讓我能夠活下去,有活下去的動力,泓,他是一個好父親,現在想想,若當初把這些都給了我,以我對外祖母的依賴與信任,怕是早就全部交到外祖母手上。」
水泓似乎也理解了,安慰道:「說的是,岳父的想法雖然另類,卻也見識不凡,可能見慣了官場黑暗,也看透了賈家的貪婪,才出此下策,當初那二百幾十萬落到賈家手中,該是屬於你的,你都不知道,何況這許多銀子,我想賈太君為了名正言順的得到這筆巨款會做出更過份的事,你的小命休矣,岳父此舉是變相的為你留下了性命。」
「泓,我們會有更多的孩子!」
「那當然,只要你的身體受的了,我願意把我的一切都奉獻給你,毫無保留。」
水泓色瞇瞇的望著那愈加豐滿的胸口,在太醫與宮裡經驗豐富的老嬤嬤再三保證之下,黛玉才讓他輕輕碰了幾碰。
黛玉扶正水泓低著的頭,堅定的說道:「母后說的不無道理,我不想為難母后,為難你,為難這個孩子,將來我們會有更多的孩子,到時母后不會再這樣反對了。」
水泓愕然:「你都知道了?」
「我不能太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