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時常在佛堂唸經書,求佛祖保佑著元春在宮裡萬事如意,還要保佑著寶玉寶釵早日夫妻和睦,彼此和和美美的,丈夫如今不過是名義上的,一個月有大半的時間都歇在姨娘的屋子,偶爾也自已歇在書房。
往日的紅顏日漸衰老,唯一的指望就是寶玉,將來考取個功名,光宗耀祖是一方面,也能為自已爭些面子,好在賈環就像一塊爛泥似的,再怎麼也扶不上牆。
門吱嘎一聲被打開,王夫人睜開眼睛,原來是寧心,這丫頭是賴嬤嬤送進來服侍的,每常有好的,她才會送到裡邊來,能得到她的賞識,這丫頭必定不錯。當時瞅著就有股子聰明伶俐的勁,因看著有幾分睛雯的模樣,不是很喜歡,只讓她做些粗活,及至時日久了,才發現這個丫頭夠忠夠勇,也不怕吃苦,更不像彩雲彩霞等人,雖然仍照常服侍著,私下裡卻向趙姨娘靠攏。
至於原因嗎,王夫人冷笑著,家裡一共就這麼幾個小爺,鳳丫頭利害,誰也不敢打璉兒的主意,寶玉呢,雖沒過明路,姨娘的位置也被佔滿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紫鵑歸到了老太太屋裡,但襲人是一定的,鶯兒也必得算上一個,蘭兒還小,能讓丫頭動心思的,唯有賈環一人。
丫頭雖然一屋子,如今卻只有寧心最貼身,玉釧也是好的,只是自從她姐姐出事以後,好像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單純了。寧心上前扶著王夫人站起身來,說道:「太太,璉二爺回來了,這會兒正在老太太房裡呢。」
王夫人恩了一聲,手中捻著佛珠,坐到了炕上,舒舒服服的享受著寧心揉捏著跪的有些僵硬的雙腿,這丫頭天生就是個伺侯人的料子,不像那些丫頭,個個柳條似的單薄,雖然長的也很瘦弱,手上卻很有力氣,也很會按摩。
「彩雲她們呢?」
「太太吩咐過,唸經時不許別人打擾,姐姐們都在暖閣做活呢,趙周兩位姨娘也在,有個笑話,說給太太聽聽。」看王夫人點頭,寧心才道:「太太不是說想給三姑娘做身像樣的衣裳嗎,寶二奶奶選好了料子,已經送了過來,就擱在那屋炕上,只等太太過了目,好送出去裁剪,偏偏被趙姨奶奶看見了,奴婢瞧著她一直盯著那料子,眼饞的不得了呢。」
「她這個人年輕時候,就糊塗的很,老了也沒長進,跟自已女兒還爭什麼,我待她女兒好,她倒不高興,沒見過這樣的娘。」王夫人極欣慰的笑著,若不是看探春還有點子用處,何必在她身上多花費呢,探春總歸是賈家的姑娘,出了事情也知道該向著誰,雖然結果不盡人意,好歹她分的出裡外來,不像惜春,總是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
如果沒有她提醒,老太太哪能那麼快明白黛玉的想法呢,可惜林丫頭進宮了,元春反而被降了位份,弄巧成拙了,老太太這會兒也一定後悔,還用問嗎,看她沒精打采的,又是改帳本,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就什麼都明白了。
「所以奴婢常說,還是太太最慈悲,再沒人能比的上的,不僅對三姑娘好,對寶二奶奶更像自已女兒似的信任,連已經不在人世的姑奶奶,也見天的記掛著,姑奶奶沒出嫁的時候,和太太的感情一准很好。依奴婢看,宮裡的掬妃娘娘也未必時時想著燒香祭拜呢,太太一天三柱香,從不間斷的。」
寧心一邊說著,一邊偷望著王夫人的臉色,眼看著她的神色凝重起來,寧心又道:「奴婢也是有了天大的福氣,才能到太太身邊服侍,若是此生,能隨太太進宮一次,見見咱們家兩位娘娘的風采,死了都值。」
寧心語氣輕鬆,王夫人的臉色卻越來越差,給賈敏立牌位,每日焚香是為了尋求一個心理上的安慰,哪裡是什麼昔日的情份。
「別再說了。」
寧心正為王夫人蓋上一床薄被,聽她語氣略顯嚴厲,連忙跪了下去,低著頭,誠惶誠恐的說道:「太太,奴婢錯了,再不敢胡說八道了。」
「你起來吧,要說當年的事也不是我的主意,我呢,根本也用不著心虛,只是,唉,燒上幾柱香,心才能靜下來,姑嫂一場,她的人已經不在了,上注香讓她享點供奉,我也算積點陰德。」王夫人說著便要下地穿鞋。
「太太要過老太太那面去嗎?奴婢去拿外衣?」
王夫人贊許的點點頭,這丫頭果真聰明伶俐,比那些個木訥,只知聽喝的強多了。
賈母聽完賈璉的匯報後,思緒不但沒清楚,反而更加糊塗起來,如果按這個說法,那玉兒這孩子打的是什麼主意呢,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你瞧準了,果真不是玉兒的乳母王嬤嬤?」
「孫兒看的清楚,也見了春纖,還和那老婦人說了幾句話,她也姓王,有個兒子,娘兩個上京探親,返鄉途中,正巧與春纖王嬤嬤坐的同一條船,後來王嬤嬤不幸落入水中,娘兩個看春纖孤苦一人,十分可憐,便收留了她,不曾想還結了親,想來是掬妃娘娘誤聽誤信了。」
賈母長噓出一口氣,說的就是啊,焦大辦事再不力,一個沒有防身能力的老嬤嬤還對付不了,看來黛玉確實著急尋找她,才會聽風就是雨的,璉兒回來了,焦大怎麼還沒有消息,這個奴才辦事越來越不利了。
半晌,賈母才道:「這樣就好,這樣最好。」
賈璉等了半日,也不見賈母有別的吩咐,又不敢私自退下,只是望著鴛鴦使眼色,鴛鴦會意,捧著茶杯放到賈母身邊說道:「老太太說了半日的話,喝杯茶潤一潤吧。」
賈母點頭接了過來,見賈璉還站在地中央,便道:「你回去瞧瞧媳婦,鳳丫頭有了身子,你太太又說一準是個男孩,可要好生保養著,你也不許逆著她的心意,有時間多陪陪她,別成天和薛家人混在一處,有什麼出息,總要叫她平平安安的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你也有後了。」
「孫兒謝老祖宗體恤。」賈璉又磕了頭才離開。
賈母隨便歪在軟榻之上,回想著最後一次見黛玉的情景,玉兒彷彿很有把握的樣子,不曉得若知道此王非彼王,會是個什麼心情,現在家裡的人都知道寶黛之間從小有婚約,也知道黛玉的嫁妝隨船進京,但是究竟從林家弄回了多少銀子,這件事的內幕除了王夫人,就只有鳳姐夫妻最清楚不過,寶釵不過聽個皮毛,沒什麼可顧慮的,而且她與玉兒不過是表面功夫,裡外還分的清。
王嬤嬤的事,如今看來,只是黛玉的一個美好願望罷了,而今線索全部掐斷,連帳也抹平了,再沒有任何值得擔憂的事。心思一開,叫過鴛鴦來說道:「打發人去告訴廚房,今兒晚間大家一起吃飯,為璉兒接風洗塵。」
正安排著,王夫人走了進來,請安之後便坐到了賈母下首,一杯茶放到身邊的小桌上,轉身一瞧,卻是紫鵑低著頭退下去,賈母說起要為賈璉接風一事,王夫人笑道:「老太太做主就是,咱們家也有好一陣子沒熱鬧過了,媳婦這裡有件事情,是關於探丫頭的,想討老太太個主意。」
「你說吧。」
「這一程子時常有人來給探丫頭提親,老太太吩咐過,低於三品的人家不考慮,為妾不考慮,媳婦也就挑選著看中了幾家,今兒南安太妃也遣了媒人來,索要了探丫頭的生辰八字,可又沒明說是想為誰提親,老太太,您說會是南安王嗎?」
哦?賈母略略沉吟,說道:「南安王有王妃啊,如何求娶三丫頭。」
「南安太妃早知三丫頭是個庶女,會不會是想娶回去為側呢。」
「你別胡亂答應,探春我另有安排,南安太王自從上次參與了東平王之亂,一直不得意,雖然復了爵位,在朝廷裡卻沒了從前舉足輕重的地位,若嫁到他們家,恐怕難有出頭之日,若是北靜王倒不錯,不但風頭正盛,人長的也好。」賈母太瞭解王夫人了,聽著她的語氣,就知道她已經看中了南安王府,連忙提醒著她。
王夫人確實有些失望,又道:「到底是老太太想的長遠,只是南安王府若果真來人求親,媳婦可怎麼回了人家呢。」
「嫡女不為妾,便是王府也不能難為了咱們,我的意思是你把探春認下,探春人再優秀,身份不夠,找婆家也要低一等,認做嫡女,不過是嫁妝上多花費一些,一則她心裡感激你,將來能為你出把子力氣,再則或許還能在仕途上幫幫寶玉,總之,利大於弊,還是合算的。」
王夫人全明白了,說什麼心疼孫男弟女,探春一個庶女,再怎麼費力討好,在老太太心中,根本就沒有地位,身份地位只在老太太的一念之間,林丫頭正經一個嫡女,只因沒有靠山,做妾也無所謂,探春有利用價值,為免得罪南安王府,便要她認下嫡女,真是打的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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