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王夫人在關雎宮側殿等了一小會兒,就見黛玉在雪雁等人的簇擁下冉冉而來,賈母看著她出眾的容貌與姿態,越來越覺得送黛玉進宮是正確的,玉兒這丫頭,除了不像寶釵心計那麼多,處處都是最拔尖的,如果她對待皇上,能多用點心思,獨佔皇寵是早晚的事。
雖然祖孫兩個現在還有隔閡,等玉兒明白了身份地位的重要性,就會感激她的,對黛玉她也很心疼,滿府上下,除了寶玉,就是她了,可是什麼都比不得榮國公府的前程更重要,什麼也比不得。
賈母帶著王夫人給黛玉行禮,黛玉微笑著親自扶起了賈母,令賈母受寵若驚的,上次彼此之間因為嫁妝一事,鬧的不歡而散,賈母還以為未必能見到黛玉,沒想到不但見到了,而且黛玉還彬彬有禮的親自把她讓到座位上。
「娘娘的身體還好嗎?外祖母聽說娘娘被純妃的狗給驚著了,嚇的一宿都沒閉眼,昨兒就想來的,礙於宮裡規矩,沒法遞牌子,今兒一大早的,就讓他們遞牌子請進,這會兒才排到,可真急死了。」
黛玉聽著這樣的話宛如在夢中一樣,彷彿逼她進宮,抹平財產之事的那個人並不是眼前這個賈太君,黛玉有些恍神,像是回到了賈府,回到了大觀園,回到了從前,依偎在賈母身邊,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似的。
宮女端上茶來,眼前晃動的人影讓黛玉回到神來,端茶相讓,並道:「不過是誤傳罷了,並沒傷著,府上各人還好吧?」
「勞娘娘惦記著,大家都好,還有件喜事說與娘娘知道,你那鳳姐姐又有了身孕了,這不,二太太心疼她,讓她只管將養身子,這次一定要順順當當的生下個哥兒,連家事都不用她再操心呢。」賈母看黛玉態度很好,略微放下了心,她也一定覺得既成事實,無法改變,也就不再掙扎了。
王夫人看賈母說的不算明瞭,忙道:「如今委了寶釵管家,不過管了幾日,瞧著比鳳丫頭還精明能幹呢,又讀書識字,又明理曉事,對長輩也孝順,敬上愛下的……」
賈母一個勁的給王夫人使眼色,偏王夫人正在興頭上,沒理論,賈母只能中途攔了王夫人的話,說道:「若是鳳丫頭這次能生個哥兒就好了,也能了樁心願。」
王夫人見賈母插話,不明所以,只見賈母正睜大了眼睛瞪著她,兩人眼光相對時,賈母動了動嘴唇,閉嘴!王夫人看的真切,略想了一會兒才明白賈母的意思,剛才真是糊塗了,黛玉與寶玉之間,情真意切的,沒能終成眷屬反而有緣無份,已經很讓黛玉傷心失望了,她還在這裡沒完沒了的誇讚寶釵做的好,確實是糊塗了,可寶釵做的真好啊。
再看黛玉,彷彿沒聽見一般,王夫人放下了心,天下女子都是一樣的,再怎麼海誓山盟的,富貴在眼前也會忘的。
黛玉內心並不像表現的那樣輕鬆,寶玉跪在她面前,稱呼她黛妃的那一幕還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在瀟湘館的最後一見,寶玉說的那些話仍言猶在耳,他為了賈家全族求她進宮,這才是最令她傷心的。
他們不是一起看了西廂記嗎?張君瑞與崔鶯鶯這一對有情人,衝破困難險阻終成眷屬,當時兩個人都義憤填膺的,指責崔老夫人不對,也私下交流過,丫頭紅娘的功勞。
黛玉又端起了茶杯,抿了一下,藉以掩飾自已的失態,看著賈母等人不解的目光,自嘲了笑了笑,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怪寶玉做什麼呢,再說就算寶玉果真有勇氣與她出走,她能做的出來嗎?有緣無份只能是有緣無份。
黛玉善解人意,見王夫人坐立不安的,元春被降了位份,不是輕易能見到的,知道必定惦記著她,說道:「舅母難得來一趟,過鳳藻宮看看表姐吧。」
王夫人巴不得一聲,臉上馬上洋溢出笑容,告辭後過鳳藻宮去了,望著她的背影,黛玉只覺得羨慕極了,元春多幸福啊,還有人真心實意的惦記著她。
又剩了這祖孫倆,黛玉笑道:「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外祖母呢。」
「哦,娘娘說來聽聽。」
「昨兒剛傳來了王嬤嬤的消息,找到她老人家了。」
賈母一怔,不是說她跳河自盡了嗎?難道她還活著。但看黛玉的反應並不像是說假話,忙道:「這是真的,在哪找到的,娘娘這回可放心了,一直惦記著她,外祖母也命了好多人出去尋找,就是不見蹤影。」
「王嬤嬤和春纖丫頭在一起呢。」
賈母心思一動,忙問:「她們是怎麼找到娘娘的,是皇上下的旨嗎?」
黛玉笑道:「哪裡是皇上,大概是聽說我進宮封妃才知道的吧,嬤嬤也不容易,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消息傳了過來,這下我就放心了,外祖母那裡也不必再遣人尋找。」
賈母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又道:「那王嬤嬤和春纖現在在哪呢?娘娘可有遣人把她們接到身邊來,盼了這些日子,這可遂了心願了。」
「聽說春纖要嫁人了,婚期就在這幾日,嬤嬤來了信說過些日子就回來,如今正在江南老家呢,等嬤嬤來了,叫她給外祖母磕頭請安去,外祖母為了嬤嬤也沒少費心。」黛玉越說越覺得自已虛偽,口是心非,表裡不一的,違心的去恭維賈母。
賈母乾笑了幾聲,連連說好,黛玉又道:「這會兒又要舊事重提了,當年黛玉進京時,父親將屬於黛玉的家產並嫁妝一併由璉二哥帶回,那會兒年齡還小,也不知道我父親究竟給我留了多少銀子,以致於說不清道不明的,如今找到王嬤嬤就好了,等嬤嬤進京,再請外祖母,咱們三處坐在一起,把這件事了結了吧。」
黛玉說完低下頭擺弄著手中的帕子,如果賈母心虛聽了她這些話該有動作吧,一會兒要去見水泓,求他幫忙弄兩個人將賈府監視起來,她要親自理清兩家的恩怨。
賈母半晌沒言語,端起茶杯只放在手中,卻不飲用,明明說是王嬤嬤跳河自盡,連屍首都找不到,才放棄了尋找,怎麼轉個圈子,她又回來了。
轉過頭來看著黛玉,見她似乎對手裡的帕子十分感興趣,便起身告辭說道:「娘娘既然沒事,外祖母就回去了,家裡人也都惦記著娘娘呢。」
黛玉滿面春風的送賈母出門,側過身子對守在一邊的冰湖說道:「你去瞧瞧皇上這會子忙不忙,若是沒事請過來,我有話要說。」
冰湖答應著去了,雪雁上前說道:「娘娘怎麼把王嬤嬤的事全告訴老太太了,如果嬤嬤知道那件事,老太太想害她怎麼辦?」
「晶綠不是說了嬤嬤平安嗎?她是皇上的人,皇上能辦那麼沒譜的事?必定嚴嚴實實的保護起來,請皇上就是要說這件事的,賈家的人腿再快,能快的過皇上?」
雪雁這才明白黛玉的意思,服侍著黛玉進了裡屋,黛玉坐在梳妝台前,自已摘著頭上的首飾,說道:「頭都重死了,做什麼戴了這麼多。」
雪雁也上前幫忙,說道:「這顯得多有氣派。」
「趕明兒你也戴上這些試試,壓的頭都快抬不起來了,也夠遭罪的。」
剛剛把自已恢復的像平時一般清新可人,水泓大踏步的走了進業,還是那張冷臉,也沒多看她一眼,逕直坐到了一邊,黛玉心裡暗道:小心眼。
親自端上了茶放到他的身邊,看他的臉色略微緩合了一下,黛玉將剛才發生的事,逐字逐句的學給水泓聽,臨了又道:「我知道嬤嬤平安,但還是有些不放心,能不能多派些人手去保護她。」
「為什麼?」水泓用力咬著牙,生怕自已笑出聲來,逗她實在太好玩了,瞧她剛才看他的眼神,彷彿她才是該生氣的人。
「其實我也說不清,但總覺得當初嬤嬤離開賈家的事太過蹊蹺,又聽晶綠說了那些話,再結合外祖母對我該得家產的態度,想來想去,嬤嬤對這件事,必定知道一些內容,如果外祖母心虛,她該有所行動的,我只怕她真的起了壞心,嬤嬤會有危險的。」
「你都沒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張,若是我不管呢?」
黛玉挑起了眉,看著水泓閃動的目光,慢慢的嘴角彎了起來,黛玉微微一笑說道:「你不會的,我知道。」
水泓大笑起來,還是輸給她了,這丫頭怎麼會這般篤定呢,看來要小心一些,否則早晚有一天會被她吃的死死的。
「已經安排了。」
「安排了什麼?」黛玉不解。
「我說,賈家前前後後,我都已經安排下人了,尤其是賈太君,你放心好了,若是一有風吹草動,破軍會來稟告的。」
感動讓眼圈有些紅,黛玉說道:「今兒才發現,原來我也是挺虛偽的人,說的那些話連我自已都覺得可笑。」
水泓正色道:「覺得自已虛偽的人,還不是真正的虛偽,至少你明白這樣的做法很令人討厭,其實每個人都有虛偽的一面,只是程度不一樣,人也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
「你也很虛偽」黛玉肯定的說。
水泓伸出手指來刮了下黛玉的鼻子,反駁道:「是有虛偽的一面,但在你身上,卻永遠都是善意的。」
「我也會的。」
「你會什麼?」水泓不解。
黛玉瞇起了眼睛,說道:「像你一樣,以後我也要學著精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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