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著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著一層銀灰色的薄紗。半盞茶的時間,天邊已微露出蛋白,雲彩都趕集似的聚集在天邊,像是浸了血,顯出淡淡的紅色。
太陽還沒有升起,可是,空氣裡卻已瀰漫著絲絲暖意熱氣,早起的雲雀在那半明半暗的雲空高囀著歌喉。清晨的天空裡沁著微微的芳馨,夜雨滌盡了一切的塵污,連帶著把梨花的清香也在濡濕中渲染開了,隨著風兒飄溢,飄進大街小巷,飄進木門雕窗……
寂靜清寧的清晨,一聲尖銳的咆哮聲突然憑空而起。
「起床啦——」其勢兇猛暴戾,其聲尖銳渾厚!
震耳欲聾的爆喝聲衝破層層雲霧,直上雲外九霄。將整個城西的老百姓都給吼醒了。
顯然,城西的男女老少們都已經習慣了,紛紛穿衣下床,女人做飯織布,男人挑水耕田,孩童上學讀書,就連家門前的狗兒也振奮精神開始看門。
嗜睡的老漢打哈欠,不滿的嘮叨,「吼吼吼,也不知道她吃了什麼,每天都這麼精力充沛……」老漢抬起惺忪的眼,望了望窗外的天,「時間是越來越早了。啊哈~才剛剛打白魚皮咧,不行,再回去躺會兒……」昨晚換了新棉被,睡著暖和,老漢準備再回籠享受一番。
老漢剛轉身,就撞上自家那口老婆子,只見老婆子吃力的挑著笨重的擔子,兩個大籮筐,籮筐面上用一白布蓋著,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
老婆子橫了老漢一眼,「你就別抱怨了,這些年要不是有蘭姑在,你能省下養打鳴公雞的錢去買一床新棉被回來?」
老漢彈了彈手裡的煙袋子,不以為然的說道,「咋就不能了,那年我將打鳴公雞買了不就攢夠了大半,這些年省吃儉用咋就不能買到新棉被了?」
老婆子放下擔子,狠狠的啐他一口,「啊呸!你還好意思說,當年還不是因為有蘭姑這個既準時又免費的『打鳴公雞』,你才將老公雞給買了。好了好了,快將東西挑出去,要是晚了,又要被隔壁的二麻子搶了生意去……」
見老婆子發怒,老漢嘿嘿陪笑,一邊去挑擔子一邊嬉皮笑臉的說道,「不會不會,整個城西誰不知道我們這裡的混沌比二麻子那裡的好吃。」
老婆子橫眉怒眼,「怎麼不會了,昨個兒清晨蘭姑家那個新來的姑娘就去二麻子那裡買混沌了……」
「今兒不會了。」老漢拍著胸脯保證,「昨天二麻子見那姑娘面生,就缺斤少兩的少給她弄了幾個。那姑娘拿回家,還沒進家門就被蘭姑亂罵了一通……」
半個時辰後天大亮,嫣紅似火的太陽漸漸從火雲中露出小臉。金色的陽光穿過那林立的青崖之間,照射在那條輕盈流淌的春江;穿過那嬌嫩艷紅的桃花,照射在桃樹旁的那株嫩綠小草;透過剛硬青色的屋頂,照射在城西角落那座樸素簡單的小院。
後院裡,雞飛狗跳!
「咕咕咕——咕咕!咕咕——」
「汪汪!汪汪——」
大雞棚裡,公雞左飛,母雞右跳,地下的黃毛小雞仔揮動著小翅膀咯吱咯吱的直叫,瞬間雞毛滿天飛!
母雞一哄而散,露出裡面身穿藍色裙子的姑娘來。
姑娘一手舉著菜刀,一手拿著木棍,頭上插著雞毛,身上的藍色布裙污著惡臭的雞屎,一雙嶄新的繡花鞋更是髒得看不出原樣!
簡直狼狽不堪!
「咕咕,咕咕!」
「咕咕——」
母雞們伸長著脖子,側著臉,斜睨著小可,不停的拍打翅膀,看這模樣,像是在嘲笑小可呢。毫不懷疑,如果她們的翅膀變成手的話,估計早就拍得『啪啪』直響了。
「呸!」小可吐出嘴裡的雞毛,殺氣騰騰的看著這些趾高氣揚的母雞們,怒紅著臉咒罵一聲,「該死的小畜生!」
「姐就不信,今天逮捕到你們。」小可發了狠,赤紅著雙眼,咬牙緊握菜刀,一副要跟敵人同歸於盡的模樣。
「咕咕,咕咕——」
對面的母雞們站成一排跳大神,兩個牙籤小腳硬是給拐出麵條一樣的柔韌度,跳出歡快的節奏。顯然是不把小可給放在眼裡撒!
小可怒極,怒吼一聲,「看刀!」
嗖——
一道寒光破開虛空,朝著那只跳得最歡快的母雞的雞脖子飛去!
那母雞也不知是修煉成妖有靈活伸手,還是真那麼好運。反正在關鍵時刻,牙籤麵條腿扭到一團,扭成極致,然後就『卡嚓』兩聲——折了!
腿折了,母雞頓時矮了一截,那刀就理所當然的從雞腦袋上飛過。
「啊啊啊——」緊接著,驚叫聲響起。
蘭姑剛走進來,就見家裡那把鋒利得都能剔骨頭的菜刀直直向她飛來,嚇得她魂飛魄散,下意識的就往地上一頓,那刀堪堪從頭頂擦過。
躲過一劫的蘭姑拍了拍直打鼓的胸脯,回頭一看,只見那把菜刀此時正顫顫的嵌入木門框上,鋒銳的刀刃在金色的陽光下泛著令人心驚膽顫的寒光,一縷黝黑柔順的青絲還懸掛在刀刃面上。
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未湧上心頭,就被一股暴湧而出怒意掩蓋,「花小可——!」
小可縮縮脖子,怯怯的低聲喚道,「蘭姑!」如果可以,小可多麼希望自己能變成一條蚯蚓馬上轉土裡,即便蘭姑拿放大鏡也找不到她的蹤影。
還記得昨天買錯了混沌,蘭姑硬是罵了她一上午,到現在她耳朵邊還像有無數小蜜蜂嗡嗡作響。
見到小可這幅逆來順受的小模樣,蘭姑更是來氣。按住那顆即將跳出喉嚨的心,蘭姑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平緩的說道,「不用殺雞了,趕快去給老太太買碗混沌回來。」說完便轉身走了。走時還抽走了木門框上嵌著的菜刀。
看著周圍這下有恃無恐的母雞們,小可心裡憋屈得狠,就這麼放過她們?
小雞仔們像是看穿了小可外強中乾,看著凶神惡煞其實笨拙得很,知道奈何不了她們,也跟著雞媽媽們一起放肆鳥。邁著八字步趾高氣揚的在小可腳步轉悠,那模樣像是在說『你逮不著,逮不著,逮不著』。
小可氣得渾身發抖,猙獰著臉,一咬牙,抬腳就去踩它。可,蘭姑突然回頭,小可眼疾手快的收回腳,乖乖站定,露出乖巧的笑臉。
「記得去麻婆那家買啊,要是再買錯了,仔細你的皮……」蘭姑作勢揚揚手裡的菜刀,「還有,記得早些回來,待會兒我們要去柳員外家做法事,你也跟著去學學。」
小可乖巧溫順的點頭,「是,師父!」
蘭姑滿意的點點頭,踏步出了後院。
等蘭姑一走,小可徹底爆發了,追著那只嘲笑她的小雞仔死活不放。奶奶的,不攆死你,老子就不姓花,叫你敢在姐腳上拉屎玩兒——
蘭姑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生得肩寬體胖,與一般羸弱的婦人不同,她比較結實。當初老太太也就是她的婆婆,就是看上她體壯結實所以才叫兒子結了這門親事。
蘭姑嫁的男人叫楊大雄,是楊老太太的獨子,因為地處邊城,常年戰事多,邊城的男人們大多被招去當兵了,楊大雄也不例外,在成親的第三天就走了。
楊老太太早年守寡,對新媳婦還挺好的,再加上後來新媳婦給力,懷了孫子,楊老太太更是把她當寶貝。兩婆媳就跟兩母女樣親,蘭姑對老太太孝順,那是出了名的,單從她每天不間斷的給老太太買混沌這一事上就可以看出。
小可換了襲衣裙,來到集市。清晨集市挺熱鬧的,來來往往有不少婦女。
一些身穿上等衣料的女子,臉部蒙著輕紗,手裡提著籃子,一邊挑選著新鮮的蔬菜瓜果一邊與小販攤主討價還加。
看樣子應該是大戶人家的丫鬟。
小可到這個世界快半個月了,對這裡的風土人情也有幾分瞭解。與她熟知的古代風俗差不多,君王制、奴隸制,天殺的不平等待遇,見了這地方的小縣官還要三跪九叩大呼『縣老爺好』。
邊看這裡的女人可以隨意拋頭露面就代表女人的地位高,呆在閨房繡繡花、彈彈琴、寫寫字、讀讀書這些都是高等貴家女子的專利,那些貧困下等女子還不是一樣的與男人一樣,起早貪黑的做工。為了生計一樣的挑水劈柴,燒火做飯,下田種地。
只有一些講究的大家丫鬟出門的時候才會蒙面嬌羞。
哎~小可哀歎一聲,她這會兒是無能力無親人無戶籍的三無人員,連貧困下等都算不上,就是赤著腳在大街上亂跑都沒事。
看著那個蒙面丫鬟凶殘的將五文錢一斤的梨給壓到一文錢五斤,小可眼嚥口水,垂涎的望著又大又圓又香又甜的鴨梨一個個的被裝進丫鬟手裡的籃子,這可是沒打農藥最安全原汁原味的梨啊!
摸摸胸口鼓鼓的一團,那裡是三姑在臨走之前偷偷塞給她的,走時還說,「這些錢是三姑全部的積蓄,你先拿著。到了那邊要省著點用……」說的時候還一副肉疼的表情。
小可又摸摸胸口,摸出一疊紙票,看著『毛爺爺』寬闊的額頭,淚奔鳥——三姑!人家根本就不知道這是啥玩意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