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翻騰,雷聲滾滾,電芒閃爍。大雨連續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雨地裡,小可臉色蒼白的曲捲著身體,孤苦無依得好像全世界都拋棄了她。嬌小的身子在冰冷的雨中輕顫,身上的衣服全被雨水打濕,三天的侵泡,此時的身體已經冰冷得不成樣子。
她緊緊的抱住雙臂,蒼白著臉,緊咬著唇,腦子裡一片模糊,只覺得好冷,全身都冷,冷得刺骨。就好像沉到了千年寒潭,週身的肌膚被刺得生疼;又恍惚回道了兩年前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也是這樣的雨,這樣的雷,這樣的冷,面前站著個妖艷的美人,美人嬌笑妍,舉手投足間盡顯勾魂嫵媚,可指尖寒光流轉,卻是在生生給她刮骨割肉——
小可意思模糊,可嘴裡依舊不停低喃,「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錯了,錯了——」
不遠處的軒宇亭,九叔擔憂的望著曲捲在泥水裡的人兒,瞥了眼坐在石桌邊的十三叔,故意提高聲,「都三天了,也不知道那丫頭受不受得住。聽說前不久還受了傷,被禁術反噬,一身修為就跟被針的氣球似的,『彭』的一聲,啥都沒了,而且……」而且三天前還無辜挨了幾掌,某人的心硬得跟石頭似的,死活不讓人家進。這話九叔當然不敢明說,只得迂迴旁敲側擊,「外面還下這麼大雨呢,這大冬天的,全身都濕透了,再被晚上的寒風雪霜一吹,早上一看,喲呵!都成冰棍兒了——」
十三叔目光閃爍,鳳眸中含著幾分不忍,可一想到老爺子的無妄之災,那點點不忍立馬被盛怒掩蓋,「哼!不知死活的東西。她這些年就是被你們寵壞了,所以才說出那麼大逆不道的話來,要是再不治治她,她豈不是無法無天了!?」
誰寵啊?九叔暗自嘀咕,也不知道誰寵的,當初老爺子提議將她送空間裂縫去歷練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現在倒好,一句話將自個兒撇得乾乾淨淨,合著她現在這幅德行,還全都是他的錯了!?
九叔憤憤的甩著袖子,轉身離去。tnnd,這爛攤子誰愛收拾誰去,反正老子是不管了。
九叔幾秒鐘就陣亡了,按著抽籤的安排,下一個輪到三姑上陣——
三姑一改從前的隆重強勢盛裝,穿著一條小清新的嫩綠色長裙,袖口上繡著淡黃色的小菊花,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胸前是寬片淡黃色錦緞裹胸,身子輕輕轉動長裙散開,舉手投足如風拂揚柳般婀娜多姿,風髻露鬢,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
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本來成熟冷顏的俏臉故意扮起十八少女的青澀清新來,分毫不顯尷尬和不適,靈動的大眼隱著幾分調皮,幾分淘氣。
三姑扯了扯低得要命的抹胸,一邊接過八姨手裡的油傘,一邊懷疑的說叨,「小八,你確定這摸樣能成事?」再扯扯抹胸,這麼青春靚麗的小清新裝扮跟她的一貫風格忒不符合。
八姨拍開三姑的手,又從新將抹胸恢復原位,露出一條要命的深溝。頗為嫉妒的看著高聳入雲的酥胸,「放心,我打聽清楚了,十三這幾年轉性,就迷這種青春靚麗的小姑娘。記得去的時候要多拋媚眼,知道不?等十三迷得暈頭轉向的時候,你再……」
三姑深吸口氣,頗有上陣殺敵的視死如歸。心裡牢記著八姨的吩咐,走路要挺胸qiao臀扭腰,順帶體格風騷;蘭花指微翹,香唇輕咬,媚眼如絲,星眸微嗔,同時還得輕靈透澈保持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兒模樣。
三姑挺胸提臀,走著~
可!
沒兩步,腰椎骨『卡嚓』一聲脆響,完了,扭了!
凶殘的三姑面色不改,一巴掌拍上去,再一聲『卡嚓』,好了,歸位了!
這腰肯定是不能再扭了,那就只能在『媚眼如絲,星眸微嗔』上下功夫。
三姑走到十三叔面前,正襟危坐,一身上位者的威嚴不自覺的散發而出,可一想到八姨的吩咐,立馬收起強勢擺出嬌弱的姿態,呢喃軟語,「十三~你……」
「三姑,眼成鬥雞眼了。」十三的一陣搶白令三姑的臉瞬間嫣紅,不是羞澀的,而是憤怒滴。
搖了搖腦袋,將鬥雞眼給弄正常鳥。tnnd,這啥媚眼如絲滴,她不玩了,也玩不了。三姑端坐著身子,瞇著眼,沉聲開口,「十三,你不會打算一直讓小可那麼處著吧?」
十三叔輕抿著唇,沒有說話。
「老爺子的時間不多了,這兩天不管我們怎麼合力對抗天道,最後還是抵不過『舌綻蓮花』之力。」
『舌綻蓮花』這詞源於佛經,意指人口才好,能言善道,有如蓮花般美妙。
字字珠璣,朵朵蓮花!
可誰又能知道,舌綻蓮花之力在花家人身上有著不同的功效。
回想著小可曾經對花煙說的一句無心之言『除非家裡死人了,我就回去。』
如今,真的是靈驗了啊。
十三叔瞠目,儒雅的氣質瞬間變得暴躁,一掌拍在身前的石桌,最堅硬的花崗雕花石立即化成粉末,「看我不打死那不孝女!」
三姑雙手化成影掠過桌面,在石桌化成粉末之前,將桌上的碧玉小茶壺給提到手中。見十三叔暴怒不查,便悄悄將精緻的小茶壺給掩在袖口。
摸著袖子裡的小茶壺,三姑心滿意足的點點頭,這茶壺她可是窺覬已久,平時十三寶貝得跟自個兒孫子似的,看都不讓她看一眼。
收了好東西,三姑的心情倍兒好,面帶笑意的安撫著盛怒的十三叔,「你打她有什麼用,她回都回來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趁著她還沒進院子趕快把她給弄走,只要沒進院子,沒見著老爺子,就還有機會。」
十三叔認同的點頭,這也是他死活不讓小可進屋的原因,就是希望抓住這最後的機會,讓老爺子逃過天人五衰這一劫。
可是——
顯然,這個機會要從他們手上溜走了。
一想到最初因為他們疏忽讓小可闖進了院子,還差點闖入屋子與老爺子碰個面對面,十三叔就懊惱至極,哼聲道,「那個莽撞的丫頭,就讓她這麼呆著,先讓她吃點苦頭。等雨停了,再送走。」
三姑搖搖頭,輕笑,這十三啊,真是口是心非。面上雖風輕雲淡,其實心裡怕是比誰都焦急,要不然大雨天怎會沒事跑到這小亭子裡來喝茶。而且……摸摸袖子裡的茶壺,空蕩蕩滴,還沒茶水。
喝個屁啊!
三姑自然不會拆穿他,開口歎道,「哎~我們同意把她送走怕是沒用,還得那丫頭自個兒同意。小丫頭看著軟膩沒性子,實際性子倔著呢。她是存心的要見老爺子最後一面,如果不跟她說實話,她怕是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十三叔凝眉不語,三姑也輕歎止聲。
關鍵的問題還是在此啊!
誰來跟她說實話?
誰敢跟她說實話?
即便是他們合力,還是抵不過天道的安排。老爺子現在的狀況不穩定,時時刻刻都命懸一線,如果老爺子運氣好,躲過這一劫,那便好;如果老爺子人品爆弱,一不小心真嗝屁鳥,小可要知道這是她一手促成的,豈不是會內疚痛苦一輩子?!
所以,沒人敢跟她說明白。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於是,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選擇這麼僵持著。
可小可的身子本就久病未癒,如果再在冰天雪地裡這麼泡著,只怕是吃不消,所以祖宗們就揪心了撒。
十三叔輕呼口氣,做下決定,「待會兒就叫花煙把她帶走……」說話間抬眸往小可那方向輕掃。誰知並沒看見那麼熟悉嬌弱的身影,像是想到什麼,瞬間,十三叔臉色大變。
屋子裡,小可跪在老爺子面前,哭得一塌糊塗,「爺爺,爺爺。」老爺子正坐在椅子上,她跪直著身子,俯在老爺子的腿上,邊哭邊說,「爺爺,我再也不任性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小可兒,以後要努力練功,不能偷懶知道嗎。」老爺子摸著她的腦袋,面目難得慈祥一回。
這慈祥的面容看得小可甚是心驚,爺爺以前對她都很嚴厲,她不聽話的時候,爺爺會拿棍子打她,她偷懶不練功的時候,爺爺會開口罵她。以前她很期望有一天爺爺能慈祥一點,向教科書裡說的老爺爺那樣慈祥。如今,爺爺終於慈祥了,不打她不罵她,可她心裡沒有一絲興奮,有的只是濃濃的悲傷——
看著漸漸透明的老爺子,小可驚慌失措的抱著爺爺的腿直搖晃,像是察覺到什麼,哭訴道,「爺爺,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你會突然經歷天人五衰,以你的能力,應該能躲過的。為什麼?為什麼?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老爺子本想摸摸她的小臉,可手心還沒碰上,就已經消散了,只得悻悻的放下手,沉聲道,「小可,給爺爺磕個頭吧。」
小可咬著唇,流著淚,狠狠的點頭,後退兩步,實實在在的磕了九個響頭,寓意:九九歸一,一切回到原點!
磕完最後一個,小可沒有抬頭,伏在地上,死死的咬住下嘴唇,晶瑩的淚水匯成一條河流。
她不敢抬頭,因為她知道,爺爺已經走了。前一刻還坐在她面前的人,下一刻消散得無蹤無影,沒有屍體,沒有神魂,就像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這個人——
小可伏在地上,一幕幕場景從腦子裡一閃而過——
「小可兒,快吃飯,不然以後長不高。」爺爺摸著她的腦袋……
「花小可!叫你好好修煉,不能偷懶。」爺爺揪著她的耳朵……
「小可兒,不准看電視快睡覺,明天早上要早起練功。」爺爺抱她會房間睡覺……
「小可兒,來,爺爺教你畫道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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