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馬叔叔真不知道如何感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們一家人此時恐怕只有在陰間相會了。」
小可聽得直翻白眼,這句話已經說第四回了,你說得不累,她聽得都累了。
幾人坐在大廳沙發上,經歷一場生死之後,每人都有不同感觸,馬文叢和馬浩臉上多少都有些驚魂未定的神色,但更多的是死而後生的興奮好激動。
「了空大師,麻煩你也幫門外那些鬼魂超度一番吧!」
五行八卦鎖陰陣被毀後,槐樹上被束縛的鬼魂也得救了。此時正在院子裡徘徊呢,一走出去,就能看見東西漫天飛。
「真是麻煩了空大師和小可了,真不知道如何感謝你們,沒有你們…」
又來了!
小可無語望天,呃!「痛啊——」
鬼哭狼嚎般的尖叫聲繼嬰靈之後,再次響起。
清澈明亮的眼珠子裡,蒙上一層淡淡的霧水,怯怯的看了一眼身後那位已經魔怔了的女人。
只見小可身後,一個雙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頰邊梨渦微現,全身散發著成熟風韻的女人。她一臉癡迷的幫小可梳著頭,亮麗柔順的黑髮在她指尖悄然滑走,見秀髮如絲綢般順滑,女人眼中的本就灼灼的光芒又炙熱幾分…
小可縮了縮脖子,好可怕的女人啊!
自李秀雲頭髮被毀,她就陷入了瘋狂,就用小可的話說,她已經魔怔了。醒來後,見著小可(那頭黑髮)就一聲不響的拿著梳子,站在她身後,癡迷的幫她梳著秀髮。
其他三個光禿禿的木魚腦袋,她連看都沒看一眼,即使那裡面有她的丈夫,她的兒子。
小可欲哭無淚的望著馬文叢,心裡那個悔啊!怎麼就不把火候控制好呢?嗚嗚嗚~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馬文叢歉意的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那眼裡就寫著『我也相幫你,但力不從心啊』
小可憤恨的瞪著馬文叢,就裝吧,哪是力不從心啊。肯定是怪我燒了你們的頭髮。
她可冤枉馬文叢了,馬文叢是真心想幫她,但他十分瞭解她妻子對頭髮的癡迷,這狀態恐怕得維持好幾天才回得過神來。在她發病的期間裡,只有順著她的意才不會出別的問題。如果他要是有頭髮,他一定將頭發現出來,將小可從魔爪中解救出來。
李秀雲灼灼的盯著秀髮,嘴裡低聲喃喃:「你的頭髮怎麼比比我的還長還好看呢?」
小可用餘光瞥見李秀雲那顆幾乎快要光禿禿的腦袋,頭頂上只有幾根軟黃的毛髮緊貼頭皮,嘀咕道:「我相信大部分的頭髮都比你長!」
「這麼長的頭髮,不如送給我吧!」李秀雲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銳利的剪刀。
「啊——」尖銳的嚎叫聲劃破夜空。
小可尖叫一聲,大步衝出,腳尖在大門門框一踢,藉著衝力,使出詭異的身法,身影如天際滑落的流星,轉瞬間已飛出三丈,消失在幕幕夜空之下。
當小可回到花家村的時候,已經天亮。當她背著書包累得像哈巴狗一樣正欲踏進家門時,卻生生制住腳。看著眼前不是怒眼相向就是橫眉淡掃的一群人,不明所以的望著小雞仔。
小雞仔聳聳肩,表示它也無解。
三姑開口了,「小可,你昨晚上去哪了?為什麼不回家?」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麼能一夜不歸家呢。要是放在我們那個時代,早就進豬籠了。」不等小可開口,一旁的六婆就接話了。
十三叔語重心長的道:「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清白,怎能隨隨便便的就在男孩子家裡過夜呢!」
七叔也站出來,「女人的貞操最重要,你可不能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什麼跟什麼嘛!
小可一頭霧水,什麼真鈔假鈔的,她身上一向只有五元錢,誰會這麼小家子氣,弄五元的假鈔啊!
心裡雖然嘀咕,但面上還是要做出一副乖巧溫順、專心聽教的模樣。
「哎呀!小可兒,你的梅花琉璃釵呢?」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所有人都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了。
「小旗袍上怎麼破了個洞?」
「繡花鞋怎麼這麼髒?」
「哎喲喂!這敗家子耶,看看,看看,這全是古董名牌喲,只一天就毀了…」大叔開始呼天搶地的哀嚎了,他肉疼死了。這得多少錢啊!他們這些貧貧窮窮的小農民得花幾輩子啊。
「以後你就穿青衫爛布,免得你大叔肉疼!」二叔說了一句,扭頭就走了。
其他人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了她一眼,紛紛散去了。
小可淡定且從容的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輕歎一聲,心裡只剩下六個字:他們又抽風了!
小可一進屋,就見她家老爺子坐在那裡搞他的茶藝呢。
房間內古色古香,精緻的雕花木窗呈扇形,木窗外是一片翠綠的竹林,清晨淡淡和煦的陽光透過木窗射進來,落在木窗旁的木桌上,桌上那小小的香爐,香爐雖小,卻十分精緻,紫銅材質,蓋有八卦圖紋,面上冒著裊裊青煙,空中飄著淡淡的龍延香。
桌上除了小香爐還有一套精緻的玉器茶具,老爺子身著長袍,淡然超俗的坐在一旁煮茶呢,小茶壺上騰升起裊裊青煙,飄著淡淡的茶香,還夾著一股清香的竹子氣味。
分外磬香!
隨著小可年齡的增長,她的見識也長了。平時她喜歡看古裝劇,這讓她知道了,她們家的房子為什麼與別人家的不同,原來她們這是古宅。難怪全是木頭竹子做的。
不過在她看來,還是小浩家的房子漂亮,白瓷青瓦,琉璃器具,怎麼看怎麼漂亮。
皺了皺鼻子,嫌棄的瞥了一眼宅子,這房子都不知道多久了,恐怕都不結實。
其實她從一年前有了電視,知道有地震這玩意兒起,她就一直期盼著,快來一場地震吧,將她們的房子震到了,她們就可以搬家了,就能住漂亮的小洋樓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
地震來了,隔壁村子的房子倒了。但就她們家的房子像是革命戰士的心,堅固得很。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還需努力!
看來她還得繼續的努力的期盼啊。
「小可,你站在外面幹什麼?還不進來!」老爺子威嚴的聲音將她從期盼中拉回來。
小可乖巧的進門,走到爺爺面前,脆生生的叫道,「爺爺,早!」
老爺子動作優雅的端起桌上的茶,輕酌一口,小雞仔撲騰著翅膀從小可肩上飛下來,落在桌子上。老爺子執起晶瑩剔透的白玉小茶壺,手腕傾斜,水流從小茶壺中淙淙瀉出,落於茶杯中,發出山間流水般的清脆響聲,裊裊白煙從水面上升起,將小雞仔的身影籠罩得若隱若現。
清脆的水流聲在寂靜的房內十分突兀,漸漸的氣氛變得壓抑。
自小可進屋後,老爺子至始至終都未曾看她一眼,只一心倒著茶。
茶剛一倒好,小雞仔就迫不及待的將頭埋在茶杯裡,發出用吸管喝水的漬漬聲,喝完後,還一臉的享受。
小可見了,動動嘴,卻沒發出聲音。這燒包的小雞仔,也太人性化了!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恩?」
威嚴的聲音自她頭頂傳出,尾音顫顫自帶一股懾人的威壓。
小可微微偏了偏腦袋,想想,老老實實的回道:「我不應該在男同學家裡過夜。」
這是姑婆叔們說得,她自己也不知道錯在哪兒了,不過既然他們說錯了就肯定是錯了。
「還有呢?」
「我不應該把衣服弄壞了,不應該把玉釵給弄丟了,更不應該把繡花鞋給踩髒了。」
小可欲哭無淚,這些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她又沒有要求要穿哪些衣服,是他們硬塞我身上的。
你說她怨不怨啊——
「還有呢?」
老爺子一派悠然閒適的端坐著,似輕風似浮雲,撫過千里江河,扶上萬里蒼穹!如此風輕雲淡,卻透著股讓人無法直視的霸道威嚴,宛如坐在大雄寶殿之上的冷酷君王。
反正就是威風凜凜,威壓赫赫!
震得小可的小心肝兒一顫一顫的,將腦袋埋在胸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我練功的時候不應該偷懶,我打坐的時候不應該睡覺,畫符的時候不應該玩手指,背誦四書五經的時候不應該作弊,抄易經的時候不應該只抄開頭和結尾,不應該喜美厭丑,見十三叔們俊美就…」
埋在小腦袋,閉著眼睛,一股腦的將她這幾年的好事全抖了出來。
哎!沒骨氣的小丫頭片子,如果身在六十年代的動盪時期,肯定做不了間諜,就她這德行,敵人只用嚇唬嚇唬她,她肯定能將祖宗十八代都給出賣了!
小可越說,老爺子的喘息聲就越大,那雙長著皺紋的枯手握著晶瑩的白玉杯子『卡卡』直響,小可心想,要是不老爺子喜歡這套茶具,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手裡那小杯子恐怕早就粉身碎骨了。
壓抑著好啊!免得一時控制不住,將她弄個粉身碎骨。
過了許久,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再是充滿威嚴霸氣,而是像是從喉嚨出擠出來一樣,「還有呢?」
還有?!
小可撓了撓腦袋,怎麼還有啊?她不是都老老實實的交代完了嗎?
老爺子咬牙切齒的提醒道:「有人不是叫你帶東西回來?」
哦!
小可立即有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隨即便是濃濃的悔意湧上心頭,害得她想要抱頭大哭,嗚嗚嗚~爺爺根本就不是問她偷懶的事。自己竟不打自招!
排山倒海的悔意快要將她窒息了。
這回她不再是欲哭無淚,而是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