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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文 / 葉家娘子

    林鶴軒有一瞬間的怔愣。

    眼前的女子,一襲艾綠色的暗花細絲褶緞裙,外罩一件櫻草色的素絨繡花褙子,襯著一襲月白色的八幅月羅裙。一身的素色,卻被她穿得若水仙臨水,雅而高潔。再往上打量,便見平日裡的素顏,今日也似掃了層淡淡的胭脂,白晰中有著些微的緋紅,有著閨閣少女特有的朝氣與蓬勃。

    收了目光,林鶴軒狀試不經意的道。「燁哥兒他沒事吧。」

    藍雨薇微微抬了眼瞼,飛快的撩了林鶴軒一眼,這是自上次被救之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這一眼,好像便看到丰神俊郎的他,五官之間較之先前所見越發的堅硬,凌厲的眉眼似乎也越發的凌歷!

    「沒什麼事。」

    林鶴軒抬頭,似是不信的睃了藍雨薇一眼。便在這時,藍雨薇也正偷偷抬眼打量著他,見他目光飛來,連忙低眉垂眼,輕聲道:「上次謝謝你了。」

    林鶴軒擺了擺手,淡淡道:「應該的。」

    藍雨薇笑了笑,正想說些什麼,不想林鶴軒卻抬了頭眉眼之間隱了幾分惱怒道:「那人還是沒有消息。」

    藍雨薇一怔,續而卻飛快明白過來他說的「那人」是指誰。想了想,才道:「不著急,或許只不過是一時意氣之爭。」

    林鶴軒聞言,蹙了蹙眉頭,他可是沒忘記,她當初的淒慘。

    藍雨薇見他眉眼微擰,顯見,並未將她的勸告放在心上。有心再勸導幾句,可想著當日自己的絕望,不由咬了唇,忖道,既使真抓不到人也沒什麼。他這般做出一個姿態,往後那些人要想再動手,總要顧忌幾分不是!

    「明天,我便不過來了。」林鶴軒看著她道。

    藍雨薇點了點頭,本來嘛,她只不過是他納的妾,還是沒過門的妾!藍碧雲也只不過是個庶女,哪就值當他這般走一趟!再說了,那位容二奶奶心裡會怎麼想?

    「嗯,知道了。」

    話說完,兩人又默了默。他收起了他最初的潑皮無賴像,她收起了她的牙尖嘴利凶悍樣。這般心平氣和的相處,卻讓彼此之間跌入了某個冰點。

    他們其實是陌生的吧!

    好在不多時,來回話的小丫鬟打破了這份沉靜。她與他,齊齊出了口氣!

    「二爺,我們家大爺讓我來說聲,沈三爺與褚五爺適才有事各自回俯了,二爺可有空留下用飯!」

    林鶴軒撩眼看了看藍雨薇,藍雨薇便對小丫鬟道:「你去回大爺,便說太太留二爺在這邊用晚飯了。」

    小丫鬟屈膝行禮退下。

    林鶴軒默了默道:「你看,我是不是該去給太太請個安?」

    藍雨薇原本只是拿顏氏當擋箭牌,這會子見林鶴軒正兒八經的提出來,想了想,道:「我去與母親說一聲。」

    林鶴軒點頭。

    趁著藍雨薇走開的功夫,林鶴軒站起來,在廳裡走了走,目光停在門口不斷朝裡張望的小丫鬟身上,招了招手,示意小丫鬟上前。

    夏蘭紅了臉猶豫著上前,「見過二爺。」

    「你去將九少爺請來。」

    夏蘭點了點頭,低了頭飛快的朝藍錦燁的屋子跑去。不想,半路上便遇上朝這邊走來的藍錦燁。

    「九少爺,二爺請您去前廳。」

    藍錦燁從心裡是喜歡並敬仰林鶴軒的,那是個不同於他以往所接觸的任何貴門公子的人,個性中的張揚隨性,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向他靠近。可敏感的他卻又明白,自己最親愛的姐姐卻是要給他做妾的。這便使得他又有了少許的怨恨,他的姐姐便是這天底下最美最好的,怎麼可以給人做妾!藍錦燁的心茅盾而失措著。

    「姐姐和母親在嗎?」

    夏蘭搖了搖頭。

    藍錦燁眸光一亮,續而便帶了身側的半夏,飛快的跑了起來。

    「二爺。」

    藍錦燁氣喘吁吁的跑到大廳,林鶴軒正盯了屋角那叢墨蘭出神,這是株難得的川蘭,當為蘭花中的極品,花色有紅、黃、白、綠、紫、黑及復色,艷麗耀目,容貌窈窕,風韻高雅,香濃味純。這花之所以名貴卻也是因為它是極難養活的!卻不料這個不起眼的角落,它幽幽而生!

    「燁哥兒。」林鶴軒轉了身,迎著藍錦燁上前幾步,扶了他,抬手拭去他鼻尖上的汗,「怎麼跑這麼急?」

    藍錦燁笑了笑,目光快速的掃了眼屋子,見是真的沒有藍雨薇與顏氏,連忙道:「二爺,我想求您件事。」

    林鶴軒笑了笑,道:「什麼事?」

    「你可不可以不納我姐姐做妾!」藍錦燁瞪了圓圓的眸子,帶著殷殷期盼的看著林鶴軒,「我喜歡你,可是我不喜歡……」

    「燁哥兒……」林鶴軒挑了挑眉頭,壓下心頭的悸動,「你還小有,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小了!」藍錦燁沒有得到預期中的回答,不由便惱了起來,目光凶狠的盯著林鶴軒,「姐姐當初原是要進宮當皇子妃的!」

    林鶴軒一怔,續而卻是失笑。藍燁錦是不是變象的告訴他,他高攀且委屈了藍雨薇?

    「你已經有妻室了。」藍錦燁瞪著林鶴軒,「我父親是三品大員。」

    話言簡意駭,但卻是重點!林鶴軒點了點頭,不錯,這麼小的孩子便知道抓事情的重心來說事,顏氏將這孩子教得很好!

    「燁哥兒,我會對你姐姐很好的!」林鶴軒想了想道:「我一定會護著她!」

    「我不要……」燁哥兒腥紅了眼睛瞪著林鶴軒。

    「我們不說這事,或者你去問問你姐姐,讓她來決定,好嗎?」林鶴軒長長歎了口氣,無視了藍錦燁的岔憤,喊了半夏上前,「今天是怎麼回事?九少爺怎麼會落水?」

    半夏臉色白了白,忐忑不安的將事情複述了一遍。

    林鶴軒半響無語,正準備仔細問藍錦燁幾句,不曾想藍錦燁卻是瞪了半夏,凶巴巴的道:「你滾,我不要你了。」

    話落,跺了腳便走。

    才走到門口,便被從外走進來的顏氏抱了個滿懷,「燁哥兒,跟二爺道謙!」

    藍錦燁連忙起身,上前見禮。

    顏氏微微的點了頭,馬嬤嬤上前自顏氏懷裡將藍錦燁接過,勸道:「太太,少爺年紀還小……」

    顏氏掃了眼林鶴軒,擺手道:「再小,也要明事理,懂是非。」轉了過頭,目光嚴歷的看向藍錦燁。

    「太太,不必了,燁哥兒他只是……」

    林鶴軒正欲說幾句好話,不想,藍錦燁卻乖乖的上前,「二爺,是我錯了。」

    林鶴軒便怔在了那!有那麼一瞬間,心底莫名的便酸了酸。

    「好了,回你屋子裡去將《千字文》讀一遍。」

    「是。」藍錦燁起身,帶了半夏對林鶴軒行了一禮,退下。

    馬嬤嬤招呼了丫鬟重新上茶,林鶴軒一直不曾見藍雨薇露面,不由便生起了疑惑。

    「雨薇去廚房安排今日的菜式了。」顏氏端了茶盞輕輕一吹,低垂的眼瞼打量著端然而坐的林鶴軒,越看心下越悵然,這樣的男子,如果藍雨薇是做妻而不是做妾……壓下心頭的悵然,顏氏淡淡的笑了笑,道:「原本早就該謝謝二爺,卻一直找不到機會。」

    「太太客氣,一家人,談不上謝。」

    顏氏的笑便僵了僵,一家人!有心再說幾句,卻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林鶴軒看著顏氏略顯蒼白的臉,有心想說幾句,卻同樣不知從何說起。嫡出的千金小姐做了他這樣一個人的妾,怎麼想都是覺委屈的!可他若是有第二種辦法,他又何必做這種仗勢欺人的事!

    「太太……」林鶴軒斟酌著開口。

    顏氏僵了臉,神色認真的看向他。

    咂了咂嘴,林鶴軒迎著顏氏的目光,腹中想好的說詞,在看到顏氏無奈而惶惶的眸子時窒了窒,一瞬間忽然明白,也許他和燁哥兒的那番話,她全聽了。然,婦人深知以己之力根本就不可能護著幼子平安長大,她需要有人依靠,而這份依靠卻是以她親生女兒的幸福為代價!她的內心想必是痛恨的……

    「太太放心……」林鶴軒低垂了眼眸,眼前是山洞中那個一身狼藉卻目光清明的女子,他一字一頓道:「我會護著她,不會讓她受傷害的。」

    顏氏點了點頭,嚥下喉頭的痛,「二爺,雨薇性子倔,被我和他父親寵壞了,往後她有什麼做的不對的,你和我說,我來罵她。」

    林鶴軒重重的點了點頭。

    顏氏還想再說幾句,有小丫鬟回話,說是飯好了,請太太,二爺入座。

    林鶴軒站了起來,恭謹的立在一旁,顏氏亦往邊上側了側,「二爺請。」

    「您是長輩,太太請。」

    顏氏默了默,最終還是先邁步,然卻也只是與林鶴軒保持著半步的距離。

    ……

    飯廳裡,藍雨薇已經換了身衣裳,正指指著丫鬟擺桌。見了顏氏,上前扶了她,又轉頭對林鶴軒頷首示意。一邊令小丫鬟去請了藍錦燁來。

    林鶴軒的目光掠過藍雨薇,看向朱紅色的紅木大圓桌。

    四個冷盤,八個熱菜,冷盤分別是桂花糖藕、山椒鳳爪、皮蛋豆腐、鹽水花生;八道熱菜則是青椒小炒肉,手撕包菜,毛豆炒鹹菜、水炒雞蛋、醬爆茄子、紅燒豬蹄,糖醋排骨……最中間的那道菜卻是一個蓋著蓋子的藍花大海碗。

    林鶴軒幾不可見的挑了挑眉頭,都是些家常菜式,既不曾刻意隆重,卻又稍顯豐富。

    這邊廂,藍錦燁被小丫鬟請了來,與林鶴軒重新見過禮,眾人落坐。

    小丫鬟上前布菜,添酒。藍雨薇示意含雁將那個大海碗揭開,立時間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便暴露在眾人眼前。紅的辣椒,白的魚肉,綠的香菜,其間又隱著色澤濃郁的酸菜,叫人看了便忍不住流口水!

    然,林鶴軒聞到空氣中淡淡飄浮著辣味時,卻忍不住的便擰了眉頭!

    「三姐,這是什麼菜!」藍錦燁指了桌中間的大海碗。

    藍雨薇笑了道:「這道菜叫酸菜魚。」

    「我們從前沒吃過。」藍錦燁撇了撇一側的林鶴軒,「姐姐是特意招待林二爺的嗎?」

    藍雨薇笑了笑,「不是,因為今兒大嫂嫂送了好些魚來,姐姐才想著做這道菜啊,你等會好好償償。」

    「嗯。」藍錦燁重重的點了頭,「林二爺,你也請。」

    林鶴軒掀了掀眼皮,他也請?他怎麼請?他不吃辣啊!看著那紅紅的一層辣椒,他就覺得喉嚨痛。

    「嗯,好吃。」藍錦燁償了一口,忍不住讚道:「吃起來肉質細嫩,湯酸香鮮美,微辣不膩,魚片嫩黃爽滑,很好吃。」

    顏氏聽得藍錦燁這番話不由便失笑,「你這個小猴兒,有吃還堵不住你的嘴。」末了,又對林鶴軒,「二爺請,沒什麼好菜,還請二爺恕罪。」

    「太太言重了,菜色很好,很豐富。」林鶴軒持了桌上的酒盞,「太太請。」

    「二爺,請。」

    顏氏微微抿了口酒,又令馬嬤嬤親自給林鶴軒布菜。

    藍雨薇悄悄的撩了眼,見林鶴軒每一筷都是挑那清淡甜糯的菜式下手,暗忖,難道這人不吃辣?不由便留意了一番,卻不知她這一留意,為往後兩人共度的日子埋下了多少笑料!

    飯華,顏氏托口人老體乏,帶了燁哥兒,早早的歇了下去。

    藍雨薇知道,這是顏氏給出二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便令丫鬟在院裡擺了時令水果,安置了桌椅,留了含雁與鈴蘭在院裡侍候,其餘閒雜人等,盡數退了下去。

    皓月當空,涼風習習,隱約間有淡淡的桂花香隨風而動。

    「你今天擦胭脂了?」

    「……」

    「挺好看的……。」

    「……」

    「我很喜歡。」

    「……!」

    「怎麼不說話了?」

    藍雨薇霍然抬頭,乍然對上林鶴軒促狹的笑臉,猛的便醒悟過來,這人在拿她打趣。立時翻了眉眼,咬牙道:「自做多情,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我是……」

    藍雨薇本還欲再說,卻在一瞬間看到林鶴軒陡然冷如寒冰的眸子時,嘴邊的話嚥了下去。他們之間有過很多種的相處模式,或嬉笑怒罵,或橫眉冷眼,但他從來沒用過這樣冷凜的目光看過她,似乎恨不得用眼神將她殺死……藍雨薇怔在了那。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林鶴軒連忙撇了頭。

    藍雨薇卻是飛快的揣度,哪句話得罪了他。然想來想去,卻是一頭霧水。

    「你膚色太白,稍微上層胭脂,人看起來很精神。」

    「噢。」

    「我問過燁哥兒,照他說來,這次落水怕不是意外,只怕以後還要再小心些。」

    「嗯。」

    「你有沒有想過,以其防不勝防,不如主動出手。」

    「唔。」

    林鶴軒猛的抬眼,目光銳利的盯著藍雨薇,「你怕我?」

    「誰說的。」藍雨薇收回思緒,她只是在剛才那電光火石間,似是抓到了什麼,然一縱卻即逝。現下猛的聽到林鶴軒的喝問,自然的反詰道:「我為什麼要怕你。」

    林鶴軒肅沉的臉上便綻開了一抹笑,那笑卻帶著幾分涼意。

    「記住你今天的話,你不需要怕我。」

    藍雨薇被他那樣銳利的眸逼得不得不點頭。

    「藍雨薇,打個漂亮的反擊戰吧,讓我看看你的實力,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你什麼意思?」

    林鶴軒淡淡一笑,「我便不信,你會由得他們這般算計欺凌,還是說……」他一個抬步,不知怎的便到藍雨薇身前,淡淡的蘭草香一瞬間覆蓋了空氣中的幽香,俯頭低視著藍雨薇清亮的眸子,「你已經動手了?」

    「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藍雨薇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彼此間的距離。喘息了一口才道:「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幹什麼,我告訴你,只怕我會讓你失望了。」

    林鶴軒站立在原地默了幾秒,續而抬頭,目光直視著藍雨薇,霜冷的月光將他一半的臉打上淡淡的銀輝,一半則處於陰暗之中,週身便有了一種蒼涼而冷悚的氣氛,隨著他的話,藍雨薇卻一瞬間如置冰窟。

    「藍雨薇,你如果令我失望,那麼地獄便是你我的歸處!」

    ……

    平氏扶著四喜的手,披了件藕色翠紋織錦羽緞斗篷,走進了藍碧雲的院子。

    得了小丫鬟回報的藍碧雲幾步迎了出來,「姨娘你有事,使人說聲便是,我自會來,你怎不好生養著。」

    平氏扶了藍碧雲的手,白如紙的臉上綻起一抹笑,「我想著你累了一天,明兒又要大嫁,還是我過來吧。」

    藍碧雲便將平氏扶到榻上坐好,又親自取了一個大靠枕墊在平氏的身後,令桃枝下去沏茶,她則陪著平氏說起話來。

    平氏喊了雙福上前,從雙福手裡接過一個古銅色的木匣子,放到藍碧雲跟前,「這是姨娘這些年來存下來的私房錢,這裡面有一間鋪子的契約,合著一些銀票,首飾,你好生收好了。」

    「姨娘,你留著。」藍碧雲將匣子往平氏跟前推回,「我有公中的嫁妝……」

    「那不一樣。」平氏斷然道,續而卻又柔了聲音道:「你別怨姨娘,姨娘若知道會這樣,當初就是拚死也要爭一爭。」說著,眼眶便紅了。

    「姨娘,」藍碧雲起身,拿了帕子拭平氏的眼角,「你這般流淚不停,這眼睛以後還要不要了。」

    平氏拍了拍藍碧雲的手,自己擦去眼角的淚。打量了眼房中,想到自此以後,母女二人再見不知何日,由不得心又酸了幾分,才壓下的悲傷又起來。

    「陪嫁的丫鬟怎麼說?」

    藍碧雲接了桃葉奉上的茶,放進平氏手裡,輕聲道:「桃葉、桃葉我是要帶走的。她那邊又給了兩個二等丫鬟,嬤嬤也跟了我去。」

    平氏點了點頭,末了低聲道:「桃枝、桃葉是與你從小一起大的,情份自然不同,若姑爺……」

    藍碧雲自然明白平氏的意思,是而飛快的接了平氏的話道:「姨娘,我曉得的。」

    平氏笑了笑,嚥下其餘的話。

    藍碧雲使了個眼色給站在門口的桃葉,桃葉便返身走了出去,反手將門帶上,守在了房門口。

    「今兒三姐姐給我說了個故事。」藍碧雲看著平氏。

    平氏挑了眉頭,「一個故事?」

    「是的。」

    藍碧雲深吸了口氣,將藍雨薇的那個故事重新複述了遍。末了道:「姨娘,你說三姐姐她故事裡的那個家主,會是誰?」

    平氏往後靠了靠,良久無語。

    便在藍碧雲以為平氏不會再就這個問題繼續時,平氏卻忽的低了頭,涼涼一笑,道:「姨娘真後悔,沒有早些勸你跟這位三小姐進近些。」

    藍碧雲怔怔的看著平氏。

    平氏抬起頭,看著怔愣的藍碧雲,幽幽的歎了口氣,傾身撫上藍碧雲的臉,慈愛的道:「碧雲啊,明天三小姐來,你幫姨娘回她一句話。」

    「姨娘……」

    平氏笑了笑,目光掠過藍碧雲看向她身後那如泣血的紅燭,緩緩道:「告訴三小姐,姨娘不會讓她失望的。」

    「姨娘,你想怎麼做?」藍碧雲隱隱猜到些什麼,卻不敢去相信,不由急聲道:「姨娘,你再想想。」

    平氏慼然一笑,「姨娘傷了根本,再不能有孕了。」

    藍碧雲身子一抖,人便無力的往後靠了下去。

    「碧雲啊,往後多與三小姐走動走動。」平氏幽幽的道:「想來,只要姨娘做好了,三小姐總會顧及你幾分。」

    藍碧雲低了頭,眼裡的淚大滴大滴的往外掉。哽咽著搖了搖頭,「姨娘,我……」

    「別哭了,不然明兒妝便不好看了。」平氏拿了帕子拭去藍碧雲臉上的淚,「姨娘這就回去了,你記住姨娘說的話。你婆婆再歷害,你忍著讓著點便是了,只要抓住姑爺的心,你是嫡妻,日子總有個盼頭的!」

    「嗯。」藍碧雲重重的點頭。

    平氏只覺似有千言萬語要交待,卻在看到泣不成聲的藍碧雲後,所有的話都變成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四喜。」

    守在外面的四喜連忙打了簾子進來,「姨娘。」

    「我們回去。」

    四喜便喊了雙福進來一起侍候平氏。

    眼見得平氏便要出了門口,藍碧雲起身,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姨娘,您千萬保重!」

    門口的平氏眼一閉,落下滾圓的兩滴淚。點了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去,卻是步子不停的往外走。

    身後的藍碧雲,看著平氏那幾乎要被風吹走的身影,心痛得幾近抽搐。她不知道為何會有那麼大的悲傷撲天蓋地的襲來,好像這便是她與平氏之間的最後一面!

    ……

    方氏聽完宋氏的話,半響沒出聲。

    宋氏也不急,捧了茶碗一下又一下的舀著茶盞裡的浮沫。唇角勾起了一條隱隱的縫。她從不認為方氏會因為她的出手而感謝她。相反,只怕在方氏的心裡,她便是那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保不準現在的方氏還在想,她以後會怎麼對付藍華言的那些女人。這樣也好,擺明了自己的態度,讓宋氏明白,不要學那些不著調的婆婆往兒子房裡扔人。你敢扔,我就敢讓她死!

    「言哥兒,他知道嗎?」

    宋氏放了手裡的茶盞,低眉垂眸恭謹的應道:「回太太,大爺知道。」

    方氏挑了挑眉頭,末了又道:「你做這事可曾與他商量過?」

    「商量過的,太太。」

    方氏重重的歎了口氣,將手裡正剝著的桔子往桌上放了。半響無語!

    宋氏拿了桌上的桔子,隔著帕子,將那些白色的筋絡,細細的剝去。

    「這事不要讓老爺知道。」

    「是,太太。」方氏適時的將手裡弄乾淨的桔子遞了上去。

    方氏看著那瑩白細潤的手,想著宋氏方纔的話,心下一個顫抖,怎樣也不肯去接宋氏手裡的桔子了。擺了擺手,「不早了,你回去侍候言哥兒吧,明兒還要忙一天。」

    「是,媳婦告退。」宋氏起了身,恭敬的行禮退出。

    門外候著的胡嬤嬤,聽到了響聲,立刻打起簾子,「奶奶小心些,天黑,仔細腳底下。」

    「謝謝嬤嬤。」宋氏笑了道:「嬤嬤快進去吧,太太那少不了人侍候。」

    胡嬤嬤便將簾子交到小丫鬟手裡,進屋侍候方氏,才進得門,便聽「匡當」一聲,茶盞落地的聲音響起。

    「唉呀,太太仔細燙到手。」胡嬤嬤幾步上前,一邊用手指了指門外,意思是人還沒走遠,一邊高聲道:「您要喝水說一聲便是,老奴自會侍候著,怎麼還自個兒動手了,可曾燙到哪了?」

    門外廊簷下迎了宋氏的談嬤嬤不由便鄒眉,回頭看了眼燈火輝煌的屋子,壓低了聲道:「奶奶,這是摔打誰呢?」

    宋氏勾了勾唇角,「許是年紀大了,一時失手。」

    談嬤嬤不由便多看了宋氏幾眼,在看到宋氏臉上一片平靜後,壓下了心頭的疑問,囑咐小丫鬟,小心打燈籠,照亮前面的路。

    方氏撫了胸口,臉孔漲得通紅,咬牙道:「毒婦,這般的心腸狠毒,……」

    胡嬤嬤並不知曉今夜宋氏與方氏說了些什麼,但自方氏摔了那個茶盞後,便知是與這位大奶奶起了爭執,又苦於不知是怎樣的爭執,不好相勸。這會子聽了方氏的話,不由眉頭跳了跳,試探道:「太太,奶奶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好生說了才是……」

    方氏霍色抬頭瞪了胡嬤嬤,胡嬤嬤被她這樣一瞪,竟不敢再勸。

    鋪好床,胡嬤嬤正欲侍候方氏歇息,不防簾子一撩,藍利成走了進來。方氏眉梢一挑,差點就要將宋氏的那番話說出口,卻在看到緊隨藍利成進屋侍候的金霞後,嚥下了到嘴邊的話。狐狸精,騷媚子,等我收拾了那邊,再來收拾你!

    「老爺回來了。」方氏上前迎了藍利成,使了個眼色給胡嬤嬤,胡嬤嬤福了福身退下。

    藍利成擺了手,「我去洗洗,你先睡吧。」

    方氏便喊了金霞上前,幾乎是咬著牙說道:「好好侍候爺。」

    「是,夫人。」金霞福身行禮,跟在藍利成身後朝一側的淨房走去。

    方氏看著二人一前一後的身影,鬆開了緊咬的唇。冷冷一哼,顧自上了床。腦子裡卻在想著宋氏之前的話。

    「爺的意思是,若是林家二爺只是一時新鮮倒也罷了。咱們托了她的關係還能跟林家把關係走得近點。可是瞧這情形,二爺是動了真心。動了真心也罷,若是那位小姐與我們親厚也尚可。奈何都不是,怕的是到時養虎為患,那位小姐借了林家的勢反手來對付我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原本只是想用一味藥,讓那位小姐生場重病什麼的,卻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害了姨娘的孩子。爺和我心裡都極不安,怎麼說也是一父所出……是故,爺讓我來回稟太太一聲,讓太太心裡有個數。」

    ……

    方氏勾了唇角,她這個媳婦果真是沒娶錯啊!當日媒人便曾說,這位宋司馬頗為懼妻,是故俯上的小姐便也被其母教的較為精悍!原本想著,長子長媳是承門繼戶的,精悍些也好。不曾想,所謂的精悍卻是這般的歹毒……方氏探手撫上額頭,成婚一年了,宋氏一直無所出,她原本是想開年便選個好生養的放在他們房裡。宋氏這一出,何曾不是蘊含警告的成份!

    廂房裡,響起一片嘩的水聲,續而便有女子的嬌笑聲。

    「啊……嗯……」

    方氏煩躁的翻了個身,目光如刀的看了過去。

    耳側又響起一聲綿長的嬌喘,「唔……」

    方氏拿了一側小几上的茶盞便想往地上摜,半響,卻又默然的將茶盞放回了炕上。翻了個身,瞪了眼,盯著藍布帳上的纏枝蓮,良久,一抹陰涼的笑盛開在她的眼角。

    一盞茶後,藍利成帶了一身水汽疲憊上了床。

    「大兒媳婦來過了?」

    方氏打起精神,半側了身子,道:「是,來問明天宴席的事情。」

    藍利成便垂了眼,看方氏。方氏對上那細小卻寒歷的目光時,不由自主的便要抖,但她很快伸手捏了把大腿上的肉。笑盈盈的看著藍利成,「爺,金霞跟了妾身這麼久,不若便將她抬了做姨娘吧?」

    藍利成收了目光,淡淡道:「等生下個一子半女再說吧。」

    方氏低垂了眉眼,眸中劃過一抹狠利,柔聲道:「這樣也好。」又翻身看了看室外的天,「不早了,明天一早還要宴客,爺早些歇息吧。」

    「嗯。」藍利成經過剛才的那一番折騰,早就巴不得能閉上眼睡了,只不過是心中有事,才強撐著,聽了方氏的話,翻了個身,含含糊糊的道:「大兒媳是個精悍的,你是做長輩的,她有不對的,好好教教便是了。別動不動便給人臉色,這個家以後還要她和言哥兒來操持。」

    方氏一瞬間恨不得一腳將藍利成踹下床,直忍得牙齒都酸了,才輕輕的應了聲,「是,老爺說的有道理,妾身記住了。」

    不多時,藍利成便發出了沉沉的呼吸,這是入睡了!方氏卻是極小心的翻了個身,盯著他微微側起的小山似的身體,咬了牙不言語。你還想要一子半女?你還想要我的兒子拚死拚活的為那些賤種去賺家當!你想吧,你好好的想吧……方氏眼裡的陰鷙越來越濃,越來趙深。

    ……

    四喜扶了平氏在榻上躺好,壓了壓被角,便欲退下。

    平氏卻抬手喊住了她,「你去搬床被子出來,晚上陪我說說話。」

    四喜應了聲,退下。不多時抱了自己的鋪蓋在睡榻上鋪好,躺了下去。

    「那邊聽說晚上吵起來了?」平氏翻了個身,臉朝下,看著四喜。

    「大奶奶去了太太屋裡,太太砸了個茶盞。」四喜輕聲的道。

    平氏愣了愣,微微的直了身,四喜便連忙也翻身坐起,披了件小襖,靠著床榻坐著。

    「那位大奶奶進門也有一年了,一直沒個喜訊傳出,想來我們太太有些急了。」平氏緩緩的道,蒼白的臉色襯得一對烏黑的眸子越發的漆黑如墨,瘦削的下頜好似被刀給搓過似的,尖尖的,仰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看著四喜。「老爺今晚歇在太太屋裡吧!」

    四喜點了點頭,「是松香侍候的!」

    平氏臉上的神色便怔了怔,那仰起的弧度便像一朵被風吹過的花似的,抖了抖。半響,不曾出聲。

    四喜心底滑過一抹悲涼,姨娘小產後,老爺連聲安慰的話都沒有,轉身便抱了別的女人尋歡作樂了,可憐姨娘還在為那個落下的哥兒傷心不己。男人當真是薄涼啊!

    半響,平氏卻是淡淡的笑了笑,「也好,在那個老虔婆眼皮子底下,氣死她。」

    四喜便跟著恩了聲。

    「四喜,青葛家還有些什麼人,你知道嗎?」

    四喜一怔,續而心底便生起一抹慌亂,「姨娘……」

    平氏見了四喜臉上的緊張,蹙了眉頭道:「你要是不知道,我便問雙福吧。」

    四喜默了一默,良久,才沉聲道:「青葛還有一個哥哥和娘親,哥哥去年春上成的親,上個月生了個胖小子。她娘親常年有病在床,據說日子過得很是緊張。」

    隨著四喜話聲的落下,屋子裡陷入一片寂靜,窗外刮過一陣涼風,撲哧一聲,把桌上燃著的煤油小燈吹滅了。

    四喜摸索著起來,想去重新點燈。

    黑暗中,平氏幽幽的說道:「別點了,睡吧。明天我就不出去了,二小姐那,你帶了雙福去看著點。」

    四喜默了默,良久道:「奴婢和雙福都去大小姐那了,誰來侍候姨娘,或者……」

    「不是還有青葛嗎?」

    四喜靠著床榻的身子便無力的滑了下去,腦子裡像是被雷打過似的,轟轟的響個不停。

    ……

    藍雨薇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只不論她怎麼翻,卻總是睡不著。

    這般反反覆覆的翻來翻去,直至含雁披了衣裳持了小燈走進來,「小姐,可是人不爽快?」

    藍雨薇一把撩了帳子,對含雁道:「我睡不著,你上來陪我說說話。」

    含雁將小燈擱在茶几上,解了褂子,上床。

    「怎麼了?可是晚上吃的多了,撐著了?」

    藍雨薇搖頭。

    「小姐,你那道酸菜魚奴婢從來沒吃過,真好吃。」

    藍雨薇聞言一笑,不由便點了含雁的額頭,嗔道:「你個吃貨。」

    含雁吐了吐舌頭,續而卻是柔聲道:「小姐,你有心事?」

    藍雨薇默了片刻,然後才道:「含雁,你還記得我們回來時,曾經在東林寺住了幾日嗎?」

    含雁點了點頭,「怎麼了?」

    「那天夜裡,我曾經起來想去菩薩面前求菩薩讓保佑娘和燁哥兒,你知道那天夜裡我看到什麼嗎?」

    含雁一個翻身,側身坐起,目光惶亂的盯著藍雨薇,「小姐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林二爺和他俯裡的婢女在菩薩面前偷歡。」

    「撲通」一聲,含雁一個不穩,跌在榻上。半響,抖了聲音,「小姐……會不會,看錯了?」

    藍雨薇搖頭,「沒有,我沒有看錯。」

    「可是不都說林二爺和容二奶奶感情甚篤,佳麗情深麼?他怎會做出這樣的事?」含雁白了臉道,「更是在菩薩面前,也不怕天遣!」

    藍雨薇失笑,世人篤信神靈,當然會將這種事視為大不敬,而對於她這個無神論者來說,其實她更在意的是,林鶴軒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特別是今天晚上他的那番話。他似乎想要她做些什麼?又似乎在她身上寄以極大的期望,可到底是什麼呢?但唯一肯定的便是,他執意迎她為妾,一不為她的美貌,二不為她的家聲。似乎只是因她這個人!

    他說的那句「藍雨薇,你如果令我失望,那麼地獄便是你我的歸處!」是什麼意思?

    林家,到底是怎樣的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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