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利成請了叔公三老太爺出來為他們分家。
正廳裡是一張光可鑒人的紅木桌子,三老太爺獨當一面坐了,面前亂堆著青布面,梅紅簽的賬簿,又擱著一上等青花瓷盞碗。四周除了三房各自派出的人外,還特地請了「公親」,即見證人。
三老太爺咳嗽了一聲,把藍家的狀況約略報告了一遍,又翻著賬簿讀出重要的田地房產的所在與按年的收入。藍雨薇微垂了頭,將三老太爺的話與父親昔日的交待一一對證。聽著聽著,藍雨薇便嘲諷的勾了唇角,但她並不準備計較。她要的從來就不多,如果僅僅連她要的也不達所願,那就別怪她翻臉無情!
田和地,鋪子都一一均分,現在剩下的便是位於中州城裡的這座亳子。
「三老太爺,這宅子當初雖是三房均出銀兩修建,但二弟離開中州許多年,其間房子的維護每年的費用也不少。」藍利成為三老太爺斟了杯茶,又撩了撩眼角看一直安靜無聲的顏氏。
三老太爺目光掃過安靜垂首的顏氏,略略的蹙了眉頭,半響道:「既是如此,二房人也不多,不若便將宜雨軒劈出一半作為這些年的維修費用,如何?」
顏氏摟著燁哥兒的手便一緊,猛的抬頭盯著三老太爺看。那些賬簿田產她雖然一直不打理,但是這些年來,藍利和或多或少總會與她說幾句。原想著欺了便欺了,誰讓她娘家無人。不曾想,這些人竟然想要趕盡殺絕。
顏氏的目光慢悠悠的掃過三老太爺,掃過藍利成,掃過藍利盛,最後落在一側微垂了頭的藍雨薇身上,想起昨天夜裡藍雨薇的話,什麼都可以讓,但這座宅子絕對不能讓,不然以後燁哥兒便無立足之地,誰都可以來踩他一腳。
顏氏嚥了口痰,幹幹的喉嚨便像是被刀劃過般,痛疼不堪。
「三老太爺,這不公平。」
三老太爺目光掃過顏氏慘白的臉,冷冷一笑道:「你想怎樣?」
顏氏壓了心中的惡氣,看著三老太爺,「哪兒由得我出主意?只求三老太爺替我們做主。」
三老太爺撇了嘴,目中掠過一抹嘲諷,淡淡道:「我倒想替你拿主意,只怕你不愛聽!你們這房人丁單薄,房裡有田有鋪子沒人管,大房、三房有人沒有田,我待要叫大房、三房替你照管,你多少貼些,只怕你又不肯!」
顏氏冷笑,這是算著她們孤兒寡母無人,可著勁的欺負不是!
「我倒想依三老太爺,只怕我們死掉的老爺不依!燁哥兒啊,你爹好苦啊,一生為著兄弟家族,臨了丟下你這唯一的骨血,人家還千方百計的圖謀著你的東西!活著的時候被人騙,死了便要被人欺啊!我們孤兒寡母的不如一道死了乾脆啊!」
三老太爺氣得把桌子一拍道:「我不管了!你們愛怎麼分,便怎麼分!」站起來作勢便要走,眼角的餘光卻是看向撕潑打哭的顏氏,在看到顏氏不為所動時,臉上的怒氣不由便僵了僵,目光撇向藍利成。
「薇姐兒,你勸勸你母親,這家是你們要分的,這到時分不成了,可不賴我們。」藍利成對一直垂眉不語的藍雨薇道。
藍雨薇抬了臉,對著藍利成淡淡一笑,柔聲道:「大伯父不著急,今天分不了還有明天,明天分不了還有後天,日子長著呢!」
藍利成看著藍雨薇柔柔淺淺的笑,一時間牙幫子都咬酸了,才忍下那到了嘴邊的怒氣。少不得起身,好言挽留三老太爺。
三老太爺重重一哼,順勢坐了回去,直拿眼乾瞪著嘶嚎著的顏氏。
「二嫂,你說說你的意思吧。」藍利盛和聲道。
顏氏抬起頭,胡亂的擦了把臉,「田地和鋪子便照三老太爺的意思,當初建這宅子時,銀子是怎麼出的,老爺有帳記著。」
顏氏話一落,便見藍利成與藍利盛齊齊對視一眼,這宅子當初建時,明面上說是三房一起出錢,其實全是藍利和一人掏的腰包,此刻一聽顏氏說有帳記著,不由的便生起了一層冷汗。
顏氏自是將他們的神色看在眼裡,心裡將藍利和罵了個遍。正想趁勢還擊,不想裙角緊了緊,低頭去看,便見藍雨薇踩了她的裙角。顏氏歎了口氣,幽幽道:「當初建房時怎麼分的,現在便怎麼分吧。宜雨軒歸二房,竹意軒屬大房,綠綺軒分三房。」
藍利成與藍利盛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贊成。房子是死的,便是現在給了二房也不過是暫時的,只要人能留在這,不擔了惡名,以後神不知鬼不覺的便能將一切了結。彼時,房子也好,地也好,哪樣不是由了自己說的算。
「就依二嫂的意思吧!」藍利盛笑道:「骨頭斷了還連著筋,大家都是一母所出的親人,二哥又沒了,照說這家不應該分,既然二嫂拿了主意,少不得也只有依了。」
三老太爺便看向藍利成,見藍利成點頭。
三老太爺便道:「那好,把文書簽了,送官俯備案吧。」
一切停當,藍利成使人去同春樓訂了桌席面,請了三老太爺喝酒。
藍雨薇陪了顏氏回宜雨軒。
「照這般看來,還要再添些下人才是。」
顏氏撫了額頭,蹙眉道:「這麼多的事,從哪下手啊。那些鋪子的管事,地裡的莊頭,也不知道會不會聽我們的。」
藍雨薇揚了眉道:「母親且安下心來,我們是東家,都道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三隻腳的人難尋,二隻腳的遍地。」
顏氏張了張嘴,有心想說幾句,又覺得這個時候不應該長他人威風滅自己的志氣。強壯了聲勢道:「正是這個理,過幾日便讓那些管事,莊頭來見見吧。」
藍雨薇點頭,又尋了顏氏道:「我想將這連著綠綺軒和竹意軒的角門封了,然後把東南角的牆破了,重新砌一道俯門,往後便將那當正門。母親覺得如何?」
「薇姐兒?」顏氏怔怔的看著藍雨薇,「封門破牆,建俯門,這合適嗎?」
藍雨薇笑了笑,看著顏氏道:「母親可曾想過,女兒為什麼要分家?」
顏氏點了點頭,續而又搖了搖頭,半響,卻陡然道:「雨薇,你發現了什麼?」
藍雨薇搖了搖頭,就算是發現了又怎麼樣呢?與其讓顏氏殫精竭慮跟著操心不如什麼也不說。但一味的推托只怕顏氏也不會相信,於是想了想道:「女兒始終懷疑上次燁哥兒落水不是意外。」
顏氏一震,當日藍雨薇可不是這般說!
「不管是不是意外,總之先防著總是好的。」藍雨薇想了想道,「得讓嬤嬤去請個風水先生回來挑日子看方位。」
顏氏素來是個不逼不強的,有人拿主意,她便不會多操心。既然藍雨薇拿定了主意,且藍利和在世時也曾交待過她,這個女兒是個有主見有能力的。再結合這段日子藍雨薇的所作所為,顏氏便點頭道:「你拿主意吧。」
藍雨薇點了頭。忖道,只怕這封角門開正門還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不若先放放,還不知道大房和三房會對那些鋪子的管事與莊頭起什麼主意呢!看樣子,得再見一見那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