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羅明展的書房出來,錦韻臉色沉沉,她唯一想要瞭解的是,沐子宣為什麼甘願冒那麼大的風險,都要闖過虎嘯灣去羅斯國?
對於這個問題,羅明展有些支支吾吾,但到底從旁透露了些她想要知道的細節。
聽聞近來各地郡王勢力蠢蠢欲動,如今糧草與生鐵都成了緊俏貨,而羅斯國恰巧有幾座聞名於世的鐵礦,但想要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覺得潛進羅斯國,虎嘯灣是唯一的通路。
對於軍事與政治錦韻關注得不多,但到底知道皇上當年走沐子宣這步棋是未雨綢繆,提前佈防,權力分散必不是長久之策,中央集權才是大勢所歸。
但已經放出去的權力,再想收回談何容易?
更何況各地郡王亦相當於那裡的土皇帝,他們作威作福慣了,要想讓他們乖乖聽皇帝的號令放下兵權,忠心不二,這也是不現實的。
所以,在收覆權力的過程中必定會有一場血戰,而戰爭之前便要籌備足夠的軍需,這麼多年來沐子宣掌握了航運命脈,其實在做的便正是這件事。
錦韻感歎般地搖了搖頭,打仗的事情她也不懂,但沐子宣卻始終如一地在履行著自己的職責,連性命都可以不顧,或許在這個時代,忠君便是一種不可動搖的信念吧。
但不論如何,只要他還沒死,她定然要找到他。
也許他並沒有崔老三那麼好運,在海上漂泊了幾天還能被漁船所救回到海城,但另一方面想呢?他會不會已經衝過虎嘯灣,到了羅斯國?
所以,她才要原路去尋上一遍,不管他還徘徊在這條路上,或是已經抵達了終點,沒有親眼去見證過,她是怎麼樣也不會死心的。
但在出海之前,有些必要措施是要做足的,例如一艘方便快捷,又能在暗流與礁石中穿行的海船,這一點她也和羅明展交流過。
羅明展的辦事效率也是很快,第二日便請來了海城著名船場裡的幾位造船大師,在結合崔老三講述的那片海域的實際情況,與錦韻的幾點建議之後,設計出了一條出色的海船,再經過半個月的趕工,這條海船終於能夠下水了。
這艘海船羅明展讓錦韻命名,她當時一想,便惡趣味地給了它一個黑珍珠的稱號。
在黑珍珠的船圍底部加了一層鉻鐵,鉻鐵不似生鐵一般厚重,要輕薄得多,但其堅固性卻又是生鐵的幾倍,且韌性和延展性強,足以抵擋暗礁的多次碰撞,不會輕易被鑿出窟窿導致進水沉船。
而且這艘黑珍珠不僅使用了傳統意義上的「橫帆」,即橫向安置的方形帆,更大膽地加入了輕型多桅的三角帆設計,前桅和主桅掛橫帆,後桅掛三角縱,當逆風行駛時,三角帆與橫帆不同的是,它可以在船的橫位上做幅度大得多的轉向,直到它和船本身的長軸線形成一線為止,將使黑珍珠的操控性更強。
應錦韻的要求,羅明展還命人收集了許多葫蘆,再將葫蘆的內瓤刨出曬乾,然後將這些干葫蘆瓜綁在一起,製作成了一個個的干葫蘆瓜圈,在船身周圍綁了一圈,這便是古代最簡單的救生圈,救生圈是人們水上遇險時賴以求生的一種工具,有了它也不至於在遇到海難時手足無措,更增加了大家生還的機率。
對於錦韻的這一做法,眾人無不稱讚,就連崔老三也在一旁暗自抹淚,若是當日他們那艘船上也備有這些求生工具,那麼活下來的人一定更多,或許他的哥哥們也不會……
待萬事俱備,時間已經到了六月底,黑珍珠號正式揚帆——,向著虎嘯灣行進而去。
船行十日,好在夏日天氣多晴,碧藍的天空掛著白雲朵朵,海鷗在波瀾壯闊的海面上直直掠過,連空氣中都泛著一股潮濕的水汽。
船頂上的瞭望台,一張小木桌被固定在了船板上,崔老三將海上地圖平鋪其上,一手點向右角上的海域圖,沉聲道:「明日,我們將要駛進虎嘯灣,今夜裡暫時將船停在這一塊回水位。」他的手指又往後退了退,「做好調整檢查,不管是人和船,務必要保持最好的狀態進灣!」
錦韻點了點頭,上了船後,她便以男裝扮相示人,還在發育中的胸部被白布纏了纏,頭髮也被布巾給包了起來,杏色的細布衣衫穿在她的身上不僅不讓人感覺到寒酸,反而有種洗盡鉛華的質樸與高潔,讓人一看便移不開眼。
船幫子裡有這樣的話,客船不論,但出海的海船上不能有女人的存在,他們認為女人是不祥的先兆,會帶來海難及惡運。
當然,對於這個說法錦韻是嗤之以鼻的,明顯是封建迷信,將男人的無能和過錯,甚至不能抵抗的天災因素加諸到女人的身上,是不是能讓這些人的心理好受些?真正是無聊得緊!
倒是曉笙與艾蓮,為了她們的安全考慮,錦韻本想讓她們留在海城等她歸來,但兩個丫鬟死活不肯,沒有辦法之下她也只好答應,如今船上便有了三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崔老三起初時還在一旁咕嚕幾句,被錦韻好好說教了一番,若真是女人不能上海船,那上次他們遇到海難時船上不也沒有女人嗎,不也一樣沉船了嗎?
一句話說得崔老三啞口無言滿臉羞愧,只得悶聲不響地繼續去關注航行路線,再也不多說一句。
不過船上多了幾個女人,對於枯燥的海上生活來說,無疑是一種調劑,更別說這三人正是如花一般的妙齡少女,只是輕擺腰肢在夾板上一走,那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陸姑娘,我們今天抓到一隻大魚,晚上給大伙烤著吃。」
皮膚黝黑的青年在下層的夾板上興奮地揮著手,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在他腳底正踩著一條將近一米長的白色海魚,海魚的力道該是不小,左搖右擺死命掙扎,可這青年硬是巋然不動,就像一桿挺直的標槍狠狠地插緊了海魚。
這個青年是船幫老爺子的乾兒子,這次托了羅明展的面子,老爺子終於答應派出二十個經驗豐富的船幫子跟船,當然,每一個船幫子羅明展都承諾過,若是真出了什麼意外,必將給一筆豐厚的安家費,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而帶隊的便是這皮膚黝黑的青年,喚作於浩。
年青人總有衝勁,特別是在知道崔老三去了趟虎嘯灣竟然活著回來以後,那股蠢蠢欲動的心便再也壓制不住了。
「那敢情好,待會我讓艾蓮來給你幫把手!」
於浩的性格直率,許是走船幫子的人,再加上人長得也是一臉正氣,說話之間頗有些江湖豪俠的意味。
「那就……有勞艾蓮姑娘了。」
於浩撓了撓腦袋,目光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飄向了錦韻身後的艾蓮,若不是他皮膚本就黝黑,恐怕已能顯出臉上疑似害羞的紅暈。
艾蓮長相本就美艷,即使裹了胸那玲瓏的身材也是呼之欲出,自然地吸引了大多數男人的視線,有火辣的,有含蓄的,也有如於浩這般害羞的。
京城裡來的小姐自然是他們不敢肖想的,小姐身邊的兩個大丫鬟卻也是氣質不俗,一個美艷如夏日玫瑰,一個清麗如出水芙蓉,若是能娶到其中一個,這輩子可就有福了。
對于于浩這種火熱中又夾雜著一絲害羞的目光,饒是艾蓮這般潑辣大膽的女子也不由紅了臉,特別是在錦韻飽含深意的嬉笑目光中,她不由跺腳,氣惱道:「小姐,奴婢下去幫忙!」說罷,轉身就下了瞭望台。
彼時,曉笙與高寂正站在夾板的另一邊,與他一同看著船幫子們掌帆調桅,目光掃向艾蓮時不覺帶了一絲羨慕。
或許有人喜歡自己,比自己喜歡別人要來得輕鬆得多,她也想這樣,可是沒辦法,誰叫她的心已經替自己作了選擇,再難改變。
目光在觸及到那昂揚的身影時,她還是止不住地心動,眸中漸漸浮現出水霧一般的希冀與奢求,他的目光什麼時候才能為自己而停留?哪怕只是一刻,她也知足了。
收拾了燒烤大魚留下的殘渣剩菜,再與於浩等人打趣閒聊一番後,曉笙與艾蓮也相攜回了船艙。
暮色漸沉,太陽終於也落在了地平線的另一頭,深藍色的天空像藍絲絨一般美麗,漸漸地綴上了幾顆閃耀的寶石。
是夜,船上很靜,只聞得海浪靜靜拍打船身的聲響,錦韻只著了一身單衣融入夜色中,輕巧的步伐踏在夾板上沒有絲毫聲響,不多時便接近了船頭。
她雙手抱胸,任憑帶著濕氣的海風吹打在面上,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滋味。
這一路上也碰過不少船隻,旁敲側擊地打探也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那次沉船的人那麼多,死去的竟然連屍首也找不到,多半已成了海魚們的腹中餐。
越近虎嘯灣,來往的船隻越少,今日行了一天,再也看不到一艘海船出現,更遑論漂浮的人跡。
沐子宣若是活著,想必也已經上了岸,而且最可能的地方便是羅斯國。
羅斯國與大辰國亦有通商,但糧食與生鐵卻是禁止買賣的,這是國力強大之根本,誰也不願意見到他國富強的局面,即使保持著友好地往來,但原則性的東西卻不能破壞。
也有人有心要想走私貨,但虎嘯灣的名頭畢竟不是鬧著玩的,無數的海船在這裡支離破碎,無數的人在這裡魂歸大海,這是一條不歸路,即使走私能帶來無盡的利益,可誰還有命花去?
這艘黑珍珠,不禁是一條海船,在設計上她還要求將船腹掏空,要有足夠的容載量,白白地闖一趟虎嘯灣,豈能空手而回?
既然這是沐子宣的使命與責任,一次不成必然還有第二次,若是她成功了,何不就為他達成這個願望,將足夠的糧食與生鐵給帶回大辰去。
「沐子宣,若你在羅斯國,定要活著等我!」
錦韻握緊了拳頭,望向滿天繁星,星光閃閃,彷彿那人眨著美麗的單鳳眼,勾唇一笑,魅惑眾生,絕代風華。
「陸主子。」
來人沒有刻意壓低腳步聲,是曾凡。
「曾大哥,」錦韻微微側頭,對著曾凡淺淺一笑,「明日就要入灣,一切小心!」
「陸主子也應該保重才是。」
曾凡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路跟隨,讓他見證了這名女子的不凡與智慧,膽識與魄力,他自問放眼整個京城誰家姑娘能及?不說是女子,恐怕大多數男子也要甘拜下風。
收服崔老三,對造船上提出的種種建議,甚至那種三角桅帆,若不是她偶然這樣一說,大師們又豈會這樣改良?事實證明在航船中實用性極強,連掌舵手都說,他從來未駕駛過如此靈活的一艘船,仿若在陸地行走一般,好似什麼危險都能避過。
更不用說那讓人驚歎的救生圈,對,是叫這個名字,不用時將救生圈放置在船身周圍一圈,可以增加船本身的浮力,若是真遇到了什麼險情,人手一個,那更是救命的神圈啊!
救生圈,救生圈,拯救生命,它果然不愧這個稱號!
曾凡可以這樣自信地說,黑珍珠號是他見過的最強大的一艘海船,若將這些設計發明用在戰船上,那將會是怎麼樣的一場突破和革命。
東郡的地域之前便橫隔著一條大江,東郡人也以海軍兵力強勝著稱,若是能當先拿下這個刺頭,對於皇上收覆各郡的大業來說無疑是注入了一支強心針。
如今只是想想,曾凡便覺得激動莫名。
果然還是自家世子眼光獨到,力排眾議地迎娶了這位名不見經傳的陸家姑娘,卻會為今後的王府帶來怎麼樣的機緣和榮耀,此刻的曾凡已經可以預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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