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韻一行人並沒有亮出王府的令牌,趕在城門要關下的最後一刻出了去。
暮色漸沉,過不久,月亮便探出了頭來,滿天繁星,倒是照亮了前進的道路,錦韻並不打算在路上過夜,兩撥人輪著休息,交替著趕路,倒不會真的弄到疲憊不堪。
就這樣走了七天,身上的乾糧吃得差不多了,正巧路過一個城鎮,錦韻便決定入鎮採補乾糧,中午在鎮上一家名叫「香噴噴」的小酒樓裡用飯,休息半日,晚上再睡個充足的覺,也當作是在進入海城之前的一次調息。
這次趕路也算是夠嗆,不說她們幾個女人在馬車裡被顛得七葷八素,那些侍衛也累得個個起了黑眼圈,整隊人馬顯得憔悴異常,哪裡還有剛出京城時生龍活虎的模樣?
唯有高寂卻像個沒事人一般,身體依然健朗,胃口依然倍兒香,連曾凡也不由對他高看幾分,暗道這人恐怕不只有護院的潛能,更可能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再加上他結識的那些異族漢子,高寂的身份立馬便顯得神秘了起來。
錦韻他們一行十四人,分了三桌而坐,佔據了大堂靠左的三個方桌,曾凡領著他的小隊再加上高寂坐了兩桌,錦韻自然是與曉笙、艾蓮一桌。
出門在外,也沒有那麼講究,錦韻讓倆人都坐下,曉笙躊躇了一陣坐下了,唯有艾蓮扭捏了半天才緩緩地坐了上去,不過也只是沾了三分之一的凳子,剩下三分之二懸空,整個身板挺得直直的。
或許在艾連心裡還未適應過來,間或用目光掃上錦韻一眼,又極快地低下,心裡跳個不停,奴婢與主子同桌,這說出去可怎麼得了。
「得了,艾蓮。」
錦韻歎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竹筷,皺眉道:「你再這樣不自在,下次出門我鐵定不帶你了。」
錦韻也是臨時起意,想著她離開王府後留下沉香與竹心照管著,她們倆人一個沉穩,一個活潑,倒是互補,再加上有陳媽媽照看著,應該出不了什麼亂子。
帶著艾蓮出門,也是讓她見見世面,長長見識,不要將眼光局限於那小小的王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只是這些深閨女人們沒機會見識罷了。
「小姐……」
艾蓮立馬哭喪著一張臉,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錯了,可讓她一下子習以為常,怎麼樣也覺得彆扭啊!
可能跟著錦韻出京城,即使是趕路,那份自由的空氣也是與王府不同的,更別說入了這城鎮後的所見,真正是讓人覺得新鮮有趣,和京城裡那差別可就大了。
「好了,小姐是和你說著玩呢,快吃飯吧!」
曉笙夾了菜擱在艾蓮碗裡,唇角抿起一絲笑容。
誰知艾蓮還是眼淚汪汪,即使吃了菜也包在嘴裡不敢下嚥,可憐兮兮地看向錦韻。
「好了,多大個人了,還哭鼻子?真不知道當初在我面前那份悍勁跑哪裡去了?你啊,就是缺乏鍛煉,多走走,眼界自然就開了,也不會再如這般扭捏。」
錦韻無奈地搖了搖頭,當初真是看走眼了。
別看艾蓮長得嫵媚妖嬈,那身段更是玲瓏有致,可真和她熟識了,才知道那性格真像個小女娃,畢竟還是個十五六的少女,出門也不多,自然是樣樣都好奇。
「是,小姐。」
艾蓮吸了吸鼻子小聲應下,這才開始小口小口刨著碗裡的飯。
別看自家小姐年紀小,那份氣度卻讓人信服,這可是旁人學不來的,她只有羨慕加仰望的份。
一時間大家默默用餐,飯桌上再無聲響。
錦韻本就是氣質高華清麗無雙的人物,再加上那一身不俗的打扮,身邊兩個俏麗的美婢,自然便吸引了小酒樓裡大多數男人的視線,只是隔壁兩桌上的人發出的氣勢太過強大而驚人,即使想要上前搭訕兩句的登徒子也乖乖收了這念想,有些人可是他們肖想不得的,能看看便是天大的福氣了。
「他娘的!」
忽聽得酒樓門口響起一粗魯的聲音,錦韻瞇了眼看去,只見一穿著灰色短衫的五大三粗的漢子跨進了酒樓,左手臂上顯眼的位置紋了個船錨的倒型,腳下蹬著一雙黑布鞋,兩隻眼睛生得就如銅鈴一般,閃著不善的凶光,鼻頭也大,只是那嘴卻生得極小,紅艷艷的,整個五官組合在一起奇怪極了,卻偏要扯著嗓子說話,虎目一掃便坐在了正堂當口的位置,張口就道:「給大爺來兩斤牛肉,一斤上好的白干!」
「喲,我道是誰呢?崔家老三竟然也窩在了這等鳥不拉屎的無名小鎮,你兩個哥哥呢,不會是死了吧?瞧瞧,如今威風不起來了,反倒像個過街老鼠一般,嘿嘿……」
又是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就見大堂右邊的一個方桌上站起了一個男子,這男子生得精瘦,一雙眼睛卻精明得像老鼠,嘴角微翹,不屑地看了過來。
「劉小猴!」
崔老三看了男子一眼,眸光一震,整個人立馬變得殺氣騰騰,大掌一拍方桌,震得粗瓷碗裡的茶水都濺了出來,桌面上立時濕了一片。
「怎麼著,不服?」
那劉小猴雙臂抱胸,斜斜地睨了一眼崔老三,「船幫子也有規矩,別以為你們傍上了羅家就能討了好,破壞了船幫的規矩,就算死了也是活該!」
坐在劉小猴身旁的兩人立馬附和地一笑,目光非常不屑地向崔老三掃了過來。
船有船幫,幫有幫規,誰不顧忌著幫規私下接了活計,報到老爺子那裡,不僅會被驅逐出幫,以後再難納用,且在船幫人眼中更是低了一等,處處白眼受氣。
崔家三兄弟從前在船幫中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若不是私下裡應了羅家,為了帶他們的人闖這虎嘯灣,也不會遇到那驚天的海浪,船沉了不說,人也去了大半,活下的恐怕沒幾個,崔家老大老二便在這罹難人員之列。
當初羅家也找上了船幫幫主,可老爺子覺得危險沒答應,偏偏崔家三兄弟想去闖上一闖,闖過了揚名立萬不說,還能擺脫這風裡來雨裡去的苦日子,在羅家航運撈個管事來幹幹,可誰知卻是這樣的結局!
崔老三在海上飄泊了好幾天,好不容易遇到了一隻過往的小船,這才搭了回來,卻不敢出現在海城,窩在了這個小鎮上,沒想到竟然碰到了熟人,再面對劉小猴的冷嘲熱諷,想起哥哥們的死,他怎麼能不咬牙切齒?
又加上從前在船幫這劉小猴與他們三兄弟是對立的,別說處處為難,也是相看兩厭,如今也算是仇人見面,自然分外眼紅!
「劉小猴,反正老子賤民一條,今日就與你拼了!」
崔老三說話之間,已經大步跨了過來,將兩袖高高挽起,隨手操起一張長凳,凶悍地朝著劉小猴砸了過去。
一時之間,酒樓堂上的客人們紛紛退避,誰也不想捲入這場船幫的紛爭,擱一旁看戲倒還可以。
「小姐,那個崔老三認識羅家的人。」
曉笙在錦韻耳邊低語一聲,後者目光沉沉地點了點頭。
聽到那崔老三提到羅家時,她整個耳朵都豎了起來,生怕錯漏過一星半點有用的信息,雖然兩人話不多便開打,但她大概能夠預估到了什麼,只待找那崔老三問明詳細的經過。
他的兩個哥哥死在哪裡,因何而死?與羅家又搭上的是什麼樣的關係?會不會與沐子宣有關?
這些,都是錦韻想要瞭解的。
茶湯四濺,桌椅橫飛,曾凡與高寂率眾立馬護在了錦韻身邊,自然為她擋去了一切,那邊廂酒樓老闆也不敢過去勸架,生怕平白挨上一頓好打,只能心痛地捶胸頓足,一張老臉扭成了苦菜花。
那崔老三很是勇猛,又是那不要命的打法,劉小猴三人雖然被怔住一剎,但回神之後幾人的動作也都凶悍了起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三個人六隻手,崔老三很快便不敵,額頭被打出了個血口子,鮮血漫延而下,污了臉,看起來更加可怖!
「曾凡!」
錦韻一個眼色過去,曾凡便會意,招呼了兩個兄弟上前,幾下便打退了劉小猴他們。
劉小猴拿眼一瞟心中便有數,知道惹不起這邊的一眾,三人心懷不甘也只能留下一個憤恨的眼神便匆匆地逃走,只剩下崔老三一個人傻了眼地坐在了地上。
「哎喲喂,大老爺們,我這可是怎麼辦啦?!」
酒樓老闆欲哭無淚,卻不敢湊到崔老三面前,要知道那些殺紅了眼的人哪裡還能聽進道理,保不準就扭了他的小脖子,這下只得將希冀的目光轉向了錦韻,心道無緣無故這幫人怎麼會幫崔老三,或許他這一說還能有些門道,多而不少給他一點想頭,也不至於那麼淒慘啊!
「他們打壞的,我賠!煩老闆給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
錦韻點了點頭,曉笙忙遞上兩錠沉甸甸的銀子,老闆眼睛一亮,喜笑顏開地接過,又塞在牙齒裡使勁一咬,心道哎喲喂,這可是真金白銀的五十兩啊,兩錠加起來便是一百兩,那可比損壞的木頭桌椅值錢得多,這才唇角咧得老大,點頭哈腰地慇勤道:「各位貴客這邊請,後院清靜,今兒晚上各位在這住上一宿都沒問題!」
這酒樓本是小本買賣,沒有住宿,後院可是老闆自己歇息的地方,就連兩個小二,也是就窩在堂裡拼桌子當床鋪,他只是這隨便一說,卻沒想到錦韻一行人今晚還真的住到這裡,本著能夠節約絕不浪費的原則,一百兩也要花得值得,錦韻對自己這樣的作法深以為然。
只是老闆卻欲哭無淚,生平第一晚,他也享受了與夥計同桌而眠的苦楚。
當然,此時的老闆哪裡會想到這些,被銀子一衝便腦袋發熱,正熱情地引領著錦韻他們往後院而去,兩個小二則在收拾著摔壞的桌凳,搖頭歎腦一臉苦相,圍觀的民眾見沒戲可看了,片刻間便消失得沒影了,跑得慢指不定還要被收幾個酒錢,誰吃飽了撐著?
崔老三就在這時想要偷偷摸摸地離開,即使錦韻使人救了他,崔老三也知道這幫人定是不好惹的,說不定是比劉小猴更大的麻煩。
如今躲在鎮上被劉小猴發現,少不得會傳回幫裡受人恥笑,但船幫子的消息向來不外傳,否則要受三刀六剮之刑,即使他們哥幾個已經被逐出了船幫,老爺子應該也會顧念幾分舊情,不會將他給逼到絕路,他大不了另外找地方躲藏就是。
但如果被羅家的人知道他的去處,天啦,那跟船的可是笑閻羅,如今人弄沒了,是死是活全然不知,羅家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如今避禍才是上策,可別再不長記性逞著這些表面威風,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崔老三貓著身子,輕手輕腳地向外爬去,誰知剛到了門檻,一隻大腳猛地在地上一跺,激起的灰塵撲了他滿面,他怒不可遏,正待抬眼看清那囂張攔路之人,卻覺得身子陡然一輕,接著便來了個天旋地轉,肩膀上落下的兩隻大手猶如鐵鉗緊緊地攥住了他,竟然就這樣將他托舉著走動了起來。
兩個小二頓時目瞪口呆,手中的掃帚簸箕跟著掉落,砸到了腳上卻毫無所覺。
天啊,那是什麼人啊,崔老三那麼大的個頭,他竟然就如同攥個小孩一般地將其舉了起來,步伐穩健,面上還無一絲不妥之態,這真正是天賜神力,了不得!
曾凡眸中的震驚一閃而逝,他就在猜想,高寂究竟有什麼才能被世子側妃看重,如今才知道,原是天賦神力,這樣的人確實不容小覷!
艾蓮也是極度吃驚,看向高寂的目光猶如神人天降一般!原來這個不聲不響的大木頭還可以有這般威風的時候。
曉笙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初見高寂時不就是被他這一身大力所折服嗎?
「走了,讓高寂把人帶來,我有話要問他!」
錦韻抿了抿唇,率先越過了驚得目瞪口呆的酒樓老闆,自己撩了簾子,踏進了後院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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