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華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羞憤,整張臉漲得通紅,敢情被錦韻這一說便全變了味,從頭到尾發生的這一切,不僅沒有對錦韻造成一星半點的傷害,反倒讓自己成了跳樑小丑,她整個人呆呆地立在那裡,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柴側妃向後一靠,身子隱在暗淡的光線中,整張臉陰沉得可怖,這樣都讓那丫頭給脫了罪去,到底是自己算計不精,還是這原本就是一個局?
從初識錦韻開始,就覺得這丫頭滑不溜湫好似泥鰍,怎麼也逮不住她的錯處,往往看似一切都照著預期的方向發展,最後卻往往能被她扭轉乾坤,到底是老天爺都在佑著她嗎?
鄭芳宜輕哼一聲,將臉撇向了一旁,可惜了,沒看到預料中的好戲,可是這丫頭命大福深,來日方長,總有機會。
沐子樂終於放鬆地呼出一口氣來,暗地裡向錦韻豎起了大拇指,虧得她還擔心得大氣不敢喘,心想著若是沐子宣能在這裡幫襯一把,說出的話怎麼來也比她有份量。
沒想到不用二哥出馬,小嫂子自己也能搞定,還這麼鎮定地見招拆招,直說得世子妃與柴側妃沒有還口之力,她聽著都十分過癮,原本的擔憂也漸漸地化作心中興奮激盪的熱流。
看著某些人吃癟,真是痛快啊!
王妃看著呆怔的文舒華,暗暗歎了口氣,一手撫在額間,沉聲道:「今兒個原來是一場誤會,你們下去之後好好規束下人,世子妃苑裡我會親自派去管教嬤嬤,那些丫鬟們也該管教起來了,莫逮到一星半點就亂說事,今後若是從哪個苑裡再胡亂地傳出口舌是非,莫怪我拿她治罪!」一手疲累地揮了揮,「我也乏了,就此散了吧!」
王妃說話間,眼角的餘光掃過杏兒,這丫頭身子便立刻抖得如風中柳絮一般,整個頭都幾乎低到了胸間,若不是葉兒扯了扯她的衣裙,讓她退後兩步站定,免不得還要出醜。
文舒華咬緊了唇,撐住扶手的身子隱隱顫抖,原本以為能夠看到錦韻哭訴求饒,卻不想落到最後竟然是自取其辱,這下,連帶整個苑裡的人都成了王府的笑話。
缺乏管教,亂嚼舌根,若被傳成這是文府風氣所帶,今後她還有什麼臉再回娘家哭訴?
可恨的陸錦韻,可恨的劉氏,活該她陸家的女兒得不到好下場!
文舒華恨恨地想到,眸中閃過一絲仇恨的厲光。
王妃發話了,眾人自然應是,這才攜了丫鬟婆子一一離去。
錦韻冷冷地掃了一眼文舒華,此時的文大小姐到底應該知道什麼叫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吧,看她以後還敢沒事再來找事,真正是欠抽!
錦苑正屋裡,很是安靜,不是無人的安靜,而是緊張到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帶著一種詭異的寧靜。
艾雲跪在地上,低垂著頭沉默良久,她怎麼也想不通,她明明是將那東西給撒進了揉杏仁酥的麵團裡,怎麼會一點沒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麼便只有一個可能,她要這麼做,小姐早就知道,提前讓人給她調了包。
若是她沒有選擇這麼做,或許還有話說,可她如今真做了,還有什麼面目面對小姐?
「小姐,是奴婢的錯,任打任罰,絕無怨尤!」
艾雲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每一聲響,似乎都敲在人心裡,在加上她原本額頭上磕破的傷,此刻更有血水順著流到眉峰眼角,看起來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竹心忍不住撇過了頭,曉笙則目光直視,表情淡然。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不怨你,但也絕對不會原諒你!」
錦韻淡淡地抿了口茶水,這才清聲說道:「你今天就收拾東西離開王府!」
原來當日劉氏出了王府去見的那人便是艾雲的父親,她父親原是個麵點師傅,只因不慎傷了手,再做不出可口的點心而失了工作,從此便自怨自艾,染上了賭博,還將艾雲給賣到了陸府,劉氏就是握著這個把柄,才能要脅艾雲為她做事。
親情大過天,即使父親再有不是,又有哪個子女能夠恨下心來棄之不顧?
但同情是一回事,錦韻不會因為同情便將一個隨時會為了親情背叛自己的人留在身邊。
顧念親情沒有錯,但若是必須在忠誠與親情之間作出選擇,對她來說,或許就是注定失敗的結局。
艾雲咬緊了唇,眼淚簌簌地便流了下來,她知道當她作出這個選擇時便無法改變命運,她原以為會落得個淒慘下場,卻不知道小姐竟然半點都沒懲罰她,讓她更覺得無顏。
竹心上前扶起了艾雲,正待轉身退下,錦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給你準備了一百兩銀票,這錢不要給你父親還賭債,男人就該有擔當,拿得起放得下,這錢你自個兒留著,作今後的嫁妝也好,還是到陸府贖回你的賣身契也好,我都不管,只願今後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話到這裡,錦韻沉沉一歎,閉上了眼。
艾雲本來是她看好的人,若是沒有家中那個老父,或許她能有更好的前程,但生命不由選擇,她也改變不了。
她知道,或許出了府,艾雲便會將這銀子給她父親還了債,再過上那種週而復始的日子,她不過也是提點一下罷了,有些無底洞是怎麼也填不滿的,何苦最終賠盡了自己?
艾雲淚流滿面,腳下的步子亦發沉重,直到撩了屋簾踏出室外,她才重新轉過了身,跪倒在地,泣聲道:「小姐恩德,無以為報,艾雲自知無臉相對,有生之年,唯願小姐安康平樂,福澤綿延!」
「起來吧艾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竹心歎了口氣,扶起了艾雲,道:「小姐心善,若是別的主子遇到這事,只怕你已經……」
竹心這話沒有說出口,但艾雲明白,背主的奴婢打死了都不為過,雖然她是不得已,但小姐對她已經是天大的好,更是讓她羞愧地無地自容。
屋外的聲音漸行漸遠,錦韻這才目光一轉,看向了艾青,此刻,她正躲在角落裡,卜一抬頭便接觸到錦韻的目光,立馬嚇得腳一軟,撲通跪倒在地。
一旁的艾蓮皺了眉,艾青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但很顯然不是為了小姐擔憂,那麼就只有一個原因,是為了她自己。
艾蓮正奇怪著,小姐為什麼突然又將艾青給調了回來,還陪著一道去王妃苑裡,那時的陣仗連她都覺得心裡打鼓,真是怕一個不對便將小命給丟在了那裡,還好小姐機敏,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無災無禍地度過了這一劫。
雖然因為艾雲的手快,自己的忠心沒以行動來證明,但小姐是什麼人物,那眼光可是雪亮的,她相信,經過今天這事,也算是邁出了她在王府出頭的第一步。
錦韻淡淡地掃了艾青一眼,「艾青,你還有什麼話說?」
「小姐,小姐饒了奴婢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艾青跪走幾步,撲至錦韻腳下,泣聲道:「奴婢是被豬油蒙了心,聽信他人讒言,這才犯了糊塗,小姐饒了奴婢吧!」
自從錦韻帶著她一同去王妃苑裡,艾青便覺出了幾分不對,這絕對不是被重用的先兆,更可能是一項試探,一個警告。
艾青本來便不笨,小心眼也特別多,自從被錦韻給調到了外院,她心裡萬般不服,總想找機會翻身,錦苑走不通,卻沒想到別人卻給她伸來了橄欖枝。
因為她身在外院,平常近不得主子的身,所以也只是能夠傳些可有可無的消息,那邊也一直不甚滿意,那日瞅著劉氏來訪,她便悄悄地跟上了王媽媽,自然聽到了王媽媽交待艾雲辦的一切。
把這事稟報給那邊之後,竟然得了一包毒粉,讓她將艾雲那包藥粉給調包了去,她做這事時心裡七上八下地不踏實了,可對方說定會保她周全,更許了她榮華富貴,她這才放手一搏。
那時柴側妃激錦韻試吃杏仁酥時,她已經恐懼到了極點,她起先是被那邊的吹噓弄得頭昏腦脹,這才厚著膽子做下這事,可事後一想,若是真有人一命嗚呼,她最後一定逃脫不了被滅口的命運。
如今好在什麼事情都沒有,一切還可以挽回。
「我饒你?」
錦韻紅唇微翹,嗤笑一聲,「若是真被你下毒成功了,不僅害了王府裡的女主子,就連我也逃不過罪責,你說,我該不該放了你?」
艾蓮在一旁聽得暗自心驚,她就覺得艾青哪裡沒對,沒想到艾青竟然敢做出這等事來。
原來,下毒是真,佈局是真,陷阱也是真,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顯然小姐的算計更勝他人。
思及此,她更加慶幸自己的選擇沒有錯,站對了地方,才是新的起點。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你饒過奴婢,是柴側妃身邊的嬤嬤指使奴婢這樣做的,不然就奴婢自己,就是借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啊!」
艾青鼻淚橫流,痛哭失聲,她以為供出柴側妃身邊的嬤嬤便能將功補過,讓錦韻原諒她這一次。
孰不知,錦韻一聲冷笑,「你說是側母妃身邊的嬤嬤,可有證明?人物,物證,或是其他?」
艾青淚痕仍在臉上,卻被錦韻這一說怔怔地抬眼,茫然不知所措,又聽她道:「這些你都沒有,空口白牙,若是說出去,不過安你一個誹謗誣陷的罪名,膽敢誣陷王爺側妃,郡王府的柴郡君,你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在偌大的王府裡,沒有人與她真正是一條心的,有漠不關心的,有兩不相幫的,想害她的人她也清楚,她隨時提防著,就算這次真的是柴側妃將計就計布的局,可惜沒有證據,她又能如何?
柴側妃在王府中經營已久,府中的關係盤根錯節,豈是她能撼動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艾青能指認出那個嬤嬤又如何,柴側妃只要一個借口打發了,或是更狠點來個殺人滅口,到時候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誰又能說她半點不是?
更何況王爺還是站在柴側妃那邊的,兩人從小青梅竹馬,這樣的感情又豈是別人說一兩句便能影響得了的?
錦韻從不天真,她也深知宅門裡的種種,如今她是防著受著,但早晚有一天她會連本帶利地還回去,那些人就等著吧!
錦韻聲色俱厲的一說,艾青已經嚇傻了,是啊,她只想到要錦韻原諒她,卻沒想到她指認的是誰?
柴側妃,那可是在王府中手握權柄之人,或許只是輕輕動一個手指,碾死她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這麼容易,她原本只是想傍上高枝,可如今真正到了兩頭不靠岸的境地,始知欲哭無淚。
「艾青,我不要你的命,只是你這樣的牆頭草在王府中留不得!」
錦韻冷哼一聲,轉而對曉笙吩咐道:「拖出去,打二十個板子,攆出王府,今後是死是活,與王府再無相干!」
「小姐,奴婢知錯了,你就饒了奴婢這回吧!」
艾青高聲呼喊,聲聲慼慼,錦韻只是冷冷地撇過了臉,既然有了害她之心,就要承擔這樣的後果,沒有要艾青的小命,她已經算是仁慈了。
曉笙已經從屋外帶進了幾個粗使婆子,對錦韻行了禮後,上前便扭住了艾青的手臂,再摀住她的嘴巴,連拖帶攥地將她給弄了出去,不一會兒,苑裡便傳來板子聲,以及艾青陣陣淒慘的叫聲。
艾蓮有些不忍,但心知這也是艾青自作孽,怨不得人,若是真讓艾青做成了,恐怕今天遭殃的便是整個錦苑的人。
「艾蓮,你的賣身契我會向大伯母討了來,今後你就安心跟著我吧!」
錦韻賞罰分明,自然知道怎麼樣收攏人心,經過這事,她也對陸家的人真正冷了心,竟然與外人合著伙坑她,若不是她謹慎,還不知道今兒個會是什麼下場,劉氏不仁,將來也休要怪她不義。
「多謝小姐!」
艾蓮連忙磕頭謝過,這原本就是她心中最擔憂的,如今有小姐這句話,她倒放心了一半,以後做起事來也不會再左右為難,舉步不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