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清茶,茶香裊裊,只聞杯盞相碰之聲,卻無人交談。
王妃坐在主位,顧清鵬兄妹坐在左側下首,兩個女人的臉色都不是太好,顧清鵬坐在其間,左右不是。
當初寫信給錦韻時,嫁人這般重大的事情,顧清鵬自然以為錦韻已經對顧氏明說,只因著照料未出世的孫兒,這才沒有歸京。
可事實全不是這樣,被女兒瞞著出嫁,可以想見顧氏從別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會是多麼震驚和氣憤。
要不是這一路上顧清鵬說盡了沐子宣的好話,又將這份姻緣說得如此美滿,顧氏還不定要怎樣呢。
世子側妃的身份已經不低了,將來沐子宣承了爵,便是王爺側妃,再生個一子半女,終生榮華享受不盡,照顧清鵬的角度來看,這對錦韻來說已經是極好的一段姻緣。
王妃淡淡地瞥了一眼顧氏,曾幾何時,那個需要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女人,如今已經能夠鎮靜自若地坐在自己面前,不再卑微乞求,不再楚楚可憐,是什麼讓她有了這份轉變?
是當上輔國大將軍的哥哥?是外派西北任職的兒子?還是已經嫁入王府的女兒?
說實在的,除了顧清鵬讓王妃還有幾分顧忌,其他的兩個,她一點也看不上眼。
特別是顧氏的女兒--錦韻,若不是因為這個丫頭,兒子何故給她冷臉?還以決裂相要,讓她護住這丫頭周全?
她不去找錦韻的麻煩沐子宣就該謝天謝地了,要她相護,可能嗎?
若是不能適應王府的環境,不能適應這種內宅的爭鬥,不能在其中成長,那她真要勸錦韻速速離去,王府容不得柔弱之輩。
王妃沒有想到的是,經過這次的事,兩人原本的矛盾似乎緩解了不少,沐子宣也再沒在她面前提過錦韻要離開之事,難不成真是患難見真情,她這一打,非但沒有使倆人的關係惡化,反而是幫了他們?
若是早知道如此,就算心裡慪著氣,她也絕對不會碰那丫頭,如今後悔也晚了!
「王妃,不知道錦韻何時會到?」
為了緩和氣氛,顧清鵬不得不找話題,他們本來就是為了看望錦韻而來,不見到這個女兒,顧氏的這口心氣怕是消不了。
顧清鵬這一問,顧氏眉眼微抬,目光向王妃那處凝了過去。
那個女子還是如當初在清涼寺一般雍容華貴,高高在上,那斜睨人的眼角一點也不掩飾對自己的輕視。
說實話,她是當真不願意與王府結成親家,門不當戶不對,那不是盡看人臉色嗎?自己忍了也就罷了,她怎麼願意讓女兒也去受這種委屈?
可笑,當時王妃還想納錦韻為妾,被她一口拒絕,沒想到賊心未死,變著花樣地找了上來,搬出聖旨,讓人無從抗拒。
她真不知道,王妃看上了錦韻什麼?
要說地位身份,京城裡世家名門小姐比比皆是,犯得著來抬舉他們這種小家碧玉嗎?
這一點,顧氏一直想不通。
可經歷過自己失敗的婚姻,顧氏有幾點倒是看通透了,寧為寒門妻,不作高門妾,雖然錦韻是皇上親賜的世子側妃,上了皇家玉碟,但生出的孩子到底不是嫡出,庶出的子女會有多可悲,尤其是在這樣的家庭中,錦韻考慮過嗎?
「我已差人去請,應該快了。」
王妃淡淡地敷衍,這段日子以來錦韻一直沒出過錦苑的大門,說是在靜心養傷,她也免去了錦韻的晨昏定省,不管是文舒華還是她,一個也不想見錦韻,何必湊在一起,自找不痛快呢。
「世子側妃到!」
王妃話音剛落,門外便有聲大的僕婦揚聲稟報,王妃冷哼一聲,暗道這丫頭瞧著親娘來了,到底在錦苑窩不住了,來得到是快。
素雅而又清新,卻不失華貴與靚麗,錦韻這一身裝扮莫說在這行路的過程中便吸引了不少或妒或羨的目光,此刻,往那堂裡婷婷一站,立時讓人眼前一亮。
柳葉眉,杏仁眼,櫻桃似的小嘴,膚如雪,神如玉,似杏花春雨般明媚動人,又似翠柳吐枝般清新稚嫩,連王妃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承認,此女的確天姿國色,加以時日,必定光芒萬丈,傾城傾國。
單從這一點來看,沐子宣的眼光顯然是極好的。
「母妃。」
錦韻婷婷一拜,先對王妃行了禮後,這才轉向了顧清鵬,喚了聲舅舅,看向顧氏有些僵硬鐵青的臉色,心中暗道一聲不妙,臉上卻也堆著笑容,幾步走了近前,嬌聲道:「母親安好。」
王府中,稱謂、等級俱是森嚴,依世子側妃的等級,她是不用向娘家母舅行禮的,錦韻雖然有親近娘家人之意,但在王妃面前,還是要虛應一番,她可不想又讓人逮住什麼錯處,藉機訓誡。
顧氏冷哼一聲,「你說我好是不好?」
雖然面上不愉,但再見女兒的那一刻,顧氏心中的怒氣已經去了一半,看著女兒如花嬌顏,那份姿態與悠然不似作假,整個人好似比離開西北時還胖了幾分,這是不是說明女兒在這裡的生活極好,根本不用她操心?
冷靜下來細想,依錦韻的性子定然是不會吃虧的,再加上幾年做生意的手腕,處事倒是比她還圓滑,那些大宅門裡的彎彎腸子該是難不倒女兒的吧?
顧氏哪裡知道,錦韻看起來的這幾分圓潤,實際上是挨了板子後,被沐子宣好湯好水地養著,不僅皮膚細膩了,連身姿也豐滿了不少,逐步由少女的青澀稚嫩向成熟嫵媚過度中。
錦韻臉色一僵,但到底是對著自己的母親,而且是她不告而嫁在先,如今也怨不得顧氏給她臉色看,想到這一點,她笑容再現,近了幾步,挽住顧氏的手臂,撒嬌道:「女兒出嫁時可想母親了,也知道母親在西北照料嫂嫂無暇分身,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城,一定要多呆些時日。」
說話間,錦韻在顧氏的手臂上輕輕掐了掐,又對她使了使眼色,意思是有什麼話別當著王妃的面說,咱們娘倆私下解決。
王妃唇角微抿,輕哼了一聲,不知道這娘倆演的是哪一出?
不過看錦韻如今的模樣,能跑能跳,看來傷勢已經無礙了,也虧得她兒子那般照料,自己千辛萬苦養大的孩子,對親娘尚且沒盡過這份孝心,如今為了這個女子還處處與她作對,王妃只覺得心中慪著一口氣,怎麼也嚥不下去。
看在沐子宣的份上,明裡暗裡,她是不會再整錦韻了,怕兒子真與自己鬧翻了臉,但王府的規矩還是要守的,既然如今已是活蹦亂跳了,那該請安的請安,該侍候的侍候,這規矩還是應該立起來。
想到這一點,王妃暗暗地點了點頭,就算她不收拾錦韻了,也不能看著這丫頭在錦苑活得如此逍遙快活,留著自己一個生悶氣。
「母妃,」這邊顧氏算是暫時安撫住了,兩母女挽在一處,錦韻又將目光轉向了王妃,「我母親初來王府,錦韻帶她四處轉轉去,舅舅留在這裡,還煩母妃照應著。」
「去吧!」
顧清鵬笑了笑,只要她們母女和好如初,他在哪裡都是一樣,錦韻這丫頭還向他暗暗使了使眼色,他瞭然於心。
錦韻這樣說了,王妃也不好駁斥她,只得勉強一笑應了。
王府裡有座大花園,花園上有座八角飛簷的涼亭,涼亭建在一塊不大的湖泊上,亦稱湖中亭,亭上掛著薄紗簾,有風吹過,就像蕩起了一圈一圈的煙波,迷了人眼。
此時,湖面上波光粼粼,不遠處的假山上棲著白鷺,湖光山色,一片靜好。
竹心與艾蓮守在亭外不遠處,曉笙在亭內忙碌了一番,鋪上軟墊,倒上香茗,之後便安靜地垂首立在了一旁。
「說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氏抿了口清茶,茶水溫熱,茶香醇厚,倒是好茶,曉笙這丫頭沏茶的功夫亦加爐火純青了。
「沐子宣其實就是……木子。」
錦韻臉不紅心不跳地丟出這個重磅炸彈,而後也端起了茶盞,作勢鎮靜地抿了一口。
曉笙眼皮抽了抽,小姐也真敢說,一來就抖出真相。
其實,錦韻想了想,怎麼說似乎都不能平息顧氏的怒氣,不若一來就先把她怔住,再徐徐圖之。
「這麼說……是兩情相悅?」
顧氏在初時的震驚之後,又慢慢回過神來。
對於沐子宣曾經在清涼寺呆過,她便早有疑惑,此木果真便是彼沐,也算是歪打正著,依她的觀察,這小子是真心喜歡她閨女,女兒嫁過去定不會被薄待。
可是好生生地從正的變成了側的,顧氏心中總有疙瘩,怪不得那時她會從心底裡排斥,原來早就預感到了這一天啊。
可不管她怎麼不想,如今一切已經成為了現實,還哪裡有反悔的餘地?
「算是。」
錦韻目光低垂,唇角泛過一抹苦笑,悅是悅了,只是其中有波折而已,如今也算不得雨過天晴,照目前的狀況來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