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回門,沐子宣準備了充足的禮物,人人有份,連從前在將軍府裡侍候過錦韻的一眾僕從也沒有落下,令將軍府裡人人稱頌,都道小姐嫁了個好姑爺。
坐在廳堂中,錦韻黑著一張臉,暗瞥了一眼沐子宣,這廝倒會討喜,八面玲瓏,人人喜歡,若是真對他不好,那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子宣,快嘗嘗,這是舅舅珍藏的香茶,出產自戰地邊境,京城的人可不常喝得到。」
連顧清鵬也特別熱絡,頗有幫顧清芳看女婿之意,真是越看越滿意,越看越有趣。
「舅舅珍藏的,自然是好東西。」
沐子宣喝茶之前也不忘贊上一句,顧清鵬聽得笑瞇瞇,唇角快揚成了月牙兒。
「茶味微苦,而後轉甜,淡淡清香彌留唇齒之間,久久不散,確實是好茶。」
沐子宣真心讚道,他喝過的好茶不少,這種味道的還是頭一遭,果然是各地民風不同,味道也不同。
兩個男人在一旁聊得熱鬧,從茶道侃到經濟,再到政治及軍事,沐子宣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錦韻在一旁聽著,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她原以為,他挺多是個頂著貴族特權的商人而已,卻沒想到,他的政治角度與軍事見解同樣犀利。
如今的皇上是在一場血雨腥風的政變之後才登上了九五至尊的高位,原先握有實力的皇室子弟要麼被流放,要麼被收權,更慘的便是身家性命全丟,沐親王便是那場政變之後存活下來的兩位親王之一,當今皇上的親叔叔。
也不是說沐正峰有多麼能幹,能夠窺得先機,其實在這場政變之中,他一直保持著中立,兩不相幫,只是在最後看到苗頭傾倒之時才決然出手,倒向了當今皇上一派,對這樣的人,皇上心裡說不上有多感激,至少記恨會有上一分,但朝堂初定,血灑金殿的皇室血脈已經不計其數,這個時候再妄動殺心只能使局面更加混亂而已。
更何況藉著這次政變之機,各地郡王趁勢而起,擁兵自重,到了如今,那各自為政的局面日益擴大,若是解決不了這個危機,大廈傾倒也只是遲早的事。
想到這裡,錦韻也不由暗忖,若沐子宣真是為皇上辦事,那麼,霸住航運這一塊,真的只是為了賺錢盈利麼?會不會還有別的企圖?
「錦韻,錦韻,在想什麼呢?」
眼見插不上兩個男人的談話,方芷君則將目光轉向了錦韻,可喚了兩聲,這姑娘仿若神遊太虛,半點沒聽見,方芷君不得不提高了一點聲調。
「嗯?」
錦韻微微撇頭,見到方芷君一臉納悶地看向她,頓覺臉紅,怎麼想沐子宣的事情也能想到出神,真是讓人心裡暗自懊惱,不由強自笑道:「沒想什麼。」
「在王府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方芷君搖了搖頭,又坐近了一步,傾身道:「我看著世子臉色有些蒼白,不若結婚那日,可是身體有恙?」
順著方芷君的話,錦韻也淡淡瞥了一眼,確實有些蒼白,她也不知道那日到底將他傷到哪裡了,橫豎他是練過武功的人,底子應該沒那麼弱吧?
「或許是舊疾復發。」
這是王府裡各房的統一說辭,可誰知道呢,她也不關心,怎麼樣都是活該,自作自受。
「錦韻,夫妻相處貴在以誠相待,如今你母親不在身邊,我也算是你的長輩,自然是希望你一切都好。」
方芷君看著錦韻,又瞥了一眼顧清鵬,秀麗的柳葉眉中蹙著一抹淡淡的輕愁,讓她的美多了一絲我見猶憐的意味。
「舅母,你與舅舅可是有何不妥?」
錦韻終於覺察出哪裡不對味了,前段日子方芷君為了她的婚事操勞,人是憔悴了些,可看著也沒有如今的這份疲態,似乎一根稻草都能將她給壓趴了去。
「哪有,你別亂想!」
方芷君笑了笑,只是目光有些閃躲,錦韻凝了眉,莫不是因為她的事兩人之間有隔閡了,不應該啊,自己舅舅也不是那麼小肚肌腸的人。
只是方芷君不想說,她也不好強問,遂轉移了話題,聊起了其他。
回門,又都是在京城,照理說當日他們便應該返回王府,但是用過晚膳後錦韻便死活不走,顧清鵬當她鬧小孩脾氣想家了,沐子宣靈機一動順勢說不如就在將軍府裡住上幾天,反正也無礙。
顧清鵬想了一想便答應了,如今他對沐子宣這個甥女婿很是看重,兩人的見解很多時候都不謀而合,讓他不得不感歎年青有為,長江後浪推前浪。
可回到臥室後,輪到錦韻傻眼了,在王府裡沐子宣可不是與她同住的,可看著下人收拾整理的床鋪,紅花梨木大床上配了兩個鴛鴦瓷枕,這是要他們睡一起?
不行,絕對不行!
竹心在一旁捂唇偷笑,曉笙雖然繃著個臉,但難掩眸中笑意,這或許是重新增進倆人關係的第一步,她自然樂見其成。
「要不,我睡外間吧,這床就留給你一人睡。」
眼見錦韻為難的樣子,沐子宣眸中閃過一絲苦澀,遂主動提議,有時候一進不如一退,他自然知道。
「不行啊,姑爺,外間今夜我值夜要睡,若你住了,我可沒地兒了。」
竹心眨了眨眼,這個主意可不好,若是小姐點頭了,她今晚不是要在門外站一宿?
沐子宣笑了笑,目光轉向了錦韻,顯然決定權是在她的手上,回到將軍府,他的身份在這幫丫鬟口中自動轉換為了姑爺,這個稱呼比世子爺好,他愛聽。
「好了,曉笙把棉被拿一床給他鋪在地上,這樣問題不都解決了。」
錦韻煩躁地擺了擺手,又不能攆沐子宣出去,若是被舅舅知道,怕是少不了一頓嘮叨教訓,他們夫妻也有自己要操心的事,何必為她費神?
「小姐,青磚地上那麼涼,姑爺身子不爽利,這……」
自從那日偶然見過沐子宣背後白衫飄紅之後,今天曉笙也認真觀察過,世子爺雖然強撐著和舅老爺聊天,但是隱現疲態,那手還不自覺地扶向腰間,似乎那裡真的有傷,只是兩人正嘔著氣,小姐沒有關注罷了。
「你管他爽利不爽利,讓你鋪你就鋪,愛睡不睡!」
錦韻咬了唇,轉過身去,眸色低沉而陰鬱,這些丫頭是怎麼了,明明吃著她的飯,還幫沐子宣說話,真正是胳膊肘往外拐,沒良心!
沐子宣對曉笙投去感激地一瞥,道:「按你家小姐說的做。」
「是。」
曉笙恭順應是,心中暗歎一聲,竹心也皺巴著一張小臉,在一旁幫忙。
夜,很靜,銀色的月光透過半掩的窗欞洩了進來,一地的雪白。
沐子宣側臥在地鋪上,目光柔和地看著蓮雲紗帳內嬌小朦朧的身影,心裡沒來由地覺得安定,即使不能同榻而眼,可離她這樣近,他的心亦是滿足的。
靜靜地守著她,看著她,也許這樣走過一輩子,也不錯。
身後的目光這樣灼灼,錦韻怎麼能睡得安穩,一晚上翻來覆去如坐針氈,早知道就應該狠下心來,入夜了就將他給攆到院子裡去,那時哪裡還有什麼鬼影子,可心裡到底念著曉笙與方芷君說過的話,心中有了一絲不忍。
什麼臉色依舊蒼白,身子不爽利,她也瞥見了,不似作假,看來真是身上的傷沒好。
她是厭惡他,但也沒想過要他的命!
可倆人這樣糾纏下去,要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沐子宣?」
許是知道某人也沒睡著,錦韻撐起了身,雙手抱膝坐在了床榻上,隔著蓮雲紗帳低聲說道。
外間傳來竹心的輕鼾,想來是睡熟了,錦韻不想吵醒她。
「睡不著?」
沐子宣也緩緩地坐了起來,他是和衣而睡,白色的長袍竟然沒有一絲皺褶,實在是令人驚歎,這人睡姿也太好了吧。
「你究竟想要怎麼樣?這種情況咱們倆是過不下去的。」
錦韻直接挑明,一入王府才知道這潭水深,王妃不喜歡她,沐子榮要騷擾她,文舒華仇視她,這樣水深火熱的日子怎麼活?想想都覺得累人。
錦韻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宅鬥,她喜歡的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一輩子困在一個院子裡與一幫女人勾心鬥角耗費年華,值得麼?
至少她是不願的。
沐子宣沉默良久,就在錦韻以為他不會回答,又準備蒙頭大睡之時,他的聲音才悠悠響起,帶著幾分滄桑與無奈。
「丫頭,其實最初我並不想騙你……文舒華是太后指的,我無法拒絕,那時,我也想離你遠遠的,只是控制不住這顆心為你而動……我讓你等我,不是騙你,也不是拖延,我以為辦成了一切我能求得一個恩典,與你雙宿雙棲,可總是事與願違。」
錦韻皺了眉,拳頭緊握,聲音中仍然不掩恨意,「那你就可以強迫我嫁給你?還求了聖旨?」
沐子宣淒然一笑,月光中他的臉有種冷然到極致的美艷,「若是我不求旨,便是大哥,他已經向太后提起過納你為側室之事,你說我怎麼能不急?」
一步錯,步步錯,他已經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若是她仍然不能諒解,那麼最後的選擇,他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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