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與陸柏松自然知道今日來此所為何事,均不動聲色地坐著,靜待下文。
陸柏松面上平靜,但心中卻是隱含激動,一雙眼眼顯得晶晶亮亮,閃著熠熠的神光,一掃多日前的頹唐,顯得意氣風發。
分家,他盼了多久,早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他可以揚眉吐氣,再不受長房的制約,過他瀟灑自在的好日子去。
顧氏自然也知道分家一事,錦韻告訴她,分家那天,便是陸柏松簽下合離書的那一天,這是她解脫的日子,心裡在激盪之後,也緩緩歸於平靜。
看著陸柏松交疊的雙腿在長袍下不住地抖動著,顧氏的唇角微翹,眸中閃過一絲諷刺的笑意,果然在這個男人的心中,只有錢財是最重要的,感情早已經被他拋至腦後,也不知道錦韻使了多大的代價才能讓他同意合離?
此刻,站在旁觀者的立場方能將局勢看得更加清楚明白,顧氏已經不止一次後悔,若是她能早下決斷,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好在如今也為時未晚!
「二弟,」劉氏笑著開口,「當日你不是在老夫人面前提過分家之事麼……後來老夫人又與你大哥商量了一陣,老夫人心地仁厚,總算是點頭同意了……嫂子又想著今年是科考,為了不影響你們,所以才擱到現在說,二弟,弟妹,你們不會怪嫂子吧?」
劉氏一番話說的很是得體,將老夫人高高抬起,又將不是自己給攬下,聽得老夫人眉眼含笑,暗暗點頭。
顧氏抿唇一笑,沒有答話。
陸柏松倒是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袍,含笑道:「自然不會。」
「那……」劉氏心頭一動,又與老夫人對視一眼,才道:「既然這樣,嫂子就將這分家的細節說一說。」
陸柏鬆手勢一擺,「願聞其詳。」
劉氏先是將這些年的帳本攤開給陸柏松瞧,陸家有多少畝田地,又有多少間鋪面,人手管理如何,收入進項如何都一一地寫在帳目表上,清楚明白。
最後,劉氏亦將分給陸柏松的四百畝田地和兩間鋪面的地契與房契擺在了陸柏松跟前。
陸柏松心動了,雖然從明面上看這樣的分配很是公允,他畢竟是庶子,有老夫人在上壓著,他想要多分錢財也是不現實的,但劉氏難道沒有私下裡搗鬼,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說破罷了。
見陸柏松沒有表態,劉氏又道:「府中的財產就只有這些,老夫人體恤二弟一家,又讓嫂子湊足了三千兩,準備在城東給二弟買個宅子,如此也好過個安樂年。」
老夫人與劉氏一早便打算在年前就將二房給分出去,省得夜長夢多,徒生變數,有什麼事情就等著他們自己窩裡鬧騰吧!
「三千兩?」
陸柏松勾起了唇,嗤笑一聲,道:「大嫂這是打發叫花子吧?三千兩能買個什麼好宅子,還是在東城?那裡人流混雜,住的都是些什麼人,大嫂難道不清楚麼?」
如今竟然已經鬧到要分家了,陸柏松的言語裡也沒有了昔日的恭敬,如今是長房要分家,可不是他求著分的,說什麼也要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老夫人聽到這話微微沉了臉,卻隱忍不發,今兒個主要是將事情談成,再不能多生變數。
思及此,老夫人給了劉氏一個眼色,示意她酌情考慮,適當的情況下也可以增加一點,只圖將這些人給趁早打發了,省得留在身邊鬧心。
劉氏會意,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陸柏松,略有些為難地說道:「二弟,眼瞅著年底了,幾個鋪面要資金周轉,下人們也要發餉銀,公中已經沒有多少銀錢了,若不是這樣,嫂子又怎麼會只拿出三千兩……」
劉氏一手撫上眉心,面上隱有難色。
「大嫂這是逛我的吧?這麼大一個陸府,只有三千兩?」
陸柏松輕輕撣了撣衣袖,唇角譏諷的笑意更濃。
「這……你想要多少?」
劉氏咬了咬牙,面色已經陰沉。
「除了那四百畝田地和兩間鋪面,咱再圖個吉利湊個整數,一口價,你再給我一萬兩!」
陸柏松拍了拍手掌暗自算計著,沒有往上叫已經算是他心地仁厚了。
「你是獅子大開口,沒有!」
劉氏氣得眼睛都綠了,她原本是打算控制在五千兩以內,慢慢地給陸柏松加點,誰知他一開口就是一萬兩,真是過分!
「沒有也行!」
陸柏松卻也沒有生氣,有些無賴地笑道:「四百畝田地和兩間鋪面你照樣給我,既然嫂子捨不得這購買屋舍的銀子,弟弟我就還住在陸府,反正這裡地方寬敞,也不怕住不下!」
老夫人聞言臉色一變,她就是想把這家人給攆出去,又怎麼還能留下?
「老大媳婦,」眼見陸柏松與劉氏僵持不下,老夫人沉沉開口,「就照老二說的給他,簽下字據,三天之內就給我搬出去!」
老夫人總算是流露出她對二房的厭惡之情,當時就不應該認回他們,如今一堆窩心事,還剜掉陸家一部分財產,雖然只是一小部分,可也夠人心疼的。
「是,老夫人!」
劉氏很不甘心,但老夫人發話了,她也只有點頭的份,忍著心痛去找人寫字據了。
陸柏松卻以要與顧氏私下裡談話為由,借了老夫人偏廳一用,他先要與顧氏和離,再去辦這分家之事,如此於公於理,顧氏一分錢也分不著。
「恭喜你願望成真!」
顧氏笑了一聲,面色平靜,如今再看著陸柏松,就像看著陌生人一般,目光淡漠而疏離。
「你也一樣!」
陸柏松的心思有些複雜,看著顧氏的笑臉,他就覺得心裡扎的慌,若不是答應錦韻,若不是顧念著那北望海千年紅珊瑚,他可沒那麼容易放過顧氏,拖也要拖死她!
陸柏松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了一張薄薄的印著墨跡的紙張,揮手一揚便飄落在了圓桌上,顧氏一看,大大的「和離書」三字寫在正中央,最下面還有陸柏松的簽名和印章,她心中一喜,忙拾起仔細看了又看,唇角的笑容緩緩揚起,連手也在激動中顫抖。
她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她終於得到解脫了。
「清芳,大家夫妻一場,若是今後你走投無路了可以再來找我,說不定我會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收留你!」
陸柏松只覺自己此刻已經站在一個嶄新的高度,以一種卑憫的姿態俯視著顧氏,一個和離的女人,她以後會有怎麼樣淒慘的下場,他已經能夠預見。
而自己,則有四百畝田地和兩間鋪面,外加萬兩銀子傍身,就樣的自己就算沒有得到官位,這輩子也是衣食無憂了。
更不用說錦韻給他的那兩件東西,那可是他壓箱底的寶貝。
「不必!」
對陸柏松假意的憐憫,顧氏心中只有濃濃的嗤笑,如此幼稚的男人,她當初怎麼會瞎眼看上了他?
顧氏握緊了那張和離書,薄薄的紙片承載了她這十幾年的心酸和痛苦,將感情托付在這樣一個男人身上的確不值,好在她如今迷途知返,重獲新生!
若是說她在這場婚姻中有什麼收穫,那便是這一雙兒女,他們永遠是她的驕傲!
顧氏挺直了背脊,緩緩步出了偏廳,只要走出陸府,便是她新生的開始,這樣想著,她的步伐便越加堅定,再不回頭!
錦韻與周媽媽早已經將朗月苑與竹苑的東西一一收拾整理好,不屬於他們的,一樣也沒帶走,連丫鬟僕役也不例外。
顧氏身邊,除了當時從朝陽縣帶來的燕陽、紅陽與周媽媽外,其他的人都屬於陸府,周媽媽一個也沒要。
竹心雖然很想跟著錦韻,但她老子娘畢竟在陸府捨不得她離開,錦韻也很體諒,發了十兩銀子給她,讓她今後好生做事,若真想來投奔,也等自己安定了再說。
竹心含淚點頭。
竹香與竹玉看著眼紅,也上前跪在錦韻跟前,哭著央著要跟她一聲走。
曉笙卻在一旁嗤笑道:「背主的奴婢,也配跟著小姐?」
竹香與竹玉有些心虛地抬頭,倆人對視一眼,竹玉強作鎮定道:「曉笙姐姐,我們敬你是小姐跟前的人,可你也不能這般誣陷我們!」
竹香眼睫上掛著淚,也跟著點了點頭。
「是不是誣陷,小姐清楚,容不得你們在此狡辯!」
曉笙氣勢凌人,竹香與竹玉忍不住縮了縮腦袋。
「小姐!」
竹玉一把撲倒在了錦韻腳下,泣聲道:「奴婢對您忠心耿耿,您可別聽了小人讒言,冤枉了奴婢!」
「忠心耿耿?」
錦韻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雙眼晶亮猶如繁星,犀利的光芒直指竹玉,「你當時將我屋裡的事情稟報給蘇姨娘時,你可有想過忠心二字?」
「還有你,竹香,真要我一一說出來麼?」
錦韻話語一出,竹玉與竹香都不由白了臉,渾身顫抖個不停,她們眼下還是竹苑的丫頭,若是三小姐以背主的罪名處置她們,誰也不敢說個不字,就是打死了也不會有人替她們說情。
「我眼下沒空理會你們,滾回你們主子身邊去!」
錦韻柳眉一豎,冷聲道:「若是還在此不依不饒,就別怪我心狠!」
別說竹玉與竹香,就連曉笙與陳媽媽也沒見過錦韻如此威嚴厲色的一面,眾人都是面色一怔,心有慼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