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韻確實沒有想到,兜兜轉轉之後,她卻是與「翠雲坊」簽下了合約,「翠雲坊」的條件倒是開得很寬裕,由顧氏每月出三副新的「樣繡」,繡料與絲線都由「翠雲坊」提供,至於「樣繡」的價格則定成了每副十兩銀子,每個月先付一半的定金,交貨的時候再付另一半,銀貨兩訖,互不拖欠。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林小姐的幫助,陸錦韻到現在才知道林小姐的閨名喚作碧嬈,十二歲的年紀,但對於她的真實身份卻是一概不知。
但看著「翠雲坊」李掌櫃起初只是斟酌的表情,而後被林碧嬈叫到一邊說了幾句,回頭立馬便爽快地簽了合約,由此可見林碧嬈的來頭定然不小,如今自己能與她相識,也算是一種緣分。
顧氏卻是驚喜莫明,懷裡捧著那裝著十五兩銀子的定錢雙手都不自覺地哆嗦,她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陸錦韻一出馬竟然就讓她成為了「翠雲坊」專繡「樣繡」的繡娘。
想想她從前起早貪黑地為人縫補衣物,一個月也不過幾十文錢,還累得差點熬瞎了眼,而如今她一個月只用繡出三幅圖來,便可以賺得三十兩銀子。
要知道,五兩銀子便足夠村戶裡普通的人家吃喝一年,三十兩,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是多麼龐大的一筆數字。
林碧嬈今日本是無心種善果,卻不知他日,正是因為她與陸錦韻的這層關係,才讓林家一躍成為了大辰國叱詫風雲的巨商。
陸錦韻讓顧氏先回集市找到張二虎,自己則緊了緊小籮筐,向著藥鋪行去。
有了與「翠雲坊」的合約,陸錦韻心裡便有了底氣,至少他們家不用再挨餓了,至少,哥哥可以重回學堂,至少,母親不用再日夜辛苦,生活彷彿又充滿了希望。
「安和堂」只是朝陽縣城裡不大不小的一間藥鋪,陸錦韻也只是先去探個底,果然一問便知,這藥鋪裡是不接生藥的,只採買經過炮製處理後的藥材,還是那抓藥的夥計給她指了一條路,就看炮製師傅那裡會不會收她的藥草。
所謂炮製藥材是指將藥材通過淨制、切制或炮炙操作,製成適應醫療要求及調配、制劑的需要,保證用藥安全和有效的製藥方法,這也是一門技藝,陸錦韻倒是沒有學過,她至多會用藥、認藥而已。
不過讓陸錦韻沒有想到的是,藥鋪裡走不通,到炮製師傅那裡竟然也碰了一鼻子的灰,炮製行當裡都有專門的供藥商,一般不收來歷不明的生藥。
一通奔波下來卻是全無效果,陸錦韻不禁傻眼了,難道她所學的知識在這個時代全無用處,竟然連餬口也做不到?
意識到這一點,陸錦韻深受打擊,一路上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集市。
張二虎將那四捆柴賣了二十文錢,錢多少已經不打緊了,顧氏也趁著有空采賣了一些家裡需要的東西,所有人都聚集在牛車旁等著陸錦韻。
「韻丫,這裡!」
張二虎使勁地甩著胳膊招呼著陸錦韻,張氏則狠狠瞪了他一眼,冷聲道:「坐好了,那丫頭識得路!」
張氏與曾七嫂在集市裡逛了一天,回來時竟然見到顧氏提了幾大堆東西上車,讓他們心底好一頓納悶,嫉妒羨慕皆有,不是說陸家已經窮得見底了嗎,顧氏怎麼還有錢買東西?
兩人隨即上前旁敲側擊一番卻未探得半點口風,不由有些洩氣,但顧氏卻也爽快,人還沒有上車,便將今天往返的車錢給了張氏,這下張氏沒話說了,雖然她不喜歡顧氏母女,但也犯不著和錢過不去,這才悻悻地接過錢挽著曾七嫂又坐到車頭嘀咕了起來。
「二丫,怎麼了,可是頭痛?」
顧氏見到女兒有些蒼白的臉色,擔憂地撫了撫她的額頭。
「沒事,娘,我們回去吧!」
陸錦韻搖了搖頭,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
見女兒不願意多說,這車上又人多嘴雜,顧氏也沒說什麼,拉著陸錦韻上了車,按來時的位置坐著,對面李氏與小花對他們笑了笑,便沒再言語。
張二虎也有些擔憂地看了陸錦韻一眼,這才甩起長鞭,架著牛車一顛一顛地向縣城外趕去。
一路上,陸錦韻都覺得有些渾渾噩噩,她在思考著在這個時代她到底能做些什麼,難道真就憑畫幾朵花賺錢嗎?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有一天她畫不出來了,是不是他們家又得恢復以前的日子?
不行,絕對不行!
有什麼是能夠獨創一格,長久做下去的營生呢?
陸錦韻正在思考著,牛車卻是猛然一停,她一不注意險些摔下了車,好在李氏手快拉了她一把,陸錦韻遞出一個感激的眼神,李氏笑著搖了搖頭,大家這才將目光投向了車頭。
張氏探長了脖子,滿臉地厭棄之色,道:「虎子,快去看看是怎麼了,沒死就給拖到一邊去,莫擋了路!」
曾七嫂也在一旁搖著手帕,嬌聲道:「莫不要真遇到個死人擋道,真是晦氣!」
陸錦韻皺起了眉,顯然對這兩個女人很是鄙夷,轉頭對顧氏道:「娘,我也下去看看!」
「陸姐姐小心!」
小花從李氏懷裡探出了頭,小聲地叮囑了一句,陸錦韻笑著點了點頭。
「虎子哥,她是怎麼了?」
陸錦韻一下車便見到了那個蜷縮在車頭前的嬌小身影,若不是張二虎停得及時,這小身子骨不是被那頭老牛給踩碎了。
「像是被人給打了扔在路上的……」
張二虎也是探頭看了一眼那蜷縮的身影,樣貌瞧著還小,卻不知是誰這樣狠心。
「讓我看看。」
張二虎還來不及阻止,陸錦韻便蹲下了身,也不嫌髒地挽起那小姑娘的袖子,手臂看著比她還細,上面有著深深淺淺的傷痕,嚴重的已經潰爛流膿,散發著一股股惡臭……
看得見的地方尚且如此,還不知道這小姑娘身上其他地方是否也有同樣的傷痕,只是這姑娘如今氣息有些微弱,若是這樣一直躺在路中間,就算不被過往的車馬踩死,遲早也會病死。
來來往往這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管過她的生死,這個時代對生命的莫視與冷然竟到了這種地步,陸錦韻的心中沒來由地生起一股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