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鳳烈留在秦宮陪金凌,園子裡,常常看到他們膩在一起的情形——冷淡的鳳烈,也只有在金凌面前才會露出絲絲溫和的笑容.
金凌有了新玩伴,一時就把燕熙丟到了腦後。
對此,燕熙只淡淡一笑,樂得清閒的躲到一邊啃自己的兵書,終日繞在紫珞身邊求教。
有趣的事,每番金凌玩累,就會跑回來找燕熙,皮皮的賴到他懷裡找個舒服的位置,呼呼睡去,才不管燕熙是不是在忙。
紫珞喜歡看到他們相親相愛的光景,卻不愛看到鳳烈站在他們身後落寞陰沉的模樣累。
這孩子看燕熙的神色,就好像自己最最珍愛的玩具被人奪走了一般,帶著隱約不可名狀的仇視。
鳳烈不能長留秦宮。
待凌兒生日過後,紫珞決定立刻把人送走檬。
「烈兒,你的棋藝越來越老練,孺子可教!」
午後,陽春暖閣,暖若春日,金凌晃著小腳丫,跪坐在小凳上,搖頭晃腦的畫著她的q版漫畫,燕熙坐在邊上,翻著《戰策》,時不時湊過頭去看金凌的畫,低笑著損她畫的醜,直惹得凌兒嘶牙咧嘴的撲過去想咬人。
鳳烈就坐在紫珞對面,兩個人正在對弈。
紫珞故意讓了他幾步棋後,他已經能穩穩的抓住優勢,將她的棋往死路裡趕。
鳳烈抓了一把棋在手上,隨意的撥弄,有點心不在焉。
隔著一面珠簾,燕熙呵呵笑的將小人兒抓在懷裡,兩人鬧著笑著,竊竊私語,好的不得了。
他看了一眼,棋遲遲沒有落下去。
「怎麼了?」
金凌在這個時候跑了出去,燕熙無奈的一笑,丟下手上的書,過來跟紫珞說:「姨,凌兒說屋子裡悶,想去踢球,熙兒出去陪她走走!」
「嗯!去吧,別走遠!」
「是!」
燕熙行禮離開。
紫珞回過神看到鳳烈依舊還沒下,不動聲色的問:「幹什麼呢?一副魂不守色的樣子?」
「沒什麼!」
鳳烈低聲著,玩著手中棋子,似在斟酌什麼,好一會兒抬起頭,神情遲疑的道:「瓔姨,烈兒能不能回到您身邊,常伴您左右?」
私下裡,紫珞依舊讓鳳烈跟以前一樣稱呼與她。
聞言,她詫異的反問:
「哦?你不恨我了?」
鳳烈沉默,再度斟酌了一番,才道:「如今的滄旃皇朝,天下太平,吉瑞生祥,也許瓔姨說的是對!」
這話說的很平靜,似乎是真心話。
若是換了以前,她會答應,哪怕明知他心懷叵測,她也願意將他留下來,試得教化——
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身邊若沒有一個大人提點,太容易學壞,何況這個孩子本身就戾氣濃,殺心重。
可現在,不離走了,金賢冒名頂替的在朝上掌權,什麼都得從頭學,她如何能留一個禍根在身邊,萬一被他知道了個中真相,平地必起風波。
她再三思量,要如何措辭,才能令他不受傷的知道她的意思,左右思忖罷,道:
「烈兒,不要再進宮了,皇宮不是個好去處。這樣吧,我給你尋個世外的長者做你的師傅,這才是最最緊要的!」
鳳烈緊緊捏著手心裡的白子,許久鬆了手,任由滿手的棋子自手縫裡滑下,打亂整盤棋,忽冷笑聲道:
「瓔姨剛才不是還誇烈兒孺子可教嗎?當年,您在我母皇榻前如何應答的?您說您會細心教誨我,栽培我成為一代明君,如今,你卻連收我在身邊的膽量都沒有了!瓔姨,謀奪了別人的江山以後,您心裡是不是特別特別的心虛?」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顛覆了他幾日來所有的努力——原來,他的沉穩和平靜全都是偽裝的。
紫珞聽著一驚,背上直冒寒氣,這孩子的心魔極重,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啊!
她深深的睇視一眼,許久,才淡淡的說了一句:
「我從不心虛,而是不想自找麻煩!」
再沒有興趣下棋,拍了拍手,讓侍婢將棋盤拿下。
玲瓏適時的送上一杯剛泡的熱茶,瞟了鳳烈幾眼,看到了他眼底的冷酷,心頭發毛,直覺這個孩子,心態若是不養好,將來保不定會生出禍事,便以憂心的眼神睇視紫珞。
紫珞心領神會,接過玲瓏的送上的花茶,一邊吹著泛著花香的花瓣,一邊轉著算盤,沉吟罷,說道:
「烈兒,明兒起,你到法華寺拜空覺大師為師,十年之內,靜心修行,若無召喚,不得擅離寺院。哪一天,你若是懂了什麼是以天下蒼生為重,哪一天你就可以出師,到時,你可以雲遊天下,做一個閒雲野鶴的自在人,也可以重新入朝為官,只要你有那份胸襟,那份才智,只要你能放開一切,你一樣可以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空覺大師是名滿天下的高僧,跟著他多讀經文佛書,也許可以化掉他滿心的仇恨。鳳烈一心念著故國,留在外頭,若無人點化,將來必會招來殺生之禍。
鳳烈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臉孔一下發白,靜在座位上一動也不動,嘴角顫了幾下,想說什麼,最終卻什麼也說不了,驕傲的腦袋垂了下去。
紫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放下茶盞又看了他一會兒,才歎了一口氣,重新又加上一句:「烈兒,不是我心狠,這麼做,只是為你好!你這性子真的改一改,留你在宮裡,你改不了!」
「您總是有您的道理不是?」
鳳烈嘲弄的一笑,笑的無比的蒼涼——才十四歲的他,宛若歷盡了人世蒼涼,笑容是如此的孤寂:「要是烈兒執意抗命呢?瓔姨想怎樣對付烈兒?」
「這是懿旨,由不得你願不願意!」
紫珞冷下顏色——臉上頓顯威利之色。
鳳烈豁的站了起來,憋屈的直叫:「可我就是不願意!」
他急急的跪倒在紫珞跟前:「瓔姨,求您不要送烈兒走!烈兒願意改!烈兒只想留在您身邊……」
「這是不可能的事!」
七個字,乾淨利落的打碎他的希望。
鳳烈渾身一震,忽深吸一口氣,抬頭慘笑一個:「那就請皇后娘娘賜鳳烈一死!」他想尋死?.
紫珞立即皺緊了眉,目光一煞不煞的凝視著:「你就這麼悲觀絕望?」
鳳烈沉寂,半晌,深深一叩首,轉了語氣:
「瓔姨,鳳烈自幼孤寂,從不得母皇歡顏,自遇瓔姨,才識人情溫暖。三年教養之恩,鳳烈刻骨銘記。鳳烈自知無帝王之才,瓔姨問鼎帝位,實至名歸,瓔姨盼天下成祥,兩年大治,國祚果現盛世之相,風烈曾經是有怨言,如今再無異議。今生已別無再求,只想侍於瓔姨身側,再聽教誨……」
說的很虔誠,可是這少年心思太喜怒無常,如此說法,只是欲蓋彌彰。
「烈兒,你不是想要聽我教誨,你是另有所圖的吧!為了凌兒是不是?你喜歡凌兒,想陪在她身邊是不是?」
一句話一針見血。
鳳烈再度沉默,久久才道:
「對,鳳烈喜歡凌兒抱著鳳烈咯咯歡笑的樣子。瓔姨,一直以來,鳳烈活的就像行屍走肉,四周皆是黑漆漆一片,不得半分溫暖,凌兒就是鳳烈心裡的太陽,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鳳烈才覺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不見天日的魔鬼。此番前來,更讓鳳烈清楚的認識到了這點。」
窗外,一陣歡快的笑聲傳了進來,是金凌在嘻嘻哈哈的鬧著。
鳳烈停下來靜靜的聽著了一會兒,剛硬的線條微微有所舒展,唇角上揚,待到聲音漸遠,他滿懷慇勤,熱切的看向紫珞,吐出懇請的話:「瓔姨,烈兒只想陪在凌兒身側!」
這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話。
玲瓏一直在聽,聽到這裡時不覺皺起秀眉,心下已經認定鳳烈絕不能留下,這孩子太過剛硬陰晦,做起事來常常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對於凌兒除了寵溺和包容,全無教誨,來秦宮沒幾天,就令凌兒和燕熙鬧了好幾通脾氣。她不覺看向紫珞,不知道她會如何打算。
「烈兒,凌兒有燕世子陪著就可以了,不需你作陪。」
話很殘忍,但是,紫珞卻不得不說——脫掉皇后這層身份,她只是一個母親,只希望凌兒健健康康的長成,如何敢在她身側安上這麼一個定時炸彈——鳳烈身上有著太多的不安份因子,很容易帶壞凌兒。何況,他還是前朝少帝。這身份太讓人心驚肉跳。
紫珞站了起來,高聲叫道:「常原,帶平安侯下去,今日便送去空覺大師那邊!」
侍在門外的常原應了一聲「是」,走到鳳烈跟前:「小侯爺,請!」
鳳烈臉上透出無盡的悲哀,遲遲不肯站起,直直的看著紫珞。
「瓔姨,鳳烈便如此差勁嗎?就真的不能和那個什麼燕世子相提並論嗎?鳳烈知道您是顧忌我的身份是不是?可那靖北王不同樣是南詔皇室裡的人嗎?您能容下他們,為什麼就容不了我?」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熙兒是我一手的帶大的,而你,鳳烈,你心思太重,太深……」
紫珞站了起來,往南窗台前站了過去,不想面對孩子傷心的眼淚,更怕自己心軟:「去吧!」
一陣死寂,身後傳來刀鞘落地之聲,隨即,爆出了常原的一聲利喝:「平安侯,你這是什麼意思?」
紫珞一驚回頭,但看到鳳烈手上的短匕首,亮錚錚的閃著森冷的寒光,一臉的絕然,急退幾步後,半點沒有遲疑的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那孩子竟然想自尋短見?
「你……」
使出青雲縱,幾步跨上前,一個狠狠的巴掌甩了過去:「鳳烈,你瘋了不成?堂堂男子漢,難道就這點出息?」
一招過去,就奪走了他掌中利器,將之擲於地上後,紫珞怒火沖天的喝斥。
大概是懷著身子太久沒有動筋骨的緣故,只不過稍稍提了一口氣,便有點心浮氣躁,肚腹裡的孩子抗議的踢了一腳,正想調息凝神,卻感覺手上傳來一陣鈍鈍的疼,許是剛剛奪匕首的時候劃傷了。
她下意識的往手上看,還沒有看得分明,人已癱軟下去,耳朵裡,只聽得玲瓏尖叫起來:「鳳烈,你敢在匕首上下毒毒害皇后娘娘……來人,把鳳烈拿下!」
什麼?
那匕首上有毒?
鳳烈真想害她嗎?
他便如此的狼子野心?
玲瓏沒有搶住她,她整個兒栽倒在地上,與此同時,一陣陣陣痛自肚腹間傳來,好像要生了!
刀劍聲響起來,鳳烈驚駭的大叫:「我沒有下毒,我沒有下毒!」
有人抱住了她,是玲瓏吧,又有人驚慌的直叫:「不好了不好了,娘娘的羊水破了!」
視線變的模糊不清,只知道身邊已亂作一團,那漫天捲來的疼痛將她吞沒著。
漸漸的,耳邊,再沒了鳳烈不屈的辯解聲,似乎很安靜,又似乎亂糟糟著。
她痛的分不清圍著自己的是一些什麼人?
是金賢來了吧!
「立即將照看平安侯的人一併拿下……鳳烈呢?給我往死裡打……什麼?交不出解藥?還在狡辯自己是冤枉的……給我打!」
她聽到金賢在怒叫,這個人還是這樣,做起事來總是帶點衝動。
「金晟,金晟……別為難孩子了,可能他真是無辜的……什麼事都得明察秋毫,什麼都案子都不該動用私刑,屈打成招!」
有人緊緊將她抱住:「好好好,什麼都聽你的!紫珞,你忍著一些,把藥喝下,我們先把孩子生下來,再查真兇,找解藥!」
她鬆了一口氣,眼前是迷亂的,額頭上生出一層層的汗!
好疼……
一陣陣黑暗將她包圍。
一次比一次更強烈的疼痛,令她整個人痙∼攣,臉色一寸寸的死白,眼前浮現的全是不離的影子。
兩次生產,他都不在身邊。
生凌兒的時候,她還能懷滿憧憬,這一胎,她生的竟是如此的無助而絕望。
「疼……不離,我好疼!」
又是一波陣痛洶湧而來,她忍無可忍的痛叫出來。
「完了,胎位不正,孩子的腳先出來了,身子卡在裡面出不來了……這樣下去,孩子可能保不了……必須剪開產道……」好像是接生的醫女在驚慌的直叫.
「不能剪,不可以剪……」玲瓏沉沉的反對:「娘娘中毒了,剪產道,容易引發血崩……娘娘生金凌公主的時候就差點血崩!絕對不可以這麼做!讓娘娘自己生……娘娘一定可以的!」
玲瓏的聲音時遠時近,不斷的在鼓勵她:「姐姐,用力,一定把孩子好好的生下來……您要是敢不用力,玲瓏只會保你,絕不會保孩子的,姐姐你聽明白了嗎?玲瓏只要姐姐活著,其他我什麼也不管!」
是的,玲瓏只會在乎她的命,如果要在兩者中選其一,她只會保她!
她虛弱的痛叫一聲,拚命的想將孩子推出體外。
「不行啊!不行啊!孩子出不來,孩子出不來!皇上,請拿主意,保孩子還是保娘娘——皇上,這是個龍子……皇上請快點定論,要是晚了,母子皆不保啊!」
是兒子!
不離有後了!
她欣喜不已。
卻是誰丟出了一句話去:「保大人!」
誰也不准傷害她的孩子!
誰也不許的!
「不要,不要!保孩子!那是不離的血脈……保孩子!你們聽著,你們通通給我聽著,我要孩子……你要是害死我孩子,我這輩子不會再原諒你!我要孩子……」
不知道是從哪裡聚集起來的力氣,她吼出了一聲。
終於恢復了一些神智,她把眼睜的大大的,拚命的揪住金賢的衣裳,拼盡一切的尖叫,為孩子爭取一絲活的希望:「剪產道,我要孩子活……」
金賢眼底透著無比的驚恐,深吸了一口氣,只能妥協:「好,那我們剪產道,我們搏一下。聽著,一定好好的給我活著,你要是敢出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好!」
額頭的汗水滴落下來,她吃到了鹹鹹的味道。
身下一涼,疼痛襲來,在她徹底昏死過去之前,她聽到玲瓏欣喜的直叫:「出來了!」
一陣響亮的啼聲響徹整個寢殿。
她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就像散了架一樣,又酸又疼,昏昏沉沉中,只覺兩股之間有液體滾滾而下,是誰在慘叫:
「血崩!快……快止血!」
****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個聲音不斷的在耳邊叫著:
「瓔姨,烈兒沒有想傷害你……瓔姨,您快點醒醒……瓔姨,皇上要殺我整個安平侯府的人……他們都是無辜的……」
她動了動眼皮,好累,她管不了!
她的腦子不好使了,有點分不清誰是誰了?
是鳳烈嗎?
她似乎說了一句,又似乎什麼也沒有說!
有個驚喜的聲音在叫:「是我,是我,瓔姨,您醒了嗎?您快些醒過來,鳳烈不能死的這麼不明不白!」
她聽的很模糊,好遙遠的聲音啊!
「來人,快來人……鳳烈在這裡……他又要來害皇后了……快點拿下她,快點拿下她……」
好像是秋兒在尖叫。
「誰也別過來,誰也別過來!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鳳烈,放下金搏……珞姨待你如此好,您竟然一而再的要加害於她?」
是燕熙在厲喝,好有氣勢,將來一定是一個極品公子。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想到匕首上有毒……」
……
四周好吵好吵!
似乎還夾雜著嬰兒的哭鬧聲。
紫珞很努力的睜開眼,白茫茫的視線漸漸有了景像,房裡好多人,滿臉戾氣的鳳烈抱著包在明黃襁褓裡的孩子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短劍:
「別過來,誰都別過來!你們再敢靠近一步,我就和它同歸於盡……」
所有人再不敢動一下。
宮門洞開,黑壓壓一片人守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還沒有看到一眼的兒子,她的金搏,被鳳烈抱著狂奔而出。
「搏兒……」
她使盡吃奶的力氣,費勁的翹起頭,低低的心痛的叫了一聲,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陸陸續續,身邊來了一批人,又走了一批,有人扶她喝藥,有人在叫她,還有人在咆哮。
「真的沒得救了?我不信,我不信?冷熠,你給我想法子,馬上給我想法子……金搏已經弄丟了,紫珞不可以再有事!不可以!」
「皇上,救不了!皇后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個未知之數!傷口又開裂了,血沒法止住……而且,沒有解藥……」
是冷熠在悲泣。
還有誰在哭?
「娘親,娘親,不要死不要死……」
要死了?
竟然還是要死!
竟然死的這麼遺憾!
竟然沒能看上孩兒一眼!
眼角有淚滴落……
「皇上皇上,娘娘有知覺了……」
秋兒在大叫!
有人急急的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小心的抱起:「紫珞,醒醒,你給我醒過來,你不能放棄……」
「娘親娘親……」
凌兒在叫!
身子好虛弱,可不可以不答應?可不可以讓她小睡一下……
「我累,我……我想睡……」
「不許睡……不許睡……」
有人在拍她的臉,那麼用力!
拜託,小賢子,很疼的知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我欺負過你,所以,你趁機想打回去?
努力的睜眼,有幾絲亮光跳進了視野,焦急的臉孔一點點清晰起來。
「紫珞……」
金賢並沒有因為她的清醒而欣喜,反而慘叫出來,每個人的眼裡全是驚恐的神色!
怎麼了?
嗯,她感覺到了,身下,有股熱流在奔湧而出,迅速的將鳳榻上的被褥濕透,金賢摸到了一手的血。
她看到了,他的手上全是她的血……
她清楚的認識到,她真的活不成了……
原來生與死真的只有一線之隔。
原來她真的注定活不過三十歲。
凌兒尖叫的撲進燕熙的懷裡,恐懼的瑟瑟發抖。
「金搏……沒找到嗎?」
聲音如被車輪輾過一般,支離破碎……
紫珞幾乎不想相信這是自己在說話,那麼輕,那麼啞……
「你放心,一定會找回來的,一定會!紫珞,撐住,一定要撐住!」金賢的眼裡全是淚.
他一定也知道:他的話,完全在自欺欺人!
「我撐不下去了!」
她想對他笑笑,可是彎眉的力氣都沒有了……
「娘親!」
凌兒擠了過來,漂亮的小臉全是害怕的眼淚,軟軟的小手撫上她的臉。
「凌兒……以後……好好聽父皇的話……」
「娘親……別死!」
她吃力的一笑——她也不想死,但是,有些事,皆身不由已的!
「凌兒,親親娘親……」
一隻嫩嫩的小嘴往她額頭貼了上來,將眼淚沾到了她臉上,濕漉漉一大片。
「嗯……還有熙兒……熙兒,也來親親姨……」
燕熙俊目噙淚,溫溫一笑,應一聲:「是!」便上來摟住她親了好幾下,這是典型的君熙式吻。
紫珞看著這個漂亮的男孩,那是她一手帶大的寶貝,從小和她一起睡,她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投入的時間遠比凌兒多的多……
那個時候,這個調皮的孩子會膩在他懷裡叫「爹爹」。
多久沒有聽到他這麼叫她了!
太想念太想念!
「熙兒……再叫一聲『爹爹』給我聽!我……我想聽!」
以後一定聽不到了!
一行清淚迅速滑下,燕熙扁著嘴,撲到了她懷裡,哽咽著連連而叫:「爹爹……爹爹……熙兒永遠是君墨問的孩兒,君墨問永遠是熙兒的爹爹!」
這孩子,嘴真甜,叫的真讓人覺得窩心,害她鼻子酸酸的直想哭。
呵,他們身上好暖和,她貪戀的伸出手去,最後想再抱抱這兩個孩子……
「熙兒!」
「在!君熙在……爹爹有什麼吩咐!」
燕熙一邊哭,一邊抹淚,四周全是哭泣聲,所有人都知道皇后不行了……
這是迴光反照!
「幫爹爹……好好照看好凌兒……還有,搏兒……一定把他找回來……」
燕熙拚命的點頭:「是……熙兒一定會保護凌兒……一定把弟弟找回來!」
「還有,早些盯著你娘親出嫁……沒能親手為你娘梳妝送嫁……姨好遺憾……記得啊,一定好好效順你的娘親……一定要哦!」
玲瓏在哭!
哭的淚流滿面,哭的歇斯底里……
她還有很多話要說,可是說不了……
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
這一生一世的點點滴滴,如幻燈片一般在眼前掠過。
短短三十年時間,她走的坎坷,那些仗劍江湖的日子,最是瀟灑,北地行軍打仗,最是瘋狂,京城代嫁,最是凌亂,情不自禁的愛上他,是她一輩子的情殤。
「賢,忘了我……找個女孩,好好活一場……」
她微笑如花,對上他驚恐的黑眸,眼神開始渙散……
前世默默守護,今世依舊無私付出,小狸,阿賢,一個人太寂寞,找個喜歡的人,痛痛快快去愛一場吧……
耳邊,所有的聲音遠去,一片燦爛的花海裡,她看到不離緩緩衝她走來,張開雙臂,露出俊美的笑容,等著她投入他的懷抱……
一滴晶淚,滾落。
幽幽香魂,歸去。
滄旃開元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皇后秦紫珞為安武侯鳳烈利器所傷,中毒而產,血崩,昏迷三日,薨,享年二十九歲,謚號:聖武文德皇后,葬於秦山關帝陵。
待續!
本章完,下一章:大結局:千年一夢,魂歸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