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終於不嫁,應是:終身不嫁!
*****
紫珞從很小的時候,就打定主意今生不再嫁人婦。
母親在她五歲那年知道了她的心志,也終於漸漸學著以母親皆師父的姿態來開始疼她,教養她。肋
也是五歲那年,紫珞將自己的來龍去脈合盤托出。
這年春天的某個晚上,紫珞做了一個惡夢,夢到了無數在中國的舊事,小小的她,哭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叫著兩個男人的名字。
是母親過來將她搖醒,抹掉她眼裡豆大的眼淚,安撫她,待她情緒穩定,才問:「誰是一諾,誰又是金賢。」
悠悠五年光華,她們足不出戶這重山密林,母親很奇怪她怎麼有機會認得所謂的一諾,所謂的金賢。
小紫珞沉默半天,才和這一世的母親以及祖師婆婆說及了有關中國的一切。
兩個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女子聽罷,並不怎麼驚怪,而是沉沉的歎息。
祖師婆婆泛著苦笑,將她抱在懷,拍著她的小小肩膀,直歎:「原來又是一個癡丫頭——為了男人,你捨棄了本尊**,魂穿異世,如此做,真就值得麼?」
「祖師婆婆,他們是我生命裡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不想他們有事……值或不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須嘗試一下……」鑊
小小的手掌抓著老人的衣裳,一句與年齡不相符的話自一個五歲孩子裡嘴裡冒出來,語氣是那麼的堅定。
她來這裡,是想打破蝴蝶效應的。
就算打不破,至少要找到那個死後會在秦山上造皇陵的皇帝。
找到了他,或許可以改變歷史中的一些細枝末節,從而徹底改寫他們的命運,令在現代文明裡、醫學界已經宣告無能為力、而注定會漸漸死去的他們就此有機會醒過來……」
母親靜靜的聽著,月光照在她身上,淡淡的溫柔,顯得很靜美。
她自祖師婆婆懷裡將小紫珞抱過來,深深的一摟,平靜的臉孔難得有了一絲動容之色,一半絕艷,一半猙獰,溫溫而複雜的笑,在她眼底漾開。
她從沒見過母親笑,怔怔的在那裡看。
母親則用她溫暖的手撫上她小小的臉,歎息:
「丫頭,你真是傻,你想救他們才來了這裡,可你就算改變了歷史又如何?到時,你會因此永世留在這裡——
「在你生活的那個世界,那兩個男人如果真活了過來,你卻死了,你覺得他們會怎樣?
「他們會把你忘掉的!
「最多也就傷心一回,待時間一長,什麼恩愛歡情全會忘的一乾二淨。這世上,男人都是花心的種,所有的甜言蜜語也是假的,一個女人沒了,他們可以有另一個,甚至幾十個……
「丫頭,這世上沒有一心一意的男人,也沒有心地乾淨可以依靠的男人,更沒有天長地久永恆不變的感情……全是空的,懂麼——男人沒了,女人同樣可以活的好好的……你這是何苦要為了可笑的男人而來到這麼一個薄情寡義的世界……」
母親越說越激憤,臉上的痛恨,盡訴了一個女人對於男人的心寒,以及難以言述的失望。
小紫珞靠在母親懷裡,能明顯的感覺到她血液裡那悲傷的憤怒。
那時,她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而怒,伸出軟軟的小手去撫著她好看又可怕的臉,輕輕的道:「母親,縱然會傷會痛,可到底是愛過了不是……」
母親心痛,是因為她傷的很深。
她執著,卻因為他們依舊是她心頭的牽掛,是親人,是愛人,那複雜難分,深深的融在彼此的骨髓。
母親眸子不再死寂,而變的亮閃閃,那裡面透出一絲讚賞,摸著她細而軟的絲發:
「你比我堅強,至少還有愛的勇氣……而我……」
她低歎,似在嘲弄又似在苦笑,半響才又說:
「可你的心已被人住滿——有朝一日,你長大成人,終難免要嫁人。
「你若不嫁人,那便是孤苦一世,如此孤苦,無人知,你孤的不值,苦的不值;你若去嫁,肯定又嫁不好,這樣一個你接納不了別人——
「丫頭,一旦心有所屬,如何能容忍將自己的一生交給別的男人,怎能容忍為別的男人生兒育女?你這樣會苦一世的。」
母親的眼裡是無限的迷惑,如天際那纏綿不休的雲嵐,朦朦朧朧掩去水晶似明藍的天空。
每個女子都曾純淨如水,如那明透的水晶,璀璨奪目,只有歷盡蒼桑後,才會失去最初的美。
這是有感而發——母親就是無法容忍為別的男人生養了她這麼一個小生命,才不願正眼瞧她一下的吧!
「為什麼非要去嫁人!我可以不嫁的!」
那年,她五歲,心下決定絕不嫁人:「窮其一生,只要把這件事完成了就好……母親,我只想救他們,不管是一諾,還是金賢,我都不想他們死……」
「他們就這麼重要?」
母親捧著她的臉,怪怪的問。
「是!」
小紫珞認真的點頭。
母親凝一眸,又搖頭輕笑,似乎覺得她說的很孩子氣。
「母親何以搖頭?」
「我歎你至始至終沒有弄明白自己心頭愛的是誰!」
小紫珞一楞,心頭一顫。
母親深深的凝視她:「男人的心可以包容天下,女人的心就只容得下一人,丫頭,你心裡有沒有弄明白自己到底是為誰在這麼不顧一切嗎?」
這是一個很讓人糾結的問題,
她一直就沒弄明白,又或者說,她已頓悟,只是一直不敢去正視……
*****
從五歲開始,母親親自教養她,她是個博學多才的奇女子。
紫珞學的很快,拚命的吸收著屬於這個世界的所有知識。
關於北滄的一切,最初也是自母親嘴裡知道的。
母親說:「北滄為金氏所有,曾經的北滄並不強盛,是新帝金旭改變了北滄軟弱可欺的局面,這七八年間,他以鐵腕的手段將北滄壯大,並將疆域無限制的往北延伸,令無數劃地自治的蕃王自請來歸,將散沙似的北國擰成一個強而有力的拳頭……他,很了得,青史留名,千秋赫赫……」
滄國薄稅賦,輕徭役,國法嚴明,刑罰苛利。
滄帝一直寬以待民,鼓勵工商,重獎發明,比起其他四國更為的開明,只是他對於敢來挑釁皇權的亂臣賊子,下手從不心慈手軟,誰若敢不利於北滄王朝,誰必會成為他竭力剷除的對象。
清王府的事一朝突變,刺客反口之言,以及那一疊讓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的罪證,會把「凌嵐」陷於九死難得一生的境地。
紫珞一直知道天牢是最黑暗的地方,滄國律法雖然嚴明,然,亂用刑具的情況還是相當普遍的。
這種情況無論在哪個王朝都一樣,現代文明下尚有屈打的情況,何況古封建社會,加上刑司局裡拿聖旨來抓的人,大都是已經認定了罪刑的重犯,於是,皮肉之苦,再所難免。
主審這樁案子的是鐵面判官李環,此人審案有個習慣,喜歡在審案前來一頓殺威棒,不管你是王親還是貴戚,一旦落到他手上,在罪證確鑿的前提下,一頓打是免不了的。
於是,她一進大理寺司刑局,就再次挨了打。
這一頓打,打得紫珞那是皮開肉綻,還沒有和主審官說上一句,嘴裡再次吐血,不曾受審,就已暈死過去。
暈過去之前,她支起就像被車子輾過一般痛裂的身子,凝著緩緩走來的主審官,無力的低笑,說:
「好高明的一記冷箭,居然能把所有人耍的團團轉?李大人,你可是一世的英名,從不曾斷錯了案,但願你這一次也能猶如神助,可以還小女子一個清白!」
李環楞在那裡好一會兒,才命人用一桶冷水想將她潑醒,可她沒醒,就像死了一般不曾醒來,審訊只能暫停。
第二天宮裡傳來聖旨:陵王大婚,凌嵐一案壓後,七天後三堂會審。
而天牢那邊,也傳來消息,說凌嵐公主已醒,只是燒的厲害,來請示大人該如何處置?
李環傳令帶大夫去醫治,又不一會兒,清貴妃那邊又傳來口諭:七天之內,不得為難公主,一切用度配以最好。
帝王家的家務事最是難辯,而關乎清王與蕭王之間的案子,猶其的難斷:一個得寵得勢,一個威震朝野,將來,兩個都有可能登臨帝位,得罪誰都不行。
令李環沒想到的是清貴妃會開口說話,居然要刻意優待案犯,這舉措,很是讓人匪夷所思。
*****
又一天在指間眨眼而逝。
天牢內,死寂沉沉,關在這裡的全是死囚,當然,能關在這裡的多半都是罪大惡極的人,由此可見,這一次,她的罪名有多麼的深重,想要洗刷清白,那似乎是意想天開的事。
夜色漸濃時,紫珞身上的燒退了,她安靜的倚在牢房裡,但聽得遠遠的牢門外,守門的獄卒在那裡談論今日的婚禮如何如何。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紫珞回頭看,是安王來了。
青藍色的蟒袍,翡翠腰帶,配一掛琉月福字玉珮,烏髮高束,玉冠如簇,面若陽光,生氣而溫潤。
紫珞呢,素衫淡容,不悲不喜,就倚在那裡靜靜的等著,看著安王金賢不疾不緩的走到跟前站定,看著那張年輕的臉孔漸漸浮現古怪的疑惑之色。
她淡一笑,像是在夜色裡悄然綻然的清蓮,不嬌不媚,高潔無瑕,讓人不敢逼視。
「聽說你要見本王?有什麼事?」
沒有稱呼她,安王咳了一下,口氣很是納悶。
紫珞安靜凝睇,輕一笑說,點頭:「是我家王爺找的安王吧?」
「嗯,你到底想做什麼?」
金賢很奇怪這個女人的圖謀,在如山的鐵證面前,她還能做什麼?
「唉,我不想怎麼樣,只是想申冤。我很冤,不想被人這麼稀里糊塗的害死,也不願因為我的死,南北兩國再起波瀾,所以,尊貴的安王殿下,可不可以看天下百姓的面子上,幫我一個小忙?」
死到臨頭,還在顧念時局,這女人怪的離奇。
金賢不自覺的撇嘴,笑了一下:「看天下百姓的面子?呵,嫂嫂,你給我戴的帽子還真高……」
關於這樁案子,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已經成定局,想要推翻證據以示清白,難如登天。
「你想我怎麼幫你?」
金賢好奇的看凌嵐,且看她如何翻得了天!
紫珞靜一笑,沒有落魄牢獄的狼狽和淒苦,一雙美的出奇的眸子泛出幾比奇異的紫芒,溫柔的,又是慧黠的:
「安王殿下能否把那些所謂的罪證拿來容我再細細看一下。凌嵐既是冤枉的,那些偽造的罪證自然不可以仿的天衣無縫!」
其實那些密信,的確是凌嵐親筆所書。
只是,凌嵐不是笨蛋,她在信上有意的露了幾處破綻,這一點,是她昨晚上才想到的。
還有,凌嵐尚活著!
這是幸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