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小璇沉痛的聲音傳來,
「師姐,衡叔病危……」
慕黎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炸掉,胸口在短暫的窒息之後劇烈的刺痛起來,像有一隻手在狠狠地抓著捏著揉著,又像有一把把尖刀在狠狠的刺著紮著割著,她顫抖著伸出雙手摀住自己的胸口彎著身子蹲了下去。懶
衡叔的身體她不是不清楚,只是沒想到會這般來勢洶洶。早在過年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兒,可是他不讓她近身,也不去醫院診治,只說自己是醫生自己的身體什麼樣他最清楚。
顧墨辰聽到身後傳來那聲尖銳的聲音不自覺地回頭望了一眼,就見到他小女人面色蒼白的捂著胸口蹲了下去,孱弱的身子踉蹌著像是隨時都會摔倒。
他也顧不得什麼登機牌了,三步兩步就衝了過去拽起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靠在懷裡,用自己的懷抱撐起她全身的重量。
「怎麼了?」
他的聲音也有些微微的顫抖,他以為她是忽然身體不舒服。
她緩緩從他懷裡抬起頭來望向他,那蒼白的小臉上一片觸目驚心悲傷和痛楚讓給他的心也跟著猛地揪了起來。
她望著他眼神卻空洞洞的沒有一絲焦距,血色全無的嘴唇開開合合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他感覺到她渾身都在顫抖著,揪住胸口的手指更是不停地哆嗦著。蟲
見她這個樣子他只好抬手輕輕按住她瘦弱的雙肩,彎腰湊近她耐心地詢問,
「乖,別慌,發生了什麼事跟我說說!」
他掌心滾燙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從肩上傳來驅散了她心裡的寒意,他的聲音堅定而充滿力量,慕黎的眸底這才有了一絲光亮,她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小璇說……衡、衡叔……病危……」
她話還沒說完,已然落下淚來。她不是個無情的人,她不是沒有在乎的人,只是她在乎的人就那麼幾個而已,而正因為在乎的人太少,所以任何一個出了問題都足以讓她崩潰。
顧墨辰很顯然也被她這話嚇了一跳,然而顧二少就是顧二少,即使天塌下來他也能第一時間保持最冷靜的頭腦和理智,所以下一秒他就將她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走過去撿起她掉落在地上的手機,手機上最後一個電話顯示的是孤兒院的小璇。
顧墨辰撥通了小璇的電話,他邊聽著一雙濃眉邊越皺越深,帶著濃濃的嚴肅凝重之氣,最後他語氣沉重地說,
「我知道了!」
電話裡,小璇說衡叔昨晚忽然捂著腹部痛得不行他們只好連夜將他送往醫院,醫院的檢測結果是:肝癌晚期,並同時下了病危通知書。
有些疾病就是這樣的來勢洶洶,從檢查出來到最後離開人世不超過一個月的時間,更何況衡叔還是在忍到最後實在忍無可忍了才被人發現。
掛了小璇的電話,他回頭看了一眼蜷縮著長椅上神色茫然的某個小女人,蒼白的小臉上淚水無聲蜿蜒的流著,她顯然一直沒有從這個駭人的消息中回過神來,也或許是她不想回神,不想接受這個現實。
這一刻看著這個樣子的她,他除了心疼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感覺。拿出自己的手機打了幾個電話之後,他大步走過去將她摟在懷裡然後拖著兩人的行李就往機場大廳外走去。
慕黎完全沒有了行動能力,就那樣無力地靠在他懷裡任由他帶著她走。
有些人,她本不想依靠的,可是奈何他偏偏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時候出現,一次又一次的。
在林文城為她中槍她被眾人唾棄的時候,在她被推入海中差點淹死的時候,還有如今衡叔病危她幾近崩潰的時候,都是他在她身邊……給她依靠。
有些人,有些事,真的無力抗拒。
巴黎郊外的一家直升機旁,早已有等候多時的人過來接過他們的行李,他則彎腰抱起那個瘦弱的女人登上飛機,她乖巧地如同一隻貓兒般窩在他懷裡。
越接近直升機跟前,氣流越是強烈,她酒紅色的長髮在風中凌亂的飛舞著,有幾縷甚至隨風拂過他的面頰,清淡的馨香柔軟的觸感,也在他心底滑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一路上她始終無聲的流著淚,慕黎此刻腦海裡浮現出的全是這些年來跟衡叔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待她如師如父,他待她恩重如山,若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慕黎。
她依稀記得媽媽剛去世,自己就被送去了孤兒院,他一直對自己細心呵護,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對她那麼好,等她再大一些的時候,他跟她講了他對她媽媽的迷戀愛慕之情。
他說當年她媽媽的一支傾城之舞,不僅傾了慕雲海的心,也傾了獨自坐在角落裡喝悶酒的他的心。
他本是名牌醫科大學出身的高才生,可以找到體面的工作,卻為了那個纖細柔弱的女子,成了慕家的家庭醫生,只為每天都能見她一面並且保護她。
可是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他已經不再是看著她媽媽的面子才照顧她了,他早已將她當做親生女兒般來對待,而她更是敬他如父。
她知道他這些年為孤兒院的事情操碎了心,她一直想著等自己畢業了全部接過他的工作,然後讓他好好安享晚年,卻不曾想他已等不到她還他恩情的那一天……
這樣想著心裡愈發的難受,有遺憾有難過更有那麼多的心痛和苦澀,淚水也不由得流的更凶,可是她卻不發出聲音來,就那樣死死咬著自己的唇任由淚水在臉上蔓延。
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無聲的流淚。
顧墨辰對她這種發洩自己的方式頗為不滿,女人在該脆弱的時候就該脆弱,更何況她現在身邊還有個男人,靠在他懷裡哭一場能怎麼地?她非要這麼倔不行嗎?
他本來坐在她對面,一抬眼就將她淚流滿面的樣子納入眼中,過了幾分鐘之後他終於按耐不住,大步跨到她身旁坐下,一把摟過她,粗魯地將她的小腦袋狠狠按在自己懷裡,
「要哭就大聲地哭出來,光流眼淚不出聲,那叫哭?」
慕黎本來就哭得頭暈目眩的,這會兒又被他往懷裡一帶,鼻子直直撞在了他那堅硬的胸膛上,鼻頭不由得更酸,淚水更是撲簌撲簌滾落了下來,不一會兒就將他的襯衫前面都濕透了。
可是她依然不出聲,顧墨辰也真拿她沒轍了,只好就那樣摟她在懷裡,任由她的淚水沖垮他的襯衫,哎,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束手無策呢!
下了直升機龍二早已等在那裡,又載著他們馬不停蹄地趕往醫院,由於飛機上慕黎一直在流淚,哭累了就睡著,又在睡夢中被驚醒,所以此刻她的眼睛完全成紅腫狀態,跟個核桃似的。
醫院裡,小璇和阿凱正在病床邊守著,衡叔剛吃過藥睡著,慕黎衝進病房看著衡叔一下子蒼老消瘦下來的面容,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還好跟在她身後進來的那個男人一把將她撈入懷中。
「師姐——」
小璇見她失控的樣子走過來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她去病房外面說,衡叔對他們每個人都恩重如山,她們心裡的難過不比她少。
慕黎伸出雙手放在臉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轉身跟著小璇出了病房,小璇的眼睛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的聲音裡葉帶著濃濃的哭腔,
「師姐,醫生說,撐不過……三天……」
慕黎抬手死死摀住自己的嘴,將所有的淚水和嗚咽都吞進肚子裡,半響才頹然靠在了身後的牆上,她也是醫生,只一眼就看出衡叔時間已經不多。
只是為什麼?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衡叔?不是都說好人有好報嗎?衡叔這一輩子行醫救人,幫助了多少無辜的孩子,拯救了多少人的生命,為什麼卻要在她們一個個能夠幫他分憂解難的時候帶走他?
顧墨辰從病房裡出來,見到她頹然靠在那裡的模樣,心疼地上前一把將她拉起,「你累了,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慕黎緩緩抬眼看著面前這個男人,她從未有過這樣安心的感覺,覺得他是她的天,為她撐起一切,不過她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累,我要留在這裡陪衡叔!」
衡叔的日子不多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離他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