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歆柔遲疑著,不停響著的電話鈴聲彷彿在催促著她。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彷彿快要跳出喉嚨口的心跳,顫抖著指尖按下了通話鍵:「喂?」
「什麼事?」電話那頭韓易堯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是那樣沉穩而清冷,見她遲遲沒有回答,他冷著臉又問了一次,「有什麼事情?」
「啊?什麼?」白歆柔瑟縮了一下,他的聲音聽上去很不耐煩的樣子,「抱歉,我打擾到你工作了嗎?」
「所以,你打電話來是什麼事情?」韓易堯蹙眉,白淨的手指輕輕抵住眉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捏著。
在工作的時候,她幾乎都不會主動打電話給他,即使有什麼事情也會先用短訊詢問。今天她突然打過來,響了三兩下之後,當他正要接起電話就被掛斷。心情突然沒來由的一陣煩躁,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的就覺得她一定是有事情,最後還是忍不住回撥給她。
「啊……沒什麼的,我……」白歆柔絞盡腦汁想著用什麼借口搪塞過去,抬眼看到不遠處的大型超市便脫口而出,「只是想問一下,晚上你回來吃飯嗎?我正好在超市附近……」
「晚上我有應酬。」韓易堯淡淡開口,淡然的口吻裡有著掩藏不住的疏離,「身體不好不要在外面亂晃。」雖然剛才他忍不住打過電話給顧敏羲詢問她的情況,得知了她只是有點低燒而已,但聽到她說在外面,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複雜心情,關心的話就那樣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嗯……我知道了,這就回去了。」白歆柔清澈的眸子有一瞬間的黯淡,她淡淡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般輕輕地顫動著,「抱歉,打擾你工作了。再見。」
收線。
白歆柔強自鎮定的力氣彷彿在瞬間就被抽得一乾二淨,她在一旁街心花園的長凳上坐了下來,雙手不自覺地貼上小腹,目光也柔軟了下來。
肚子裡的這個寶寶……她可以留下來嗎?
其實,真正想問的,是這個問題吧?即使知道他的答案是什麼,可還是希望可以從那張薄唇中聽到不一樣的回答。
父母和弟弟下周就要離開了,這個時候她無法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爸爸已經夠辛苦了,將來去了加拿大,不但要照顧生病的媽媽,還要為年幼的弟弟張羅各種各樣的事情。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全家人為她擔心,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心頭沉重得像是有千斤重量壓著,對將來未知的生活幻化成莫名的恐懼,白歆柔怔怔地望著眼前喧鬧的街道——那麼多的人,來來往往,每個人臉上都有著不一樣的表情,每個人那不一樣的神情背後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在這個熙熙攘攘的街頭,在這樣一個陽光普照的春日午後,她竟然有一種被寒冷包裹的感覺。
她為什麼會如此茫然,為什麼會如此難過,為什麼會如此絕望……卻,又為什麼會如此心懷著自己都深知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心頭汩汩流竄著的,那被渺茫的希望所囚禁的……可笑的夢的時間。
為什麼……
韓易堯,我的難過,你會知道嗎?我有多難過,你可曾看到過嗎?
為什麼……
我面對不了自己。更加,無法面對你……
這一段,被幸福與痛楚裝點著的回憶,難道只能到此為止了嗎?
那段,你我所共有的時光,是不是就這樣,將要接近尾聲了?
你會給出什麼樣的答案呢,韓易堯……?
你知不知道,我所積蓄著的所有的力氣……
我的留下,只是在為了離開,做著最後的掙扎。
…………
深夜。
書房裡沒有開燈。銀色的月亮光輝緊緊地從窗台流瀉進來,斜斜依靠在窗邊那個高大男子的側臉在半明半滅的輕柔如薄霧般的光芒之中泛著一絲深沉的清冷。
韓易堯垂在身側的修長手指裡,緊緊捏著一張紙片,而他清逸俊美的臉龐此刻,和他手裡的那張紙一樣蒼白黯淡。
回到家的時候,她已經睡了。長長的頭髮如海藻一般纏繞在她纖細的手臂上,脊背上,那樣宛若黑色絲緞般的長髮,讓她白得過分的肌膚顯得更加怵目驚心。
他已經不記得究竟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她了,一直到今天,才猛然發現她越發纖瘦了。清麗的臉頰上以往淡淡的紅暈已然不復存在,卻只剩下了蒼白和消瘦。她就像一株沒有了生氣的盆栽,失去了陽光雨露的澆灌,曾經那些讓他深深著迷著的一顰一笑也已經不復存在。
是他。是他,親手奪走了那些。他清楚得很。裡子問是。
無數次的午夜夢迴,他問過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得到了那些東西之後,他會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興奮感。
他不知道,在還沒有得到之前……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所以,現在就只能這樣,在她入睡之後,悄無聲息地來到房間,靜靜凝視著她連睡夢中依然蹙著秀眉的睡顏,放任著那抹連自己都不想承認的感情,全部,從眼底流露出來。
然後,轉身離開。幾乎每一夜都是這樣。pzx8。
而今天,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臥室的時候,不經意地碰倒了她放在櫃子上的包包,他伸手搶住翻到的包。可那張薄薄的紙片,卻輕盈地飄落在他的腳邊。
他俯身拾起,目光在觸到上面漆黑的幾個大字時,頓時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起來!
手指緩緩攥緊,青色的血管在皮下漸漸浮現出來。韓易堯的薄唇緊緊地抿著,深不見底的眸色眸子裡儘是一片難解的複雜神色,他挺拔的背影散發著濃烈的肅重氣息。
白歆柔,她懷孕了。懷了他韓易堯的孩子。
他早就應該察覺的。
回想起每一次與她的歡愛,在那些綿長無盡的黑夜裡,無論是溫柔著誘哄,抑或是滿含怒火的攻城略地,無疑,他幾乎都是失控的……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向她索要著,衝動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那麼,她會想要這個孩子嗎?
這個,流著他一半血液的,他們倆的孩子
為什麼,這一刻。他的心,竟會是如此的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