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作為群居的靈長類動物,是很容易受到周圍人情緒的影響。所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獨自憂傷不如大家一起難過。
一部悲情電影,自己一個人看,可能讓自己笑道肚子疼。但是放到電影院裡,也能讓一群人哭腫雙眼。
講故事的人,用悲慘的人生經歷讓「家裡人」產生共鳴之後,忽然話鋒一轉,晴天霹靂,炸出一個——但是!
但是後面,就是經歷風雨之後見到的彩虹了。
大家看到的所有彩虹都差不多,一樣的顏色,一樣的形狀。
「家裡人」看到的美好景象也都是一樣的——遇到了某人,來到這裡,認識了「家長」,知道了第六種銷售模式,找到了目標,看到了希望和未來。
一場煽情的鬧劇很快就達到了**。家裡人已經開始讓眼淚橫飛,恨不得把心窩子都掏出來送給「家裡人」,撫平「家裡人」內心的傷痛。
於是乎,友情就變成了不可分割的「親情」。
在這麼一個充滿「愛」的大家庭裡,大家有了一致的目標,一致的夢想:讓生活變的更加美好。
王飛終於明白這一群人為何如此的狂熱了。
在這個「大家庭」裡,他們吃不飽飯,承受著冬季的寒冷,缺少自由,更缺錢花。
但是他們還是願意留在這個家裡,因為在這個「大家庭」裡,他們找到了朋友,找到了歸屬,找到了夢想,找到了快樂。
跟這些珍貴的精神享受相比,**上的一點苦楚,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理解歸理解,王飛還沒有能夠變成「家裡人」。
在沒有來到這裡之前,王飛還是比較幸運的,至少在以前的生活裡,王飛精神世界沒有被長輩、老師、和社會無情的抹殺,變成一片空虛的不毛之地。
讚美和期望,王飛從來都沒有缺失。作為一個學習成績優異的「好學生」,王飛大學以前的生活都在讚美和期望之中。
可是王飛感覺不到快樂,感覺到的只是如山嶽一般巨大的沉重的壓力——萬一自己高考失敗,該怎麼去面對這些人?
所以大學以前的王飛,一直渴望能夠被人忽略,被人忘記,被人厭惡。
上了大學以後,王飛的願望忽然之間就全部實現了。
但是願望實現,也伴隨而來了更多的挫折和困苦,但是王飛都挺過來了,憑借自己的力量挺了過來。
這樣的經歷,讓王飛學會了坦然面對讚揚和批評,從容的面對喧鬧和孤獨,王飛成熟了。
所以相比於這些「家裡人」,王飛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幸運的。
這些可憐的被洗腦的人,從小就被剝奪了夢想的權利。
忽然有一天,一群人說有一個夢想需要你幫我們實現。
於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一群人就開始狂熱的為別人的夢想努力奮鬥。
王飛至少現在還有自己的夢想,就是帶回寧靜!
但是這個夢想似乎越來越遙不可及。
轉眼之間,被困到小樓之中已經十幾天,王飛不但沒有能見到寧靜,連電話聯繫也中斷了,因為王飛沒有手機。
這十幾天之中,王飛給家裡打了一個電話,騙家裡人說這裡一切都挺好的。特別是找到了一份收入還算不錯的工作!
「家長」和輕舞,在一旁見證了王飛的謊言。
打電話用的是輕舞的手機,王飛對輕舞提出要給寧靜打一個電話。
輕舞同意了。但是電話打過去,寧靜的電話已經欠費停機。
失落,無盡的失落,如同墜入了浩瀚的深海,疲憊的身心只能無力的在水中蕩漾。
陰鬱之中,王飛總是喜歡一個人,躲在角落裡發愣。輕舞帶著一身的「人情味」,來到了王飛旁邊。
「王飛,你很愛寧靜嗎?」輕舞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王飛回答道。
輕舞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幽怨,沒有繼續追問。
王飛並沒有欺騙輕舞,王飛自己也不知道跟寧靜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不是愛情。
很快,過年了。
這是一個異常寒冷的春節。小樓這個隱秘世界的淒涼,跟外面的喧鬧喜慶氣氛格格不入。
外面「辟里啪啦」的鞭炮再一次提醒這一群人,他們為了所謂的理想,所謂他人口中的成功,拋棄了這個世界!
失落和憂傷的情緒開始在人群之中蔓延,以前總是無所不能的「家長」,也無法讓家裡人興奮起來。
興奮是一種機體狀態,體內會分泌很多種激素,讓人感覺到愉快。可是長期處於興奮之中,會掏空人的精力,這種時候,任何的鼓勵和讚美也無法讓人沉醉其中了……
所以在傳銷組織之中,總是需要不斷的吐故納新,才能讓「家裡人」處於興奮狀態。
為了讓大家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家長」買回來了麵粉和肉餡,要包餃子吃,也算是過年了。
王飛覺得時機已經到了,應該找個機會離開這裡。至於找回寧靜的夢想,顯然是無法在這裡完成的。
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喜悅,王飛不停的哼著歌:「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雪花飄飄,年來到……」
特別是到了最後一句,「歡歡喜喜過個年」這一句,王飛唱的特別婉轉悠揚,感情十分飽滿。
「家長」惡狠狠的瞪了王飛一眼,卻沒有敢發作。
因為在這一段時間裡,王飛已經逐漸在「家裡人」之中建立了一定的威信。而且現在是非常時期,身為「家長」,還胡亂指責王飛,會引發別人的不滿。
王飛找到輕舞,借來了手機給家裡打電話。
老媽在電話裡反覆叮囑王飛,要吃好喝好,在大城市裡好好玩,別惦記家裡。
王飛一一答應著。王飛並沒有想到,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跟家裡人通話。
輕舞一直在旁邊監督王飛打電話,因為沒有凳子,就坐在了地鋪上面,地鋪也兼具了床的功能。
王飛把手機還給輕舞,問輕舞說道:「你不給家裡打個電話嗎,過年了。」
輕舞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本來輕舞雙手環抱著膝蓋,靠牆而坐,聽到王飛的問題,就把頭埋在了兩腿之間,不再說話。
王飛有些欣慰,看來自己問輕舞這樣一個問題,是正確的選擇。
雖然傳銷組織這些「家裡人」得到了一群狂熱的夥伴,但是也失去了親情,失去了依靠。
王飛問過幾個人,為什麼不再跟家裡聯繫。回答是家裡不支持自己的事業,沒有更多錢讓自己實現夢想,所以就不再聯繫了。
當然,他們說的都是謊言。騙不了別人,只能用來騙騙自己。
王飛走過去,並排依靠輕舞坐下,伸手抓過來輕舞的手。
女孩子本來應該具備的芊芊玉手已經面目全非,慘不忍睹,滿是凍瘡和血口子。
「疼不疼?」王飛問道。
輕舞抬起頭看了看王飛,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但是長長的睫毛,已經濕潤了,眼睛變的通紅。
這還是王飛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輕舞。此時,王飛已經感覺不到輕舞身上的酸臭之氣,因為現在的王飛跟輕舞一樣,也是同一種空氣污染源。
其實仔細看來,輕舞這個女孩還是挺漂亮的。
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深陷的眼眶顯得眼睛更加有神,也算是天然眼影了。白淨的皮膚缺少血色,一彎輕薄的嘴唇暗淡無光,讓人看見了就忍不住想要照顧這個女孩。
王飛想到了寧靜的嘴唇,寧靜的嘴唇是那麼的熱烈性感,充滿活力,充滿彈性。
想到寧靜,王飛潛藏的男**望又開始蠢蠢欲動,王飛不禁暗罵自己,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