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一定就是知道了,我的一切小動作,他都是看在眼裡的。很明顯的,這一次,他的所有表情都是在用於裝傻,也用於警告,也偏偏就是不宣講出來,讓我裝得好沒有力氣。
我此時看向他的目光,一定是百般不解,與百般的痛恨,各種複雜情緒共存的狀況。
所以,在他與我對視之前,我快快地移開了那樣的目光。卻在一瞬間之內覺得,自己整個腦子都是一片空白的。看來,我更加應該痛恨的本來就是自己。這個世上,也從來就有一句話,人最大的敵人也正在是自己。
可是,如果他已經知道了一切,為什麼,對我還是要一再用這種比較纏綿的辦法,直接來搶不就得了。也是,他還是要裝下去的,也因為,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不太會輕易放棄的那種人。所以,我才能被他害得這樣的全面。
所以說,人生的幸運不是要自己如何如何強大,而是要遇到一個剛剛好在自己下風處的對手。他永遠與你挑戰,可是又永遠都不是你的對手。這才是真正的幸運。
不過,他這樣總是攔著我回去。也不是太好吧。那樣,我還睡不睡覺,過不過日子了。衝動之下,我都想自己說破。想要不計後果,與他打開天窗說亮話。可是,是不是這種恐懼與糾結已經成了習慣呢?
如果是的話,這可真的不是什麼好習慣。
那樣的話。連我自己都要憎恨自己。
沒想到,一切都是我在多心。他說要送我回去。本來,這個是一切的重點。可是,他忽然說了一句話,讓這句話顯得有些不那麼重點,他說,愛我是他的一場英雄夢。
原來啊原來,字也會有這樣的力量。讓自己的野心有一個依附,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樣該愧疚於一切的人。應該是我。所有受害的人也都應該來怨我。
只因。我是那所有,因為這場英雄夢而受苦的人的最原始的敵人。即使我再恬淡無為,也在推動著那場夢做得風聲水起,只因。我還在這裡。而他的夢就顯得不那容易破碎。
但是。我這是在灰心嗎。胡思亂想後得出來的結果就是這個。這個難道不是我想對一切放手的理由。真是打心眼裡看不上這樣的自己。這樣沒有出息的自己。
他一直對我很有耐心,像這幾次我的出神,他都只是含笑看著我。我想,他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我了吧。
可是,我還是不能習慣這樣的他。一直以這樣的方式溫暖又危險地呆在我身邊。所以,明知道剛剛自己出神,不答他的話有些失禮,但回神後,我還是若無其事地向回走。因為,實在是不想多說什麼。
他被我帶累得走得也有些慢。我們這樣簡直如同是一路挪回去的。
他也許也是習慣了這樣的我。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情緒也不是第一天出現了。可是,我好像也改不了,這就需要他繼續習慣下去。這樣的話,我就又為我的壞習慣找到了好借口。
最後最後,因為實在想不通也只好不再去想這件事情,不過一直低頭頭走路,直到他一下子轉到了我前面,我才恍然自己有一個彎沒有拐好,所以,再要是這樣拐下去,就貌似是要跳河了。
我常怨自己想事情不清不楚,看來這一次又要加上一條就是走路也是不清不楚。剛剛我做的是不是太出格了。怎麼能夠不理他。當然這人生最好的夢想就是能夠走出這裡,能夠真的不再理他。也我也還記得現在我的情境。就算有的時候想要這麼的任性想要忘一忘可是也會很快的想起來。而且在大多數的時候也是必須要想起來的。
這麼多年來,我過的日子也多是這種,確實是要扮出一個樣子來的那種身份。像現在我就要和顏悅色,溫柔如水。所以,我抬起來的目光彎了彎,匯成一個滿滿的笑意。他真的會將我這個愁眉苦臉的笑意,誤認作是真的在笑嗎。
幼時的離亂,我已然不記得。可是,這個不記得,也不只都是好處,於是,我就一直這樣,一邊忘著,一邊又經人提醒,不斷地自己瞎猜著。
有時覺得,這樣很好。雖然,一切都被說得這樣可怕,可是,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將一切沒有確鑿證據的事情一一否定。可又有的時候,我又覺得,這樣沒有一點好,自己的記憶散失,與那種傳說中的魂飛魄散,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而且這樣的自己,看起來簡直是比魂飛魄散還要不如。
那些記憶雖然是痛苦的,但是,自己也要拚死記下來才成啊。如果不記得了,像這樣一點點都不記得了,有一天,我會走進迷途也會自然而然地背叛。
想到這一層事,我對著湖面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真的是痛恨之極。每到這個時候,我覺得,我會很明白老天爺為什麼會讓我忘記一切。因為,即使我記得我也什麼都做不了。我與老天爺都是這樣相信的,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也不會默默地等,我只會將一切默默地推向深淵,最可悲的是我親手做出的這一切,我自己還會不太明白,我做的是什麼。那樣的話,我就連對這件事傷感的權利都沒有了。
也許正是應了這樣的想法,老天爺乾脆選擇讓我忘了一切。
想完這些,我反射性地摀住自己的心口。是我自己又將自己嚇了一跳。
心上的悸動還沒有結束,李元吉已經伸出手,扶住了有些搖搖欲墜的我,「又想起過去的事了嗎?」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連做夢的時候也沒有做過,不對好像是在作夢的時候會想得更多。可這會兒上,我抬起頭,對他做出的動作就是一個搖頭,親自否定了這個說法,「只是有一些滑。」說出來的聲調因為沒有什麼力量顯得有些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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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過來的目光仍是沉靜,他不會反駁,也不會揭穿。所以,我才會這樣任性。可是,他一直這樣留給我太大的餘地,反而讓我無法真的發揮出有效的動作。
因為我的動作,也因為地盤太大而變得太大,這樣也反而更加難以控制。他選擇這樣的辦法對付我,大抵也是因為早就想明白了這個。
有的時候我就在想,我們同樣是年紀輕輕,他也大不得我幾歲,卻已經奸詐到這般地步,真的生生地叫人要扼腕歎息,他的人生會少了許多的趣味的。
有的時候這種看不透比較好。你想,你明明是被人冒犯了,可是你還看不出來,這樣子你的人生,就會比別人更美好,而看出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又有什麼真正的益處,不過是白恨一場。自我殘害一次。
所以,最聰明的做法其實是這樣的,有人傷害了你,你的思想反轉,覺得,好像是你傷害了別人一樣,一直給自己這樣的錯覺,然後一切得到平衡,兩不相欠。
不過,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放眼這塵世估計很難真的找到。想來,不會有哪個人舒服得不耐煩了,要眼睜睜地替別人頂了罪過,換來眾生平等。
他再進了一步,執起我的手,「這樣真的是要像個小孩子一樣牽著你的手才能放心。」
這下子,反而是我無法拒絕他這樣的提議了。
只因他牽了我的手,我們便離了這個半近不近的距離,彼此在朦朧中顯得有些清晰,他萬年看不出真心的表情上,似乎極其罕見地墜著一點點的隱憂。這樣,我覺得十分好奇,所以目光也一直沒有及時挪開。
他大概感覺到我在看他。也扭過頭來,所有的心事不得不止住,因為現實中的我們這場對視,正在真實地在發生。雖然一直在相處,可是,我一直很有效率地迴避他的眼睛,也一直都是這樣的成功。
被他看得臉上有一些燒,因為他的目光中,絕對是帶著很重的熱量的。基本上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沒有去想那本書了,不過現在,我不能與他再對視下去了,事實上是我輸了,所以,我揉了一下眼睛,將他的影子驅逐出視線之外。
他又握住了我在揉眼睛的手,「我會一直像這樣在你的身邊,所以,有什麼事情都不要害怕,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將它丟給我。」
我雖然覺得很熱,但,思想還是正常的,於也能很正常地笑答,「怎麼可以呢,如果是不好的事情,而我已經知道,怎麼又能推給殿下,讓殿下因之累心。」客氣地說完,我試了試,還是不能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拿出來。有一絲絲的恐懼向我心中猛烈襲來。我覺得,我都要害怕得渾身發抖了。
可是,他卻忽然抱住了我,「到底到我如何說,你才肯真的用心聽,又到底要我如何做,你才會真的相信。我有的時候就在想,這個塵世真的是很不公平,就因為我沒有及時找到你,一切就成了這樣。可是晚一點,只是晚了這麼一點,後來的一切,就再也難以改變了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我覺得,他好像有些不正常。從前他很少這樣帶著情感去說話,也很少會讓人體會到他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