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將目光放在前面的那幅山水上,隨意道,「其實,如果不往那個地方想,已經都不疼了。你放心,我沒事。說來這牙也疼得奇怪,肯定是那天那什麼果子吃得多了,釀得這般罪受。」
開始疼的時候連口水都吞不了了,這會兒上說好就好。
罷了,哪裡需要太多的緣由,只要不受折磨就好。
過了會衣福雲折騰出藥來,我為了將之彌補愣是不眨眼地喝了下去。
她素日裡都是知道我的形狀的,這會兒見我如此明曉事理,估計是有點轉不過這個彎兒來,還格外地湊過來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殿下,可是這藥味馥郁,不似一般藥劑那般苦人。」
這個真是哪有的事,這個藥比尋常的更苦上一倍,就只是我這不是要討好她嗎。
對著她那殷切目光,我想此事圓滿也好,就痛苦地點了個頭。
誰知,她一聽便樂了,「殿下,如果這藥不錯,屬下這就去將明天的藥泡好待煎。」
我那方方因著這一碗苦藥要化去的魂才回來一半這便又化了去。姑娘你能不能聽出我那是在客氣啊。
我急喚了一聲,「福雲。」
她回轉身看我,我張了張嘴,終究覺得我能為她做的事情也就是吃好她煎的藥,若是如此也罷了。
她見我無事,便又轉身徑去了。
我開始坐在床上長吁短歎。我這是什麼命啊,難道就不可以想出另一種方式讓她快樂。但是我想東想西發了幾回神經,也未招徠一點點的辦法,可見足已經成了計窮之驢。
杏月正給我預備溫澡的熱水,就聽到李暉琢大著舌頭的聲音在外面喚著夫人。
看來那位殿下沒少喝都將陪喝的鬧成了這樣。
我想這決計是個機會,趁他爛醉,我且套出他一二說辭來才是正經。
給杏月使了一個眼色讓他那找不著門和北的他家三公子扶進來,摞到椅子上,再打發一個眼色出去讓她去端醒酒湯。
屋子只剩下了我們二人。我飛了他一個湮滅的眼神,「將軍大人別裝了,那位殿下都走遠了。」
他抬頭向我拋了個媚眼,「呃。歲月不等人。夫人也想趁著光蔭正好與我一醉方休。」
這位將軍可是深藏在軍營中的野心家,連做秀的結尾都這麼天衣無縫。我一邊想著一邊挪到他身前,低著喝了點水,他那邊還喃喃不休,「夫人,來喝一杯。」
我仔細打量他,難道是真的醉了,於是我將手中的清水也倒了一杯給他,瞪著眼睛騙他,「將軍喝酒。」
他一聽是酒。果然眉開眼笑,遞到自己的唇邊一飲而盡。
我吃驚不小,這個水都喝出了酒的味道,難道是真的醉了。
又向他靠近,他還向我要水。只得再遞他一杯水。
「大人,將軍大人。」我指了指滿天烏雲的外面與他讚道,「今天的月亮可真是圓啊。」
他覺得我遞酒有功馬上喜聲附和,「就是,就是。」
果然醉意朦朧。
我不動聲色半晌,只因為杏月腳步聲已聞。
直到她在門外出聲,我讓她進來。又囑她將醒酒湯放在桌子上就好,杏月以為是我要親理親為餵他家將軍當即喜滋滋告退。
我端過醒酒湯來,放在一邊待涼,少不得一會兒要便宜給屋中的蘭花,我倒是很少記得要澆它們水,這次給它們來此特別的澆些醒酒的湯料吧。至於我們的將軍大人。還是這樣醉意朦朧的好。
可是事情雖是如此從何處下嘴問起也是個問題。我默默再啜了些清水,隨口道,「將軍也今兒來的殿下,從前的交情可好?」
他喝水喝得極是暢意,看了我一眼。身子晃了晃,抓住了桌角,「不好,從來不好。他讀書不好,架不好,當然就與我不好。」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夫人就不一樣了,夫人說話比她還不實在,所以夫人最好。」
他心中原是這麼想我的。也是我何曾對他實在過。
可這也怨不得我,是他當先於我不實在些的。
我一時想要與他理論才想起來,這個還不是時候,現今就是要套他的話為主的。
我想了想該當換個思路才是,「將軍如此蓄意地邀請這位殿下,難道是想加入太子黨。」
他大眼迷濛,「夫人說的是太子參,那種東西補力還行,夫人若是想吃,我這便去找。」說著已經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我在心下歎氣,他雖然醉成了這樣,可我還是引導不利,根本就不得門而入,枉然想著要套出什麼話來。遂還是將那碗醒酒湯便宜給他。
誰知他分外不領情,啜了一口醒酒湯,當下就嘰咕起來,「夫人蒙我,怎麼給我水喝,這個一點都不好喝,呵呵不是你們女孩子太喝的什麼烏雞白鳳湯。」
我那未泯的良心頓時為他的不知好歹抖了抖。
直接拿過他手中的醒酒湯,當著他的面餵了旁邊一盆標緻的蘭花。
他呵呵地笑著顯得甚為開心,又湊近看了看蘭花,自語著,「原來是要給他喝的。」
這個樣子真是不耐看,主要還會打擾我睡覺,我向外面喚著杏月,讓她扶著她家三公子爺去書房。打算將他扔那兒了事。
杏月聽說不留公子爺有幾分失望,還時不時向我送幾個眼色。
我鑽進被窩,假意衝著她扶額,「你家三公子爺這是誤來的,本就是那些個公事,豈能不辦了,剛剛喝了醒酒湯,到外面迎風一吹,酒意自然就散了,且莫誤了官家的正事才好。」
我一拿出官家推諉,杏月立時就從了,乖乖地扶他家公子出去。
我想今夜這才可以睡得個好覺。雖然還有大把的事情弄不明白。不過我還是誑自己先睡個好覺再說,明日的事情明日愁。
結果好睡到一半,熟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竟然像是李暉琢的聲音,我雖然睡得實誠,可也知道這就是在做夢,想來近日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誠然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哪知道,之後這聲音便是細細地喚了一遍又一遍,終於將我喚了個靈台清明,睜了眼睛。
是李暉琢不假,假的是這根本就不是在做夢。
這個是真的。有血有肉,還在我耳邊喚我的李暉琢精神頭正好。
我觀察他神色,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外面一眼,那意思竟像是要邀我去賞花。我靈台也確實清明,這才響起,後園裡不知是誰種的那種仙人球,傍晚間結了幾個花苞。從前我們也相約過要去看的。
那花是個勤快花種,向來只愛在夜間大開,我這樣的懶散人不是看個花苞就是看個花落。
今日他醉了這遭酒,倒是想起了這個。
我靈台清明地又打了一個哈欠,看看他誠意十足十分地不好拒絕,遂也就真的披衣起來。
二人趁著夜色,一咱遁去,彷彿要去的地兒就是九霄雲外。
轉過一道亭子,就碰上了護院的軍士,我想無能躲了,剛剛要發出聲音提醒他們且莫將我們誤認了刺客,他已經將我抱起,如靈蛇之神霧在半空騰起,直接躲到了一棵樹後。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
他眼中的醉態仍在,可是這般的身手當真是還未醒酒嗎。
他見我瞧她,對著我嘻嘻一笑。
我忙掩他的口,可是已經晚了,他還是發出了聲音,所以那些軍士自然而然地又轉了回來。
只聽一個奇道,「剛剛似乎有聽到什麼聲音。」
另一個也說是。剩下的都眼眼相過,表示全都是聽到的了。可是大家在地上轉來轉去都沒有發現什麼,倒是那個打頭的機靈,指了指上面。
我的心立時就提到了嗓子眼。他們不會真的發現我們吧。話說李暉琢選的這幾個還真是機靈鬼。從前我看話本子,上面的巡邏兵士,但凡是遇到了刺客都跟個紙人一般,往往一刀就給賊人斃了。是以我從不認為這夜裡的所謂值夜當真會有什麼效果。最多也就是個壯膽。嚇唬嚇唬耗子還可以,若是想抓到個八個賊,那還是差得太遠。
今日他們倒不是好蒙的。大家轉了幾個圈,已經圍住了我們這棵樹。
我正想著要如何的費些牙口,與他們說這等難於啟齒之事。我還被李暉琢抱在懷中,當真是難於見人。
正在百感交集之時,又有那外面不知是誰家成人之美的貓咪經過,且又不含糊地喵了一嗓子。再然後打我們頭頂上掠過。不由分說地將我們掩護了個正好。
幾個兵士於是通通長出了一口氣,想來,是隻貓。這才散去。
李暉琢在我耳邊吹氣,「夫人莫驚,我這就跳下去。」語氣溫柔,身上的動作卻毫不含糊地直接跳上了另一棵樹。
我本聽信了他的話,以為這就是要落地的,哪想著這一下又是個高飛,將我弄得暈暈乎乎,又生怕他酒意氾濫將懷中的我當了什麼貓,一個不留神索性拋下。正要將心底這些種種的顧忌驚叫一聲出來,他已經抱得我落地。
甫一落地,有月光突破重重烏雲閒照開來,他的臉頰在那一瞬在我目前呈現得清楚,倚樹而立,目光灼灼閃爍,借了星輝更加的光不可測。
我當時不過是腳尖剛剛沾了一點點的地面,卻感覺認知已經消失又被他帶得高離了地面。俯下頭時才發現,他又抱著我跳下了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