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頂有鳥雀踏雲銜花,我在黑暗中慢慢睜開眼睛,思考著我以公主的名義存在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好事。門上響起極其細小的聲音,然後,有月光緩緩散入,轉而又轉成漆黑一片,細小的腳步聲一下接著一下踏入,那團身影再熟悉不過。我就是不知道他今日有這個雅興,要……
我將眼珠努力移過去,發現這個身影坐在了我床頭,一聲不出,我了然他的意思,大概他以為我睡了,就坐在那裡看著我。想不多時,我慢慢合上了眼睛。卻一直分外緊張地感受著他的存在。
夜色彌合睡夢,我又好像是睡著了,直到想要動一下手臂的時候才發現,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握住了我的手。
溫涼舒適的觸感在我夢中縈迴纏繞。我似乎已經開始迷戀這種感覺,所以動了一下之後便開始不再動,生怕將他嚇跑了。
想不多時,我又差點想抽出手來先賞自己兩個嘴巴,我可是個姑娘,怎麼能想這些有的沒的。他這個樣子不像是他正常時候的樣子,也許是喝醉了,走錯屋了將我當成是他那瘦馬姑娘了,我記得話本子裡就常出現這樣的狀況,這也沒有什麼稀奇的,誤會自然就是從走錯屋開始的。
我覺得我快要大汗淋漓了,幸好身邊的身影一動,然後手上那個溫涼舒適的觸覺慢慢移開,最後房門輕響,人不見了。
那個,那個這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真的,怎麼這麼的虛幻。
我使勁掐了一把自己,疼得差點掉下眼淚來還是不能相信這會是真事,伸出手在一旁一頓摸索,什麼也沒有摸到,也許這又是我另一個白日夢,就只是這個已經清晰到了色香味了,而且就在心底也重重抹上了這個是真實的痕跡。所以……
早上我又開始食不知味開始反覆想這件事情並想著今夜我一定不睡了,大瞪著雙眼到天明,就只是也不知道他今夜會不會再一次走錯屋。
為什麼我會有一種很是期盼的感覺。
後來也不知道這飯吃了多久,自己是怎麼肯捨得放下一直死死拿住的勺子。
再後來李暉琢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就坐在我對面,我瞇著眼睛將他的身形在各個角度劃了劃,和昨兒個夜裡的一模一樣。
「將軍大人昨夜可好睡?」
我問他這話的時候,他正在喝水,慢呷了一口,抬頭看我,「還不錯。」嗓音如金石之扣,錚錚鳴響的好聽,一點兒也聽不出什麼心虛的意思來。
這個是自然我從來沒有妄想過對他會有什麼察言觀色的收穫。他老奸巨滑得是只白尾巴的狐狸。
我垂下眸光對著自己的杯子一個勁兒地糾結,最後問了一個特別欠揍的問題。「將軍大人這麼閒為什麼不去多陪陪妹妹。」
問完之後馬上就後悔得能擰出淚水來。
我本來就突然覺得孤獨,就算他不是一個什麼好東西也是個活物,多陪我一會兒也總歸是好的,可是我一開口就是要趕他走的意思可真不是個好意思。
他可能就是對我這個樣子習以為常了,一點也不見被人送客的尷尬。仍是穩穩坐在椅子中間,對我笑了一下,「夫人心地良善,但是我覺得偏偏只有夫人屋子裡的這把椅子適合我坐些。」
我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也就只有他那臉皮是用高嶺之土築基打牆,才能結實到如此。
今天他又是有備而來說是要給我講一些故事,從前他也常給我講故事。不是勸我向善,就是勸我聽他的話。這次估計也不偏離主題太遠。他掛著盈盈笑意跟我講他是怎樣引蛇出洞,又是怎樣打草驚蛇,最後斬草除根。他並將沒有動用太大的音量,但卻將這個故事講得繪聲繪色色,我彷彿在他現今多欺又狡猾的面孔上看到了年少輕狂時的熱血殺戮。在那些最鮮艷也最慘烈的年代。在他的心中似乎永遠颺著一場勁道的風。那些如此寂寞的竟也願意盤桓在他的心裡,就像我等在這裡只是為了看一眼,我所希望的這個城市的繁華。只因我堅信,它會與前朝的繁華沒有什麼兩樣。
所以在他故事的結尾,我露出燦爛的微笑時想到的並不是他的了卻君王天下事。而是腳下的這座城它會萬年不變。在我眼中它從沒有變過,不論它是姓李還是姓楊。
他說我以為你不會愛聽這個故事。
我說,所以你才講得這麼津津有味原來是想來牙磣我呀。
他笑得時候像是久渴的人被萬年甘露深深滋潤。
我於是應了我聽了故事之後應盡的表情,就是引目長思。其實這是一個比他還臭屁的表情,我小小年歲才聽說也沒有多久,所以做得很是不良。勉強只有那麼一個意思。如果做難敵人或是一個何患無辭的人,說成我是有意在挑釁也不一定。
可是他卻是懂的也是理解的,收下我的笑意後又回贈了我一個新巧的,看著他是那麼的善解人意。終於他提出了對我的要求,「夫人要不要陪我演一齣戲。」
我撓撓手心,「什麼戲?」眼晴已經瞪得有如銅鈴大小。
他仍是從容不迫,就跟敵人已經入帳時,他還慢條斯理地選穿哪套盔甲才好的樣子,他似乎從一出生就篤定,他的將軍生涯必是百戰百勝,「一出迫害小妾的戲。」
當他單刀直入的時候,我愣在了原地,這個戲太是一齣好戲,可是,可是,饒是我腦子笨些,也是知道的,那些個有孕在身的人都是折騰不得的。而瘦馬姑娘又更是在情況不甚穩定的前三個月當中,我們不用說是去折騰她做些什麼,就是她怎麼一個不小心都有可能釀出什麼危險,這種缺德的事情我不喜歡玩兒。
於是我勸他,「要不,就迫害一下那天我們見到小白臉公子,誰讓他的臉那麼白。看著就那麼不著人待見。」
李暉琢搖頭。表情看起來還挺像是個正人君子,只是他一個卑鄙小人偶爾要是君子一回也是格外不招人待見。所以我圍著他轉了一個圈子,仔細看著他,「將軍為何要恃強凌弱。」
也沒有我意料中的撇清,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總不過是兵不厭詐,我從來不大挑手段的。」
我被天雷擊中,對了我差點都忘了,這人臭屁慣了,你要是用什麼道義什麼正理來約束他,只怕也就配他嗤笑的,要是這樣我可就沒轍了,雖然他是這麼一個人,以要去做些不正經的事情,但只要我潔身自好就好。所以我衝著他打了一個哈欠,以示我最近很睏。而且這就是一個狀態,說不定要維持上好長的時間。
可是他可不依,「要做壞事就要做絕一點,她有了孩子算什麼,我們就將那孩子弄沒了。」
我沒聽錯吧,虎犢還還不識子呢,這人卻想聯手我一個外人將自己的孩子弄死?等等,這分明就是一個詭計,他一定是想要陷害我,我可不是分不清遠近的人,瘦馬姑娘生了孩子那可是叫他爹的,我算得了什麼。只是沒有想到丫的主意這麼惡毒。
我臉上一時變了變顏色。
他已經附到了耳邊,「怎麼怕了?」
哼,是有點不托底,也不是有點,是完全不靠譜,我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傻子,這樣的事情他當我會信。
不過,眼下他目光爍爍跟點著兩隻小燈籠似的,對我不上這個當覺得分外不滿的心情溢於言表,但是轉眼他又將那情緒壓了壓,耐著性子要讓我好奇一併參與其中,「其實這裡面是個秘密的。」
他說的秘密什麼的最不靠譜了,比他剛剛說要弄死他親孩子還不靠譜,我就更沒有什麼興趣了,不過見他一味地想讓我聽聽的樣子,我也就出了一隻耳朵,將就著聽聽。
他說,他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在戰場上做了一個誤判,結果害死了不老少的兄弟,自己也險些搭進去。但是,後來他及時趕到,救了那個朋友,並用自己的三寸不爛舌勸他千萬不要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古來啊就不知道有多少將軍是這樣的,不是有那麼一句名言嗎,叫做一將功成萬骨枯,就是這個道理。
當時,他那個朋友表面上表示他聽懂了,也打開了心結,此後再不會因此做出什麼傻事。可是,這句話原就是個敷衍,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這位朋友就修書一封說他想要出家,然後,就絕塵而去。
我衝著他點了點頭,覺得,他的這個朋友真的是有情有義,特別不適合跟他這樣的人交朋友。不過這樣的論斷打死我,我也不敢說啊,所以就當著一樁心事給含了下來。故事也在繼續,我漏聽的地方就是個分段啊什麼我是立春、立夏的分界線什麼的,一點也沒有耽誤正題。
他這個朋友一走倒好,一位姑娘來軍中找他,本來,這也沒有什麼,可是他剛一說這個朋友已經不在軍中時這姑娘就哭了,還說她懷了他那個朋友的孩子有一個月了,月餘前,他那個朋友確實受了他的指使出去過,不過去的地方有點特別,就是敵軍一方去刺探情報去了。
我覺得,我聽懂了一些,也就是說,這位瘦馬姑娘是他的那個朋友的妻子。
其實,從他一編這個故事我就猜出了他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