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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愛齡 文 / 張冉雅

    難得,暉琢這一次想到用些溫柔的辦法來禍害我。

    如此這般,我便打破了藥碗才好。

    可是,事情的後來,是我糊塗了,是我中邪了,我不僅喝了那碗藥,還將剩下的藥汁都舔得乾乾淨淨,又覺得回味甚是無窮,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只記得他眉目如畫,賞心悅目,看了之後可以治病那樣的一般的如畫。

    心事緩緩經過陽光,漸漸被溫暖。

    溫暖的結果就是我又中計了。

    總之,很糊塗地我喝了藥,抹了一把嘴巴,沒用誰勸就爬上了床,睡了這麼長的一大覺。

    睜眼便見床頭伏著一個人,想來,熬不得長夜漫漫已經睡得實誠。我彎下腰去對他的眉眼。一個剎那將自己嚇了一跳,是暉琢,他這個造型,這個時間,這個……這個,竟像是守了我一整夜的樣子。

    我用了半晌的時光回憶整個事件。

    事件的來龍去脈在這半晌中,只是從糊塗到糊塗。

    難道我是真的病了。

    又或者是病到深處不自知,就和迷路是一個道理。

    時間被更正,我一連睡了三天。

    我嚴重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但杏月說,可以用大奶奶上吊三次請了三次御醫來證明,況且這會子,御醫還在府上,估計是等著大奶奶第四次將自己吊上能夠來得痛快。

    據說,大奶奶吊過兩次後,最後一次便身手利落,硬是不用幫忙就將白絹甩上了高梁。於是大家都可以輕鬆推知,這第四次也必是無比利落,於是大家都得候在大奶奶的屋子外面寸步不離。

    呃,我睡得腦子十二分的不好使,足足花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什麼。人命關天。要不我們也親臨現場。或者說我臨危受命去勸一勸什麼的。

    我說出自己的感想。

    有人面上立時破出一個笑來。不好表露出來,掐了掐手指,可是我睡得太清明了,一個動作我都沒有看露,全看在眼裡了。真是太過分了。

    好心竟然被荒廢。哼。可還不待我發急。他竟然點頭同意了。這人竟然不刻薄了。

    看這個樣子,莫不竟是他病了。

    可是,我跟誰說。誰又會真的信我,

    我一顆心中立時充滿對他的怨恨,真是不明白,他是怎麼將我弄得這麼不能讓人置信的。恨得我,立時就想伸過爪子去將他掐死,直到看到他的兩隻黑眼圈,才有點猶豫。

    那兩團黑黑的東西出現在他的臉上,真的是因為我嗎。

    我已經對他構成了這麼大的威脅了嗎。

    可我不是手不提,肩不能扛。手無縛雞之力,五穀不識嗎。就是將我放大十倍也不足以威脅到他。

    我還在深思,卻見他伸出手來。還不等反應就被他抱了起來。我明白過味來,他是要幫我穿衣服。我哪裡有那麼差勁了,我想一把奪過衣服,但是手卻發軟。

    他淡淡說著。「那些花是有毒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可是我又在懷疑他是在騙我,中了毒的我又為什麼沒有半分中毒的跡象呢。

    他默了半晌,「這種毒叫做幻影,無色、無味。無症狀。」

    突然間,我覺得他說得像是真話。

    沒形跡的東西才最可怕。這種毒就是。隨風潛入體,入骨細無聲。

    我回憶了一下,那些美麗得神乎其神的花叢,不是一般的美麗。也可以說是神乎其美。懼意並沒有上升,我比自己能想到的要殘忍得多,也許我早已經在心底勸服了自己,所以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這與平時的我一點都不像。

    說實話,他能這麼待我,著實要比我能中的這種怪異的花毒還讓我震驚。他的轉變,讓我從前的對他的認識一一改變,原來他也會如此,他也能如此。可是他為什麼要如此。

    想到一半,我就感到了厭倦,難道我真的是要死了,如果那成了一條最終的通徑,我為什麼不能人生得意需盡歡呢。

    我們對抗著穿好了衣服。都是因為他偏要幫忙,我又不允他幫忙所以,就像是打架一樣,這衣服穿得我很累。

    走出去的時候,他又非得要拉著我。如果不被他拉著就不能去,我權宜了一下輕重,也只要任由他佔了便宜。離著我那便宜大嫂的院子好遠的距離,就已經能夠聽到她像是狼外婆一樣的笑聲,其實那是哭聲。我的心裡忽然就湧出了各種各樣的害怕。我害怕見到那種選擇離去的疏離面孔。若她已不再求生……中了毒之後的我,還是如此的宅心仁厚。可見我就是一介好姑娘。無論是中毒了,還是中彩票了。腦子猛然一鈍,什麼是彩票……使勁想了想,還是不知道,就放棄了。

    我擠到了院子外面,我在人群中苦苦尋巡視了好多圈也沒有瞧見大爺的影子。都到了這一步,他也不再來了嗎,我忍不住歎息,心裡又在默默稱是,是了,他們是什麼人,征戰沙場的將軍,連生死都慣見,如何會在殘有半分的柔情,就算,也不會如何的長久,人的情感其實都是一脈相通的,我總是不相信鐵血的人會如何留戀於情感。

    我看著那張與大爺像足了八分的臉,脫口而出,「他真的就這麼絕情嗎?」

    他的表情何其像他的哥哥,那麼的平靜,彷彿世間之事,何事不是小事一樁。直接繞過話題,將我身上的披風緊了緊,「這裡是風口,我們不若去那邊。」

    「真是冷血。」我盯著他。

    他還只是溫笑,竟然滿臉的不在乎。我說了這樣的話,都沒有觸雷,我也很奇怪,他從來不是這樣的。那個睚眥必報的李暉琢去哪兒了。

    我一顆心,帶著這奇怪的心事,跋涉了整整一大圈後,回來看他,他還是那樣,靜靜的,與世無爭的樣子。並不惱人,有些嚇人罷了。

    我不再理他,掙脫開他的手,衝向院子裡。院子的門是閉合的,表面上是如此的只因裡面的大奶奶是有吩咐的。眾人只好伏在外面,靜靜苦等。

    我抬頭看了看明亮的天色,覺得這個時候,還是進去看看得好。於是,輕輕推開門,踏入院中,她的院子我只來過一次,這是第二次。

    門前排著一溜的門海,裡面游著躍躍浮魚。忽然就顯得說不出的冷清。

    眼前的景色也果然是人心所化。給她這般的哭笑之聲一襯儼然淒寒。

    我回頭望了一眼一路跟著過來的暉琢。我想,他還是不進去的合適,畢竟他那張臉像足了他哥哥八分。有了這八分就容易讓他的嫂嫂一道痛恨。

    我這也算是有良心還在為他著想。

    可他不在乎,臉上全是不知所謂的表情。

    我就是恨他這個樣子,什麼都不當作是一回事。

    這可是他要去的,發生了什麼後果自負,人家說,憤怒中的女人比老虎還可怕。

    還有,我突然猶豫,我進去要說些什麼呢?是勸還是……我聽聽身後如常隨行的腳步聲,有些想笑。或者說,我這次無論是勸還是助,都要身後這人吃癟。這樣子的話,真是讓人產生興趣。

    簾籠之前,我略徊了一遍心思,想著,自己究竟要如何說呢,身後這人極有眼色為我打起簾籠,他不是要裝相嗎,我便給他機會,頭也沒回地邁入。我那便宜大嫂就坐在中堂,愣愣地看著我。視線所及時,我也不由得一愣,什麼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什麼是十年生死兩茫茫,忽爾就讓人有了時光如水,穿梭無常的感覺。那是什麼樣的臉色,淚痕猶掛卻已現了自嘲的神情,可是眼底空空無物,似乎什麼也沒有想。

    我忘了早備下的句子,忍不住,問道,「大嫂,你還好吧。」

    她似有輕微的觸動,但我不能確定那是不是我的錯覺。其實,納妾之事本是貴族門庭司空見慣的,有的大夫人往往還會以此標榜自己的賢惠得體,不生妒忌喝醋之事,用以顯示風儀雅量。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如此的牴觸。也許是不同的經歷和不同的認識吧。有些痛苦潛在心裡有跡可循,一但相似的事情要發生,就會讓人預感到痛苦。

    我又向前近了幾步,坐在她對面,只管看著她,她猛然抬起頭目光卻穿越過我直接看向暉琢。在目光落到暉琢身上的那一瞬,空空的視線裡沾進了光亮,她一下子就聚精會神起來,只是那光來得甚快,去得也快,顯然她認出了他,他不是他。他不會來瞧她的,她這一次要強就傷了他。也許是體無完膚的。

    她慢慢轉開視線,唇角微微挑起像是一個笑意。

    可是,那笑確實笑得太久了,久到,我以為,那本就是她臉上表情的一部分,再也不會取下來了。她知道他心上的人在哪裡,在做什麼,可是她卻不能將自己走到他的身邊,好好地訴一段衷腸。但這些真的就值得悲傷嗎?我突然產生了無比懷疑的感覺。

    愛齡太長,難道是用以生恨的。她收住那笑的下一瞬,便有淚水彎彎流下,她不曾老去,卻處處透露出滄桑的感覺。我記得我初見她時,她明麗動人,一笑生足百媚,然而時間何其惶惶,它在一個轉身之間帶走一切。

    「他不會再來了對嗎?」她問得分外平靜,彷彿只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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