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問,李老爺子最後是如何將這位才子與媛姐姐配的對兒。卻覺得不難猜想,大抵用的是生米煮成熟飯的辦法。但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反正眼前的事實是,才子與家人已經在一起攪馬勺了。
就這些,就是李家三公子難以啟齒的往事。他還是太小家子氣了。
我歎了一口氣。翻個身兒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時杏月已經很有辦法地雙腳踏在地上,還一點也沒有驚到我,只等在那裡服侍我起床。
昨夜裡,我竟然沒有對媛姐姐與新冰公子一段進行如何的八卦,而杏月大概認為那才是重點,只因一切都是發生在有了這位才子之後。
我輕笑,那一段,我是最看得開的。不過是心中的愛太盛,一不小心就分流到了新冰公子的身上,何況,記憶開啟,新冰公子比暉琢更具惑力的臉浮現在腦海之中。何況這樣的容色也太容易勾引一個女子。我又怎麼彷彿覺得新冰公子的冷淡是故意而為之的呢。再想下去,思維變得有些氤氳不清,果然是不敵饑意。我輕啜了一口面前的清粥,眼前多出了一隻羹匙。
是他,這麼快又來與我添堵。
接過羹匙。我抬眸向他笑了一下,算作是為禮,他亦笑一下,儼然還禮,然後便一本正經地任著杏月添了碗筷,將一頓早餐發落在了我這裡。
他落座與此同時將一塊八寶豆腐夾給我。
我素來不愛吃這豆腐,可它卻是李府上的最愛。為老夫人每餐必食的菜品,不過是以各種方法烹飪變換多樣罷了。那銀匙翻來炫亮光素,襯得這一塊豆腐如玉合玉,婉轉送來,似伴了奇香。偏偏那腐質又質,輕易間就惹人叢生垂涎。
在我有些忘記了自己不愛吃豆腐這一項特長後。今天很特別地買了他的面子,將那塊豆腐送入了口中。從前的喜好似乎與今日的口感頗有抵牾。這塊豆腐入口的感覺竟然不錯,最關鍵的是回味悠長。我忍不住看了一看,盤子裡為數不多的幾塊豆腐,開始估計,有他在的情況下自己還能撈到幾塊。
他似乎不樂見我愛吃的樣子,微微搖頭。「夫人看來太易受外物所擾。經了這些調味,夫人便忘了從前不喜食豆腐?」
原來,他給我夾豆腐是想看我吃癟。我又不是豆腐,可以任他宰割。
很大氣地也給他夾了一塊。又看著他含憤吃完。
看來。我氣得動他,什麼,就為了這麼一點小小不言的事情,他也至於。
再抬頭時,他又轉了笑意,他可不想讓我瞧笑話。他那樣的人不會太好鬥。
「現下,媛姐姐的事情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作何感想?」他就這麼篤定我昨天一定會私下裡向杏月八卦。
但,事實上他好像是篤定得沒有錯。
「杏月的版本對嗎?」我看了他一眼。隨即輕巧地點出了心中的疑問。我似乎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懷疑真是讓人精力充沛啊。更何況。我本來是不想拿這件事開刀的,誰讓他老是在我眼前晃得人眼花繚亂,那麼我就真要給他添些堵。
「全府上下到目前就只有這麼一個版本。如果你想要新的,當然也可以自己推算。好像你擅長的事情還挺多的。這方面一定也不差。」他臉上笑意深深,說得誠然沒有半分誠意。
「我什麼都不知道要如何推算。就算是有這個心也有無這個可能啊。不如將此事宣揚出去,讓大家來推算好了。」為了能夠氣他,我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他目意斂起,幾乎立即便要發作。終而於室中繚繞的香氣中重聚成了個溫柔笑意,「見過了媛姐姐,夫人果然長進了好些。想來,我那姐姐手段非凡,我那姐夫必定是不好做的。」
我笑,「夫君到了今日,才想起同情了令姐夫,真是讓人不敢恭維公子早慧。」
他臉上的笑容幾乎破碎,又一塊塊的彌合。最後到完整。「你怎知我是今時今日才想起了同情,況且你又如何認定我是同情他,而不是同情我的姐姐。難道夫人親疏不分。」
我抬頭,無比鎮定地仰視他,「嗯,府上的廚子做的豆腐好吃。」
他丟了一塊醬菜入口,「要我說還是醬菜好些。」
我追問,「夫君覺得豆腐不好吃,所以才夾給妾身。」
他挑眉,「吃飯不是因為好吃才吃,而是因為需要才吃。」
我疑問,「夫君的所得,皆是因之所需,全不關是否愛好。所以失去之時亦不會真正痛心,不過是仍然需要再可獲得,而無關乎心意。」語過,裝作無心盯著他身後的一盆蘭花,其實不過是將他的形狀盡收於眼底。
眼前,那雙拈著筷子的手頓了頓,那筷子又一瞬變形,但馬上恢復,他笑,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愫跟來,這麼快就恢復了正常,長此以往…
我正惆悵到一半,「啪」地一聲,外面有什麼物什落在了地上。
剛剛路正中間放了一個籮筐。是暉琢的我沒有問,這會兒準是叫人踢倒了。
我猜得到是誰。他亦是。
我們皆是不動聲色,繼續吃飯。
腳步聲侵過還在半路,聲音隨風先到「你們在幹什麼?」
我們不約而同地抬頭,他反咬媛姐姐,「姐姐不是看到了嗎,這個不難猜吧,不是在吃飯嗎。」他又笑,「最多是在伉儷情深地吃飯。姐姐無緣無故來做什麼?」
媛姐姐皺眉,「我來幹什麼,還無緣無故?」
我好奇,這個句子眨眼之間,竟然成了倒裝的。
暉琢笑,又丟一塊醬黃瓜入口,「每次都在吃飯時間拜訪,其意自現。」做為弟弟,暉琢一向很是拿捏得好媛姐姐要抓狂不抓狂的分寸。
媛姐姐將手中的果子啃了一口,「放心。我早上的食物有了著落,吃這個。」一絲笑意閃過眼睫。
我覺得倒霉那人也可以推算得出來。眼高於頂的媛姐姐一輩子都沒有打算看得上他。
每天都要來這裡忙做一團。我拉近媛姐姐,湊到耳邊,「上身沒有帥印。」
她微至於無地「哦」了一聲,然後,似漫不經心狀地接過了杏月奉來的茶,又好死不死地湊到了暉琢身邊一邊端著茶一邊打哈欠。
接下來的一幕。該當是水漫金山。
只是接下來。卻是我的那顆信心一寸寸收攏,媛姐姐根本無法出手,因為、因為暉琢似乎每一次都恰到好處不讓她潑到下半身,換了三杯茶後。媛姐姐終於不好意思再要水了。
我,咳,也不好意思再盯著看了。
他投過來的目光裡,彷彿都能做出一根關於我和媛姐姐的連線了。不看他們,就不用看他們一雙雙擅於操縱的眼神,我心滿意足地嚥下最後一口飯,一推碗,便去品茶。
只是,那要命的媛姐姐竟然陰魂不散。
我微一抬頭。就接收到了她求助的目光。還清凌凌的讓人那麼想要拔刀相助。
可是,一想到「拔刀相助」這四個字,腳底下陡生出一片的涼意,偏偏這涼意又慢慢爬上,直抵心頭。
媛姐姐將一杯茶交到我手上時。還用力地看了我兩眼。
我哆嗦著接過茶來。媛姐姐可真不是個小心的人,這麼堂而皇之地給我遞茶,儼然是一個大大的紕漏。
冥冥中都可以感覺得到,那人在撇嘴,為了我們的技術拙劣到如此的地步。除非他配合。但是,他竟然是真的配合啊,我端茶,瞧他,他向我笑,那樣的笑,如微微浮漾的水面,無限在思緒中延展再延展我一時失神。然後,手中的杯,自然也失神,下一步就是傾倒,他也沒有跳起,彷彿該當也是為我傾倒了。
於是水到渠成,某個部位濕成了一片。
我發了一會兒呆,被媛姐姐掐了掐才回神,瞧向她,我沒想過會成功,所以也當然沒有想好接下來要怎麼做。他竟然濕,我都準備好失敗的,我都準備好另想辦法的,所以他這麼一濕我就措手不及了。現在欲哭無淚的該當是我。
慌亂之下,我被媛姐姐半推半就著支進屋子裡給暉琢換衣服。
銀色的外裳落在地上,我低下頭,對著那件衣服又發了一會兒的呆。面前這人到底穿了多少件衣服,我有些拿不準,他還要脫多久,而我又要以如何的借口離開。內室中的空氣有些清泠,當然,這都是拜他沒完沒了的揮舞的衣風所致。上衣脫得精光,露出了精壯的胸膛,好像很快又吸收了室中的光彩,變得耀眼。這人真的是怪胎。
「夫人竟然不予幫忙。」他一臉的無辜。
我為了不看他的身子,只得半仰著頭。如果不低頭,就不會看到一切,我後悔了,我也不想逃了,就算我對不起媛姐姐,這是我看見他身上的衣服一件接一件不翼而飛後的第一個想法。
「過來!」他卻不肯放過我。
我仰著頭過去,完全沒有將心思放到地上已經成團的衣服上,於是,它們以柔軟的心志生成了一股眾志成城的厚牆,我絆過去,呈現半飛的狀態。直撲入某人的懷中。
瞬間,我不知道是該慶幸欣喜,還是欲哭無淚,目標的另一頭,必定是有人接到的。伸出的手顯得略有一些朦朧,如同霧藹中的一種異形物體。而我,絕難再行回頭。
指尖已經沾染了他的味道,我在他懷中頭暈了一會兒。被放落時還死死抱住他。如果他穿著衣服的話,我是該拽著他的袖子的,可是他的上半身絕對是一絲不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