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那風關在門外。」我故意裝病地喊,聲音只是打個楔,卻是中氣十足。
杏月跟截木頭一樣,還杵在原地,朝著他家主子去的那方向看個沒完,估計是還想著他能夠再回頭。
我可不想他回頭再翻回來,於是,病歪歪,有氣無力等等那般的情狀可是全都使用上了,「快快關門,有風,對,連那院門也是要關的。」
杏月有些支吾,「三奶奶,院門上的風是吹不到這裡來的。」
「不可能,明明都是風,你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我這麼的一煞有介事,杏月就慌了手腳,趕忙去關院門。
她輕手輕腳回來,是看我睡了沒有。我也正在等她,輕喚了一聲,「杏月。」紅窈窈的影子,就從紗幔之後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她這會兒,正豎著耳朵聽他家公子的聲音呢。我就只好幫她收了那一雙耳朵,我叫過她之後,便瞧了瞧床。
杏月也瞧了一眼我的雕花大床,輕聲細氣地,「三奶奶要睡,不等等公子爺。」
「我們都是少年的夫妻,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哪裡就真需要等來等去的。你家的公子爺,保不得是想脫了你我的眼線,出去玩玩呢。」我這話說得和風細雨一般,拿捏得度的可都是平常的語氣。
「這……」杏月一時想不出來回我的句子,便在那裡左右躊躇,又覺得左右都不對。
我向外探看了一眼天色,「時候不早了。我今日格外地怕風,杏月你睡上來,幫我擋一擋。」
「三奶奶,我……公子爺他……我」
說得這般無有邏輯,我正好當作聽不懂她說話,只是將身邊的余床拍了一拍,還催著她,「快呀。我可受不得那風。」
「三奶奶剛剛揚了食,這會不找個大夫瞧瞧,我恐著公子爺會擔心。」
「你家公子爺是做大事的人,哪裡會為這些小事牽絆,我若真成了那樣的妻子,倒是有負了他的情誼,如此皮毛的事情上我也斷不應該指望他的。快來擋風。」
我想了想又坐了起來。「你還是睡在裡面吧,我現下怎麼覺得是裡面那一邊才有風呢。」
杏月大驚,一張臉上的顏色變幻得實在是莫測。我再不言聲,她便是知趣地上了床,又在我指點的裡側,老老實實地躺了下來。
猛然間,我又想到一件事。暉琢他會不會跳牆,但又馬上對此個觀點表示不齒,他不會的。只因,他若然膽敢跳牆,那可就是有違祖訓,他家的祖訓是折磨過我的,是以,這一條我記得很是清楚。看來,萬事俱備得連東風都不再需。我心滿意足地合眼,整個腦子裡融滿了睡意。
半刻之後。門外傳來一陣輕緩的敲門聲,如此小弱的聲音當然是不想引起外人的注意,而直接敲給杏月聽的。她也果然聽到,騰地一下子坐起來。我以被子蒙頭,大聲喊著,「風,風到處都是風,杏月你千萬不要再動了。」為了配合著表演真實還假咳了兩下。
杏月被我吼得不知所措。半晌才又窸窸窣窣地躺了回去,但到底是不踏實,呼吸得並不平和。卻只敢稍問了一句,「三奶奶。我們,我們,那門,那門真的禁著公子爺拍嗎?」
杏月這丫頭將這問句拐了如此的彎兒,才是真正的有趣,明明是在擔心她家公子,卻怕拂了我的意,愣是轉到了門上面。
細想來,卻覺得她轉得倒好,我就說的是門,「那門上了年頭,拍拍也除塵。」
杏月還想說什麼,被我再蒙一下子被子給擋了回去。蒙上了被子,聲音果然就小了,況且門外那人又不敢出大力氣,驚了他人。明日裡也必然會來興師問罪的,可是,明天的事情只好明天再說了。我吸了一下被子中的香氣,很快將有關於他的記憶驅逐出腦海,重填回睡意。
一夜好睡,杏月必定是一夜未睡,一早瞧見她的黑眼圈,多少有些過意不去,但是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我向廚下使下話去,要她們做些竹葉湯給杏月,近來我的記憶有些不好了,也不知道是這個水好用些,還是……
我那手正扶在茶盞子上,抬頭就已經看到,正撩袍闊步進來的暉琢,髮絲還襲著庭院中風片,獵獵飄搖,哎,真是白穿了這身衫子,他如此的品相,便是不穿衣服也是人中絕品。我摀住了嘴巴,不穿衣服,虧了自己想得出來。不過,倒是有趣,想到這兒,我便對來人笑了笑。大概是這笑裡含極了喜意。
他瞧向我的目光頓了頓,又轉而平常。
就知道沒有人能打擾到他的驕傲。
關於打敗他的事情,我就得是自個的寫意,還得是個夢裡。
我的命有些不好。
他也要茶喝。
杏月歡天喜地去倒茶,暉琢這麼一來,她昨日裡的心結可就是解了。我甚為憂怨地瞧了一眼暉琢。這人如何的不長記性,他該當生氣才是,畢竟我昨日裡那樣待他,不說是冷若冰霜,也是冰若涼白水。他……
他喝了水不算,還嚷著早在我這裡進早飯。我在心下歎了一口氣,有些明瞭,這不是又激發了這人的鬥志吧。我在心底惡意將他想了兩圈,覺得今天早上吃些那粗食才好。他一個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恐怕實是沒有嚼用過那個,到時又可將他捉弄上一回。誰讓他難我在先。想得太專注,一不小心將滾燙的茶水撒在了手上,急得我跳起來一個勁地甩手。心裡氣自己不爭氣,還沒瞧了他的熱鬧倒先送了他一段熱鬧瞧,他不知又會怎生地得意。
「想來是這手指急了,也要出來品茗,從來它可是只看不吃的。」他撿了笑話不算,還要編排於我。
我,手上灼得緊,沒功夫和他鬥嘴,又抖了抖手。
他緊著聲地叫了一聲,「杏月。」
杏月一定是躲遠了,又經了一聲叫,才慌裡慌張地跑回來,尊了聲「公子」後,才瞧見我手上燙得那一片紅,便手腳麻利去取藥。
她一向細心,這些藥也都是早備下來的,卻是一直都沒有派上用場。這個卻用得正好,她放下藥膏來,將涼水在我那燙紅的地方洗了洗,便要塗上藥膏,驀然,動作被一雙手給止住。
我低眸時,正瞥到那只修長手伸過來,此手骨肉豐均,化成灰我也是認識,乃是暉琢的爪子。我還來不及叫杏月,她便乖乖避了出去。杏月兩字,就本能抵著那個痛,變成了一聲尖叫,這人分明是在報復我。
「啊!」
「知道我沒吃飯想備燒豬蹄給我吃。」他眸目間閃轉的光線竟如爍爍清流,好看是好看,就是沒有一絲良心。
「夫君自己不是長著嗎。」我衝他報以咬牙之姿,不想一會兒才更有我咬牙的。
「啊!」我被手指頭上比先前只是灼痛還多出來的一味痛,折磨得有點唇齒不清。「你快豬手。」說來的話與我要表達的意思太天壤有別了,我頓時週身寒氣大作。
他一向小氣,肚子裡連等針都費勁,估計是絕不能走船的。
他回笑果然奸佞。
我瞧了瞧被包成一根像是白蘿蔔的手,覺得有些委屈這隻手了,因為被燙傷的地方只有全手的二十分之一。但是在他問我如何的時候,我還是委心地說,「好!很有風度。」
他疑問,「風度。你是說這傷給我包紮出了風度。原來是心中有風度,視物皆有風度?」我知道他是想再聽我說一遍,此人的臉皮是日日厚,月月厚的。
也許,是我該批一批命格了。此人必定是與我命中相剋。關鍵是我覺得他的克品不太好,都不能克我一次再容我緩緩,是以我現在幾已算得上是遍體鱗傷了,若是再經上他一個心血來潮,我必有可能是命不保矣。
他看了我一眼,那可真是真玉香雪的一眼,此人真的是金絮其外、敗絮其中。這一世,怕是無救了也無轉益了。
我別過眼去。背景裡,卻都還是盈著與他狼狽為奸的烏煙瘴氣。天上的烏雲正飄到窗前,可見的一塊天空,也並不是白雲蒼狗。我定定瞧著它,它亦定定駐在那裡。眼角處,著冰綢袍子的那人,沒有一會兒的老實氣兒,還在我被包成蘿蔔的手上補著什麼。惹得我痛起時,我的嘴角便不自覺地抽了抽。
這人真是的。我……的那半點忍耐之心已經給他消磨得有些要蕩然無存了。猛地奪回手來,力度卻用得不對,引了那般痛楚陡然大作,我頓時呲牙咧嘴。我的叫聲當然驚動了杏月,她腳不沾地奔進來,我與他同時驚駭的是,我只在這轉眼之間就被他抱到了膝頭。
杏月自感莽撞,一福身後,慌張退了出去。
門上吱的一聲響過後,室內再無多餘的聲音。
我還想喚她。剛剛張開口去被眼前這人生生打斷。
「怎麼,夫人喜歡在親暱之時也有人旁觀。」他眸意鮮鮮裡全是輕佻顏色。
我有些覺出不好,只想著如何才能開脫自己。可是那些辦法全不知去處,一時之間,有口無心,「杏月也不是外人。」
「你要為她薦枕席。」他一雙眸子忽轉高山冷山一般,緊緊鎖定於我。
薦,薦你的個頭啊。真想一爪子拍過去,不過還是咬了下唇,忍住。我終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