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將我滑倒的雞蛋清,覺得新生事物的能量真的是很強大,因為我畢竟是慘摔在一個靜物的手下。這位媛姐姐聽得我這邊「啪嚓」這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終於在百忙之中瞧了我一眼,繼而要向我靠攏。但是有人捷足先登,輕飄飄俯身將我抱了起來。這一抱極是凌厲,迅閃如電。
想了也不用想,這裡即有體力也有精力的只有一個就是暉琢。衣風掃下,他的味道佔據鼻息。我心內一陣的風雨瀟瀟。
他看的我的那一眼竟然頗為打趣,半點同情也未見。此人不長良心。而且我早就應該知道。看來,現在我才這樣肯定地說他,還真是有點少見多怪了。
驚魂魄動甫定,灶堂之間「砰」的一聲響。很快衝出一個人來。仔細辨認了半晌,我們認出這個變得烏漆麻黑的人她是暉媛。我一時同情心大動,都忘了試試自己又摔著哪兒,就想上前去看她摔到哪兒了。剛剛邁出一步就被暉琢給抓了回來,還想回頭看他,後面卻是空的。這人身法太快,早就跑到他姐姐身邊去了。
我們這邊一動不敢動,皆是不安地等著結果。結果是除了勺子斷成了兩截,這位媛姐姐並未傷及半根毫毛。我們看著她,她的一雙眼睛只是盯著新冰公子。
我斜眼暉琢,他抽出手撐著額頭。新冰公子,倒是淡然一笑,伸出手,媛姐姐便像一隻乖順的小鹿跑了過來坐在新冰公子對面。於是我只得站著。
我很期待他會對這位媛姐姐說些什麼。是不是會就此說些什麼大道理要她清醒。要麼就要她絕望。從此在此間絕跡什麼的。
但是新冰公子只是親自為她倒了一杯茶,淡然拂袖時執注的手很是風雅。我繼續處心積慮地想新冰公子看起來就是個有辦法的人,他怎麼會如此的忍受下去。他一定會有很好的辦法,現下恐怕是時機不夠成熟。然。我這一顆心都要熬得熟了,他那邊大概還是覺得不太熟的意思。是以,左右大家只是品茶。就像是他渾不知道,暉媛這一出出一幕幕是為他而來的樣子。
我一直就覺得他這樣不好,因為他這個樣子不發潑,卻一再地增加魅力,恐怕只會讓暉媛陷得更深。咦我有點懷疑這個暉媛已經移情戀上了新冰,而昨日裡我見到的那位媛姐夫與新冰公子這樣的人比起來確實已經沒有多大的印象。只是若是真的出了這樣的事,老夫人也不會同意,畢竟是這樣的高門大戶。名聲不好不說。家規那上面的字數洋洋灑灑。觸了哪一條恐怕都是沒有好果子吃的。縱然眼前的新冰公子人才非凡,媛姐姐恐怕也只能是望梅止渴罷了。
也許新冰公子如此冷漠對待,也是因著她家自有家規的原因。便不惜得費事。霍,他倒是愛清閒。閒得可以入畫,要麼就是就著茶水共飲。
後來還是暉琢起了頭,說是要去看打馬球,才將話題引開。我偷眼時,媛姐姐的眼睛好歹有那麼一眼兩眼離得開新冰公子了。我有些懷疑,那位哥哥真的和弟弟半分不像嗎。如果真的不像他又是怎麼的人,會讓媛姐姐這麼的縱生難忘,還有那位姐夫,可真是苦了他了。夾在他們之間,與一個死去的人爭這份真心,好像永遠都不是對手的感覺。
後來暉琢打到理由,說是老夫人派人來問過了大小姐。這下子媛姐姐才不敢含糊,被暉琢給糊弄回了家。
媛姐姐一出去,新冰公子就對著暉琢笑。不過暉琢一向是個厚臉皮的人。一臉的不在乎,「不就是演一演,你不會英雄難過美人關吧。」這麼膩歪一件事,在他眼裡似乎不值一提,他這人就是口上這樣說,說得什麼都不算事的樣子,其實他一直很在意新冰公子。
新冰公子不動聲色,倒茶的姿勢依然好看,他們都推了童子的服侍自在愜意的樣子如同仙人。怎麼顯得我有一點點的那麼多餘呢。這回暉琢倒是嫌我礙事,這還是他讓我來的呢。他們竟然談論上了佛經,那道理我是一條也沒有聽進去,只是奇著一點,這樣一位壞公子,說起佛經來還是頭頭是道,一條條地利害分析都很得當。我從前在姐姐那裡受過這個的影響,對佛經還有一點點的瞭解,覺得他說得都對。這人可真是,這不是說話叭叭的,尿坑嘩嘩的。
我在一旁忍不住嗤之以鼻。他說得這般的伶俐,做起壞事來可絕不含糊。瞧他一眼,他那廂裡半看不看我一眼,便舒服地閉上眼睛,真難想像,就算是一杯再香的茶也能將他美成這樣。這與平日裡囂張的他簡直判若兩人,若不是我親見,無論是誰告訴我他是這樣的人我都是不會相信的。
他雖嫌我礙事可又不准我離開,生怕我跑了,他對我防得可嚴了,生怕我溜了,事實上,在這個時候我能溜到哪去白吃飯呢,說句實話,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打算出他家的家門。是以,我心中將他罵成了個瓜,對著他笑的時候還可以算得上是笑靨如花。
真的,這笑容如沒如花我是不知道,反正,我對他笑得挺認真的。只有新冰公子時不時抬起頭來,瞧我一眼時,我才有一點點的收斂。新冰公子這人真的是很奇怪,明明覺得他很柔和,柔和得如同水流,就是真水無香的那種感覺。可是我卻分明有一點點的懼他。那是一種微微的不斷流動的感覺。總之很是奇妙,對應上他的目光,我很是突兀地低下頭去。是清清楚楚的一個躲避。
我甚至還拍了拍胸口,這一顆心早在胸間折騰得熱氣騰騰了。我為什麼會怕新冰公子。他柔和得就像是一陣風……但卻吹得我心起微瀾。
直到最後暉琢沒力氣折騰了。才要告辭而去。我很動情地與新冰公子拜別。他今天以來瞧我的第三眼,更加的不同,一雙有神的眼睛變得水噹噹的。就像是女子的淚眼。
有些風景我看了就看了,但會忘記。而有一些風景我只是淡然間的一目卻會憶及一生的長度難於相忘,也許那便是我們前世裡潛尋了一生,今世又為之而來的尋找。甚至會在一蔬一飯中猛然省起,比今生的自己還難於忘記。
猛然被什麼扯了一把,是墜下雲端的感覺。我搖了一搖。便已經醒神。眼前的場景有一些尷尬,我好像是對著人家新冰公子瞧了半天,一動不動地瞧了半天。暉琢臉上的表情很是不好看。那又有什麼關係不看就好。
回去的時候,他對我詳加盤查。我懶得搭理他。他竟然將我的胳膊都擰了起來。臉上還帶著虎虎的怒氣,他平日裡不是很淡定嗎,呵原來敢情還都是裝的,現在閒然慣了的臉上出現了紺青的顏色變得一點都不公子。公子都該是像新冰公子那樣的。大概是我臉上太及時表現出來的失望顏色徹底將他激怒,他升高了音調,「你不會也像我姐姐似的,看上人家了吧?」
我給他問傻了,我剛剛那副入情的樣子,任是誰都會這樣想,可是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怎麼想的,這活活的是一出怪事。他這樣問我,我真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卻覺得我是無話可說。衝我冷笑了一聲,「看來所有的姑娘都禁不住我那位仁兄的氣場。」
嫉妒,這乃是火急火燎的嫉妒啊。看得我有一絲想笑。我站在那裡瞧著他,忽然就像是摒棄了一切的心事,衝著他笑了起來。
他以為我這是在向他示威,與我怒目而視。忽而他也笑了。還特別溫柔地對我說,「將這個戴上。」他還是有理智的,知道我要是不戴上那個堆了紗的紗帽,不湊巧被誰看見可是一樁大事。當然,他也不一定是對我好,他是想將我囤積居奇也不一定,現在世面上大家都找不到我,若是他將我藏了一些日子再出手,也許我值的金子會翻倍也不一定。這裡的唐人特別擅長貿易,東西兩市天天火爆囤銀,有多少人都想著棄官不做,要到那絲綢之路上走一走呢,免得日日只是看那街邊的幾個胡姬,還是親身那到胡姬的來處瞧瞧才好。
我這麼說他,可是還將他想成個好人,他那顆伶俐的腦袋瓜子裡面也許裝得比這個更為狠毒的招數呢。
他從後面的僕人手中接過紗帽,慢慢將那柔紗捋得通順了,又溫柔款款給我戴上,眼前的一切便如同了霧裡看花,我是頗不愛戴這個的。但現在也是無可奈何。一遇到安逸的生活,我就又鴕鳥了,只想著要躲一躲再躲一躲,心裡又明知道這世上的有些事,想躲也躲不過去的。
而他不過是知道我的這一點,所以得了便宜還賣著乖。
有什麼辦法呢,我也只得聽話,不過給他這樣凌厲的轉變弄得有些不安罷了。難道剛剛的一切也不過是逢場作戲,對了是演給新冰公子看的。他連他自己最好的朋友也騙。不知道怎麼的,我竟然有些忿忿難平,可是到現在為止我也只見過這位新冰公子兩次,看來這只能算作是天然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然也沒有用刀,用的是一顆心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