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想像出來的結果,無情地成了現實。
樹叢的陰影裡轉出來的正是那個刀疤臉。身形靈動之間,已是生生的活物出現在眼前。除了那個可怖的傷疤周圍的細潔皮膚在陰影之間,恍有瑩瑩的珠光。
我看他在眼裡的時候,還仔細對照了一下之前關於他的回憶。沒錯就是他。好死不死,怎麼是他,還不如是……想不到那個不如到底應該是誰才好。大黑閃身轉過我身前,立起全身的皮毛孔,衝著他狂吠。
場面如此鬧騰,他卻只是一臉的無動於衷,一直靜默等大黑叫完了這一通。才說了一句話,「如果不想你的主人死,你就老實一點兒。」
大黑安靜了,它竟然連這種陌生人的話也聽得懂。
它這麼的就謝幕了,那就只我自己登場。
「你把他怎麼了?」太多想問的話,沒提防還是很善心地關心了一下別人的安危,可見我就是一個地道的好人。
他定眸在我臉上,眼光溫溫的並不是犀利。與我那時要走開時看到他的目光是一樣的,但是他卻很手段地算計了我。所以說,眼見並不一定為實。就算是他目光良善的現在,心中也不一定是在想著些什麼。
他彎眼笑了一下,其實那道刀疤在臉上也並不如這麼說出來的感覺讓人覺得可怖,本質上他人長得挺好看的,他如果要是本來的面目示人,難免偏於柔媚,這麼說他還要多謝這道傷疤,一下子就抵消了那個對男人來說算不得和諧的因素。一個柔媚的男子,現在正好了。
「他沒有事。」
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可是他這個回答也太過鎮定了,一點兒也不能提升我對他的信任感。我很真誠地認為他乃是在騙我。而我落在他手裡這件事。還須得從長計議,所以我並沒有再行追問,反正眼下大黑相信他不鬧事就行了。要不然我還得拉架,這下我樂得清閒,否則真不知道站在哪一邊好。
他一步過來拉起我的手。很是隨意地挑選了一個方向,大黑作為奸細密切隨行。我回憶起他對於成說的話,覺得。沒準他還真不是認錯人,他是真的認識我,也就是那個楊贇珂。我想要問一問這事兒,就是一直沒有勇氣開口。
三緘其口後就有點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還陪著一個笑臉。本想著要麼也可以送上一束花什麼的,但是這四周除了荊棘,什麼都沒有,送他一捧刺兒好像不大好了。
誠然在我這個狀態。送他一捧花或是送他一捧刺。那也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不過。人們大抵都喜歡虛枉的那些東西。做好一切的提前量,我湊近他,他微微轉過頭,目光有少許的驚奇,因為之前我一直是有多遠躲多遠的,現在主動自己湊近他,肯定是非奸即詐。他這樣猜也沒錯,我想從他口中套出一些東西。雖然心中早已經覺得這個可能大概沒有,但還是沒能管得住自己。「那個,你認識我。」
他不再轉頭,只是對著面前的小火堆,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確定沒有認錯嗎。」我這也是為了他好,畢竟這世上長得有些相像的人多得是,而且從他之前對於成說的那些話來分析,他與他要找的那個人已經好多年都沒有相見了。認錯都有可能是一種必然。
他轉過頭來細細將我再打量一番,「你在懷疑我的眼力。」
這怎麼是懷疑呢是十分之十二的懷疑。可是我沒有敢接住他那話,說我是當真懷疑他。就只是默不作聲。
沉默得太久,覺得對不住自己一顆活躍的好奇之心,於是繼續打探。「你也認為我是一個公主,那你不是我的仇人吧。」
「好像不是。不過也不確定。」
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什麼叫做好像不是。難道這個還需要現想想。「為什麼呢。」我這一句簡直是脫口而出。然後很謹慎地低頭,表示他剛剛聽到的那一句,可以做為幻聽來處理,不搭理我就行。與預料中的一樣,好像是事與願違,我剛剛的一個為什麼似乎是已經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湊過來,說,「這件事說來話長。」
話太長的事情大多不是什麼好事。我立馬伏在大黑身上,皺了皺了臉皮,做了一個睏倦狀。擺在自己眼前人生的路很長,就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繼續走下去。這句話要是用官話將其說下去就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我一直以為這個上下特別的不吉利,那就根本是黃泉碧落的寫照。所以出語都歸了黃泉。
他根本不理我的狀態是怎麼樣的,已經自顧自講起,「從前也就是你小的時候,你常常欺負我。」
看來我的們仇恨屬於夙恨範疇。時間上廣遠還不容易讓人忘記。這個範疇就不好。如果大家想理解的明白,請參考它的反義詞,就是那個廣為人知的青梅竹馬。
我決定干擾這個話題。只是他現在對這個話題一副癡迷狀態,除非還有特別為他癡迷的事情出現,否則真是不足以解除他現下那麼個狀態——直勾勾地望著我,思緒卻流連於特別遠的從前。
之後,我為自己選擇的一個高明的辦法就是一言不發,還琢磨著怎麼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耳朵也捂起來,拒絕聽到他說話。這麼做的參考的一種指導思想即是眼不見心不煩。大黑忽然抬頭瞧了我一眼,我想可能是眼不見心不煩這句它覺得與捂耳朵完全沒有關係。其實耳朵與眼睛離得那麼近,捂上哪一個都差不多的。
我睜著很大的眼睛,偷偷捂著耳朵。察覺到這人的目光瞥過來,我一下被照亮了的感覺,匆匆拿下了手掌。又在大黑耳畔摀住,可見我是多麼渴望摀住一雙耳朵。恢復聽力,頓時覺得現場也太過安靜了,山上很少這樣無風的黃昏,又安靜、又寂靜、又肅靜,我不知道為什麼一隻鳥都不肯於今天路過這裡那麼一下。又也許它們今天路過的次數其實也挺多的只是它們集體沉默了。
「你還是同從前一樣,總是愛在一邊琢磨事情。」
我乍然抬頭,思想卻比這個慢了一步,還在琢磨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啊,說的是我的從前。
「從前的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這是一句真話,我說得挺坦然的。但是一觀察這個刀疤臉的狀況我就不那麼坦然了。
他好像深受刺激。彷彿我隨隨便便忘記過去,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我想這個我能理解,畢竟這種摔下山崖只摔爛了記憶,主體卻活得好好的事情,大家不是都能正常接受的。一切皆因遭遇過這樣事情的人真的是太少了,使它一點參考性都沒有。我又開始琢磨也許我還要說一句什麼樣的假話來討他的歡心。比如,我雖然忘記了那時的天空,那時的家鄉,那時身邊的一切,但是我還是一直記得他的。他就是我心中一不散的陰魂什麼的。最後,手持一把冷剪,剪掉了「陰魂」二字換上去「身影」二字,覺得可能會好一點。
我含住這一句話,在心裡又周旋了半天,仍舊是滿腹的疑團不知道照這樣說好呢還是不說好呢。
「只是我答應了你父皇,要護你一生周全。我說話從來算數,那些舊帳也就一筆勾銷了吧。」他目光精躍靈動,那一閃一閃的像極了淚水氤氳的一雙水目。他這動的一定不是什麼真情,而是一種興趣愛好,諸如淚光閃閃很滋潤雙眸,養生的手段而已。哎,與他在一起真是挑戰我的想像力。
最後還是我努力點頭,好像自己真的已經讓他麻痺得完整一樣。他也再沒有說什麼。丟給我一個東西,又有一些水。要我吃飽了趕路。這人怎麼回事,剛剛天光還亮著我們坐在這兒不緊不慢,一會兒夕陽西下我們反而要趕路。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有些累了,一聽到還要趕路就想要睡覺。都是因為要帶著大黑瞎轉,我把自己輕慘了,現在一走路腳都疼,我想可能我的腳上已經打出了血泡。
之前還不覺得怎麼疼,現在重新走起路來,腳上就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可勁地疼,我走不好路了,像一隻鴨子一樣完全不在直線上不一搖一晃的。他一直在前面探路,偶爾回頭瞧我和大黑一眼。我一點兒也不瞭解他的脾氣屬性,而他為說了些奇怪的話,所以我很是乖覺地不敢出聲,可是腳下的痛楚,卻讓我一直歪著嘴巴,真是太疼了。不走路還好,偏偏還不知道要有多少路要走。他好像對這裡也很熟,因為天完全黑下來時,這裡已經伸手不見五指,可是他就像不光能瞧得見五指一樣,還瞧得見路,而且找出來的路也都算得上是平坦的,可不像是大黑,只走沒有路的路,不過卻節省距離。我糊塗了都不知道怎麼樣才是好。
前面突然傳來一種特別疹人也特別巨大的吼聲。那是一種我從來也未有聽過的聲音,但我卻能猜出那是什麼發出的聲音,一定是只大蟲,傳說中還有吊睛的白額的,總之長得好看的大蟲和長得好看的女人一樣都是惹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