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我和李世民都沒有很特別地提到那個球。我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連多年來愛東問西問的毛病,也一道給摒除了。總之隱約覺得,那就像是一個,不能碰撞到一點點的東西。而且,我根本覺得,我之所以會這樣做,雖然是不明所以,但就像是在冥冥中已經很清楚了一樣,像是在迴避著什麼。
各路心結過後,我呆呆看著自己的手心兒,研究了半天,如果真的是那樣,我又要迴避什麼呢。其實,若真算來,我和他之間的難題不是一直很清楚嗎,清楚的就像是禿子腦袋上的虱子。我不曉得一聽到長安兩個字,我的錯亂會升級,升級成對一切都錯亂。可眼下,要我面對著李世民,簡直是手足無措啊!更別提要說話。還要說出像人話的話。現在,一定我說話,我肯定就只個語無倫次。所以,我很是積極地看了魏征一眼,覺得由他找點什麼來說,比較合適。
但,當時,若是我那時能想起我們兩個的見識,一是救國救民,一是沒有蛀牙的話,而又能理性地發現,兩相毫無交集的話。若然兩想得仔細一點,自己也算得上是近朱者,就會很正好地想起,我和魏征,不光是無有交集,我們根本就是相差十萬八千里。估計就不會賊膽包天,有那樣的想法。
好在,我沒有看錯魏征。因為,魏征就是魏征,就是讀書破萬卷,說話和下筆,都如有神的魏征,他眉頭都沒有挑一下,就「呼拉拉」一下子帶開了話題,也並有扯得跑題兒。就果真給我講楊花、柳絮。這一次並沒有提到政治,只是給我講了關於柳絮的一些趣事。
剛剛,我提著一顆心,就怕他那忠君愛主的勁頭兒,不分時間地點,前來作祟,抖出一腔的真心話來。少不得,要讓我抬不起頭來。而我又要怎麼向李世民解釋。我亂七八糟的那是在想什麼。
但,竟是我多慮了,魏征並沒有提那些事。只因。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信守無論對誰,都一樣的承諾。我又在心底佩服了一番,覺得他真是個人才,真的是很可靠。是一個即可信又可靠還有能力的人,這樣的人都由上天,造了出來。為李世民所用,就是說上天也要讓他得到天下,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時。
雖然,我對魏征滔滔不絕的這一番話,算得上是深執了個大大的佩服,但他具體說的什麼。我還是很沒有人情味兒地,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不是我要對不起他。是我現在心裡只是一團亂麻,幾乎都要沒有方向感。更不能聚精會神去聽他說什麼,我騰出一隻手來輕輕撫過額頭,看似是在撓癢癢,其實是在擦汗。真汗啊。
不過,只要觀察李世民的表情。就知道,他說的很好。我盯著李世民,他若是笑笑,就笑笑,基本上不會行差踏錯。那,我要不要也說上兩句話,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魏征說的是什麼,只得含糊其事的點點頭,做個懵懂狀。他們果然都沒有難為我什麼,一個人也沒有向我問出問題。
本來,我還想著,要不要留下他們兩個,自己先跑一跑路,不過一看他們的眼色,我就心虛地想,算了,還是先乾耗下去再說吧。而且李世民會放了我才怪呢,剛剛,他一直若有若無地看著我,也許他早就猜出了我的心思。
後來,魏征亦找了個借口跑了,就只剩下我和李世民兩個對坐。我有些不自在地擰了擰身子,極力掩飾著心中的糊塗。卻在抬眼的不經意間,看見他用眼神示意了我一下。好清楚的一下。
我很奇怪地看過去。還沒等我真實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突然看到,他又向我笑了一下。
我真是蒙了。
然後,將一雙交握向後,那麼地,動作古怪地一劃拉,就如同百戲裡的鬼手,原本空空蕩蕩手心兒裡,竟然生出了一隻燭台。話說,他剛剛可是兩手空空如也的,可是現在,我一時間竟有些轉不過彎來。
彷彿天公做美,那一瞬我挺聰明,覺得這不是如同百戲,這就是貨真價實的百戲。
等我能轉過彎來時,又頗仔細地瞧了瞧他手中的燭台,估計我是長進了,這一次只略一對目,就認出它來了。還是那天我們一起買的,說是什麼邢窯的白瓷。而且,當時我還奇怪來著,現在,這奇怪更是如日中天,簡直一點兒也沒有要褪下來的意思,相反地還增長了不老少。
但我還是不明白。這不明白變成奇怪時,頭上都要散出一縷青煙來。
其實,我是真正奇怪,李世民他為什麼會喜歡燭台。而這種奇怪簡直要比奇怪,他怎麼將這麼長的一個玩意,藏在身上,而且在剛剛與我們相處的這麼長的時間裡,這麼多的動作中,我卻都沒有發覺,還要徹徹底底的奇怪。
可見,我是大意了。
而且我更加不明白自己,今天我的情緒也由來古怪,本來李世民他在故意逗我開心,是一件很討好的事,我應該真的開心才怪。可是我竟在還開始變得心驚肉跳。覺得一顆心越跳越急,還趨紊亂。
於是,我近乎恐懼地盯著他。
從前,我奇怪不出來的東西,通常會沒有耐心奇怪下去,要麼就會常常不了了之。但,今天一切都沒有不了了之,它們甚至在我的思緒中得到了延長。我費了好一番思量,總算是看出一點苗目,這個燭台委實得李世民喜歡。其實,那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就是人的愛好,就像有的人愛賭,有的人愛字畫,有的人愛古董。我只是沒想到李世民會喜歡瓷器,更沒想到的是,這個愛好真的很是費錢。
也許就是為了這個才心驚肉跳,我有那麼愛財嗎,我怎麼從前都不知道,就像是第一天瞭解自己,看見自己的那副德行,我差點嚇著自己。
也許,我會這樣想的原因可能是我覺得,喜歡瓷器這種愛好一點都不好。尤其是在長長的旅途中還堅持喜歡瓷器就更不好,因為這玩意兒它不
結實,還跟個累贅似的的。
這樣想著心思,估計是心無善意,面上也善不了。如雪的瓷器,嬌嫩得就像一個新生的娃娃,卻被我看得簡直兩眼冒火。實在是有礙觀瞻。我打算減少一些目光中的不安情緒。心驚肉跳?為什麼要心驚肉跳呢,簡直和做了賊一樣。這個我們明明是花過了錢的,我應該是看那個字貼才心驚肉跳才對。
這樣好一番安慰自己,似乎是見了些成效。長長呼出一口氣後,我勉強向他笑了笑。
李世民看了看燭台,又看了我一眼,他就笑了,他這樣直白地笑話我,我馬上就不好意思起來了。可是,再抬頭時,他正襟危坐,一雙眼睛重複轉回去盯燭台,我才得以喘通那口氣。想了想,還是問他,「這個,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珍品吧?」
我之所以會這麼問,不是我有什麼見識,而是,我絕對參考了一下李世民的身份和地位,覺得他一定是只買貴的不買對的。
這個好像是在心疼錢的意思。若是那個意思,我的臉直接紅了,因為這更像是長孫王妃應該問的。
而且我還問得這麼直接,問過之後,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可是覆水難收。
李世民卻不動聲色,我以為他是太專注了,而沒有聽到,心中有些感慨,自己這次命還真好。但他已經抬起頭來,眸意深深,背景是一庭翠綠欲滴,「這個白釉燭台是個仿品,幼年時見過,所以印象很深。」
他還真是個懷舊的人,連對個燭台也是一樣,對人呢,也免不了是一樣的吧。於是,我又一下子想到了長孫王妃,還順便拉起一大幅回憶。想到了長孫王妃,這個回憶就變成了異常慘痛的回憶。雖然,我也知道,長孫王妃是個好人,對我也很好,她甚至沒有阻攔我和李世民。可我就是覺著不對勁兒。我們的關係是那麼的不對勁。
我知道,那是因為,我還有起碼的良心,能這樣想,是自己一直都在愧疚,就恨不得,她對我差一些再差一些,那樣,我就會勇敢地去搶去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直都覺得對不住她,這樣的對不住她。
做壞人的感覺一點兒都不好,沒有人生來就愛做壞人。
我有時候就會在想起長孫王妃時,心發慌,雖然還不到長安,可是我心慌的感覺,就真實的如鼓如錘。我不敢回長安,更不敢到洛陽,都是怕見到長孫王妃。
就在這並不是很長的時間裡,我清楚至能生成烙印一樣地,想起了長孫王妃,還有她和惠的笑。然後,就像燙著一樣,從石凳上蹦起來,醒神時發現,李世民正盯著我看。
研究他情緒,好像是被我剛剛那特別突然的一下,給嚇了一跳。我想來想去,還真想出個辦法——假裝打了個哈欠,做出昏昏欲睡的樣子,都忘了,現在是白天,還是個早晨,我剛剛睡了起來,自然沒有理由再去睡。
所以,他微微一笑過後並不給我可乘之機,直接拉起我的手,對我說,「又想偷懶。」這麼說不算,還用指尖,刮了一下我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