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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物色 文 / 張冉雅

    我偷聽完畢那三人交頭接耳的整個段落,抿上下唇細細品咂了一下,只覺得,他們說的那些怪話,雖然聽起來如天方夜譚,但實則無甚趣味,八成也只是胡謅。就想著開始吃飯才是正題,只是再重捏了一出情緒,抬眼時,面前的李世民卻不知何時已經離桌而去。

    這麼說,剛剛我對他卻有些視而不見了。

    放目,在我視線之前的地方,完全找不到他的人影。我自然而然地回過頭來,一定是因為剛才過於凝神,所以,渾然完全沒有留意到,李世民竟然連跑到那三人跟前去偷聽,這種事也做得出來。這樣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我有點出神地,望著現下堪稱詭異的場景。因為從沒有想過會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更加覺得驚奇。那壁廂,也不知他是拿什麼言語蠱惑得通那三個,將他圍做了一堆,其中一個正在那時頗為諂媚地拉出來一把椅子,恭請他坐了下來,這麼瞧著是已經融入其中交談甚歡的形止。

    我給自己「吧唧」嘴的聲音塞住了耳朵,一心只想秉公滅私要聽清他們說東西,卻又不好將口中嚼得半爛的東西吐出來,有辱斯文什麼的,就這麼進退兩難地一耽誤,他們已經唇齒大動,眉飛色舞地用著低低的聲音說過去了好些關於什麼、什麼的悄悄話。

    等我終於想到,只要直接嚥下去這一口就好時,李世民已經幽幽回轉身,我睜大眼睛,想要捕捉到些什麼,也果直捕捉到了些什麼,那就是他身上多出了一個生絲錦盒。我眨了一下眼,再次確定。他剛剛身上是沒有這個東西的。

    我覺得這次自己做到了心細如髮,於是就向不斷靠近已經歸座的他指出,「這個是從哪裡來的。」其實心中並不是關心新得來的這個東西,而是希望他能從我這句問句中感覺到什麼。

    只是這次他很遲鈍,應該是什麼也沒有感覺到,所以,他並沒有表揚我的心細如髮,只是對我笑了一下,而且做出一個有點得意的表情。

    我驚奇道,「他們不是說這是寶貝嗎。怎麼這麼快就給了你,難道,殿下是對他們曉以了骨肉親情。」說完之後。覺得李世民與建成元吉尚不能曉以骨肉親情,又如何好跟這些外人曉得上骨肉親情來。李世民驀然伸過手來,嚇了我一跳,卻原來是我嘴角沾了一絲餅屑。他現在看我的眼神真是越來越親切了。我一下子失去驚問的勇氣仍只是囁嚅著,「這個是、是王什麼之的古帖?」

    李世民骨氣磊落。分明神閒地搖搖頭,「是仿的。」

    我可學不得他那般平靜,略有些急切,「那他們?」

    他回答得極是痛快,「是幾個騙子。」

    這個答案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想來也不會有誰願意上當受騙。更何況……我抬起頭,「那你。」

    他說出話來,唇齒間猶帶著隱隱茶香。「這個摹得不錯,而且,我給他給他們的玉墜,本來也不是我的,是白來的。現下。給他們騙走一點兒也不冤。」

    我覺得這飯是沒法兒再吃了,心底幽起一線驚慌。顫了些聲息,「不是你的玉墜?你撿的,那會不會是假的,那他們一會兒會去當鋪如果發現是假的,還不得發現找回來。我們不快走嗎?」

    李世民放下茶杯,爽笑起來,「不會的,當鋪現下是他們的禁忌。你想,如果我們知曉上了當,會到什麼地方去找他們。」

    我眨了眨眼,真是想不明白,這到底是誰上當了啊。然後,終於明白,那些人以為那字帖是假的。其實,卻正中李世民下懷,因為他要的正是這位仿品的風格。時人也有一些出眾者,正所謂江山代有人才出。不過,這都需要別具慧眼。如果是這樣,那幾個人雖然被騙,誠然也是他們不懷好意在先,自然的報應。

    李世民為我添了一箸菜,又告訴我,「這塊玉雖不是他,卻也不是假的,他們根本不會來找我們。」

    呃,不是假的。剛剛我還覺得是是他們得了報應,這會兒怎麼又覺得是李世民虧了呢。那幾個字,就算不是仿的,換走一塊上好的玉,也不見得如何合適。不過李世民他爹富有四海,他可不會再乎這點小錢。這個虧由他來知,實不知是救了哪個也算是積了一樁功德。

    就在我想這個的當中,李世民可是一點兒也沒閒著,他監督著我吃了一滿碗飯才罷休。為了及早表現出我已經飽了,而且絕對是童叟無欺的飽了。我非常誠懇地和他說了,我若是再吃就要撐死的狀態,還盡量做出要死要活的樣子來,自以為很是逼真。

    但李世民並不相信地搖頭,還跟我擺事實講道理,「安童與你年紀相若,還要落下一二歲,卻是等閒吃得比這個還要多。」

    我覺得洩氣。就只好多吃了半碗飯,準備以退為進也給他講出一個道理外加一個事實,不過失敗。後果很嚴重,因為他又為我承了碗湯。

    我看了看幽幽的湯麵,皺皺鼻子,再再次非常誠懇地同他說,「……」那是一個吃撐了的,肢體語言,撐得要死的色彩濃郁。

    他說,「還覺得少。」

    看那情形我若是拒喝面前這碗湯,他不定會又餵我吃什麼。所以我極是凜然,極是賣力氣地,了了這碗湯。

    一會兒的功夫,我覺得真是有點撐了,他還是不讓人消停又拉我出去散步,說是可以消食。呃,撐死也比累死好,好不了多少。

    我捧著肚子,覺得有點兒犯困,睡意沉沉。

    他將我拉到一處被風的所在,又開始與我夜觀天象,說那邊的星星很亮。

    我自動造反,說是另一邊。

    他卻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趁著遼遼一天的星光,散落下來,讓我有暈。他說,「你前天不還說是這顆嗎?」

    我迷迷糊糊勸他,「往事都隨風都隨風。我從來不愛好計較的隨便哪一顆吧。」

    不過,五月的風真是暖啊,像水流一樣,脈脈融過人的臉頰,我忽然有了那麼一點覺得,自己攜了兩袖清風,冉冉欲仙,只覺得那風柔中又帶得一絲堅韌,直拽自己的心思向著好幾個方向。與它爭搶了一番才穩穩定住。

    看來李世民真是為我物色了一個極好的天氣,我們住的這家小店四周,圍著柵欄,夜幕下一切物什輕著顏色,而遠處的景物似含深遠道不盡的意境。看著這樣的意境,我卻忽然想起今個白天,李世民說的那句打破如此意境的大白話來,「他們自己是騙子,就以為所騙之人是傻子。」心事繞在這句話上時極是平緩,不知又要想什麼……

    那時,李世民著小二托來一方燭台,置在院中的亭子裡,於石桌上鋪展開來,日中得來,並不真正吃虧的帖書。手下的動作,輕柔得像是極愛重的樣子。

    我打一邊籠袖,湊得近切些。燭火給我的行風,擾得左右倒了倒,我低眸,沿著燭火承上啟下的躍躍光亮,對色牙色麻紙上的墨跡,在將目光向上,移看到白色的絹簽,騎縫處鈐著幾方印章。那些筆畫轉彎,略顯繁複的篆字,我可猜不出是什麼,也就不白廢力氣。

    又拽回目光,重對上鮮明俊朗墨跡,我現下認識的字也不少了。又依據我曾經是位公主,本來就認識不少字的猜測,我像現在這樣文盲得厲害,純因一時不慎摔壞了腦子,才忘記了從前,還有點邪門地徹底了一點。

    頡利曾對說過一則故事,從前在漢地和他家做鄰居一起玩的孩子中,有一個為了偷糖,從梯子上掉下來之後,也很不巧地失憶了,但人家從前會的給人看病的本事,絲毫都沒有忘,而愛調皮的毛病也全都改得不剩。

    是以,他堅持認定,我是世上失憶最完全的一個人。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姑娘。現下,我識得的字,多半也是他教給我的,但那些字跡,若是工工整整排成一列,我還可以基本識個差不離。若是像現在這般,龍飛鳳舞缺點少筆,我還真是勉勉強強之後,也不認識他們是個什麼意思。不過,即便是這樣,我倒能看出它們是純正的好看。就這麼的,一橫一豎地給摞在一起,分外特別地好看。

    我一向是不太喜歡這些文文墨墨的,只覺得,看得多了,便會頭疼,整個人都擾得不甚清醒,但,不知現下,是動了哪根筋了,實實覺得,這些字特別好看,我以為,這必定是不常看的原因。這樣算來這個東西若是在我也就是一時新鮮,很難長久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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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嘴上一直說,著急要回京師,可是,正經行事起來,半分不見著急的樣子。現下,他把我給拉起來,催我快點洗漱,又給我指定,要吃掉三個芝麻醬沾小花卷,還有一碗皮蛋瘦肉粥。之後,要去的地方可不是京師方向,而我……我給他拉得太急,就有點兒分辨不清方向,反正不是向東。我問他,「我們是要去哪兒呢?而且,也沒有騎馬,難道是李安童追上來了。」情緒一波三折後有點緊張。

    李世民說,「我覺得,這一次應該是打眼了。」聲音裡聽不出悲喜,莊重清和掩下一切紛擾情緒,他一直這樣俊逸出塵,鮮明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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