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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煙花醉 文 / 張冉雅

    李世民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有軍士來報,「晉王到!」那三個字就像鋼刀一樣生硬,卻讓我很不對稱地,立生出一種羊入了虎口的感覺。也不知道是怎麼感覺到的,只是那個理由卻是固若金湯,因為我並不想見李元吉。若說得更為直接一點兒是因為我恨李元吉。

    李世民要去辦正事,摸了摸我的頭頂,輕囑我,「好好休息吧!」以這個作為結束詞之後,還特別柔情地看了我一眼,快步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牛皮帳中。我深深跌進靠椅裡,「李元吉」三個字,須臾揭開心中久久不敢回目的嶙峋傷口。我想,如果可以真正的報仇,那些記憶裡鮮明惹痛的哀傷,就會得到快慰。

    然後,剛剛的畏懼恰然在心中扭轉成了相反。

    我於是主動想見李元吉一面。婆婆替我掀開帳簾,兩名武士攔住去路。他們很恭敬地向我行禮,說,「秦王有令,姑娘身上不好,不能隨便出入。」話未說完,被婆婆出其不意握住手臂。我得以在他們中間輕悄走過。

    中軍帳內氣氛正歡,遙遙從打外面,就可以聽到,內中連綿不盡的歡笑聲,我幽幽踱步過去,駘蕩的春風將我的裙角飄揚得老高。我開始覺得有點冷了,先時因為那噬血的美好願望,熏燙的面頰,正在一絲絲地變冷。李世民帳前的衛兵已伸出手,攔住我,我向他們笑了一下,他們果然有些發怔,然後,我就很靈巧地,從他們手臂下面鑽了進去。

    這個略有些倉促的出現,的確是驚擾到了帳中人的興致,本該永不重逢的人兒。我向他延展笑意,然後掠過他,定在高高在上的秦王磊磊分明的臉上,深揖淺笑,道,「殿下,您這裡歡笑著實引人入勝。」然後,我旁若無人地走到李世民身邊站好。帳中變得極為安靜,只聽得我鞋子落地時細微的漱然窸窣聲音,終而也止寂下來。

    李世民微蹙眉地看著我。「穿得這麼單薄,怎麼還到處亂跑。」我擰過身子,對正李元吉的方向。做出那般,記憶裡的姑娘家的嫵媚樣子來,大約可以定義成是個嬌笑神態,「我哪知殿下有客人。還以為殿下是在歌舞歡樂,特來瞧瞧。」

    那廂。李元吉似從剛剛躑躅形態中驚醒過來一樣,「刷」地立起身形,帶得身前條案方幾移動得不像話,很是扭曲,他全然不顧,一意向我這邊奔了過來。我襯合著他的魯莽情狀。裝作驀然驚駭的樣子,頗大幅度地向李世民身上偎了偎。李元吉已經近到面前,伸出手指。指向我,他這幾分動作發作得形狀分寸,確實是我意料中的李元吉相差無二。

    大約因是步得近了,使他更加地得以看清了我,心中也更加認定得厲害。腳下又生出步來。意圖明顯地,再向我近逼幾步。

    我匆忙轉到李世民身後。

    李元吉見中間隔著李世民已難再行上步。便慷慨放出放出話來,「愛妃,真的是你,我一直找了你好久。」

    空氣肅殺,這幾個字就顯得突兀難平,語盡時,聲線猶結得連暢,繞帳不歇,帳中一時鴉雀無聲。李元吉又驚又喜地望著我,我卻在李世民身後躲躲閃閃現出驚怕的樣子來,並不與他相認。

    李世民淡淡結出聲線,「愛妃?」帳中有人拿捏杯器不穩,「光當」一聲墜在地上,砸得眾人回神,紛紛合上嘴巴。

    李元吉並不懼怕,又瞧了我一眼,便自己將由來和盤托出,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其實,他說得也是實情,只是個中由來,並不似他說的那般,也是實情。我想,我是承認好呢?還是抵賴好呢?不過李元吉已沒得選,怎麼樣都會得罪他哥哥,而且事實上,他們本已經是針尖對上了麥芒。我不過是在火上澆油。

    我只是想,借得李世民之手,搬了李元吉的腦袋去。如若有得挑,便想要選個簡潔的,此時就是不承認的好,如若是一樣的效果,又有誰耐煩,要說出那麼多解釋的話來。

    我抓緊李世民的袖子,他伸出手來,在我的手掌心上拍了拍。聲音由來漫不經心。「三弟說笑了,晴柔是我府內的女官。大哥與四弟,都是知道的此事的。只有三弟,長久不在京中,尚不知曉。想來三弟口中的愛妃,與晴柔也只是相像罷了。」

    然後,李世民很是大方地,將我拉出身後,要我去拜一拜晉王。我早想靠過去,好好地瞧一下李元吉。但此時,仍做出有些害怕的模樣,猶豫了一小刻,才依著李世民的話,向前出步,走近了李元吉一點兒,就停了下來,施下禮去。李元吉良久無聲,並不出語讓我起來。他也許是聽信了李世民的話,心中仍自疑惑,那到底是不是我。

    他人尚在疑惑中,卻已如此失禮,證明他尚不願意放棄我。那太好了,我出來的時候,給婆婆上了一點煙花醉,化的是極致妖冶的妝容。現下,輕輕向上抬眼,正對上他投下的目光,兩隻光線一觸,天雷勾動地火。

    他已經屈身扶起了我。這一剎驚變來得太快,轉眼我已經被他擁入懷中。這時要如何求救呢,從前頡利說要泣淚悲聲,對上那讓人輾轉的心事,我終於大放悲聲,淚眼霏霏。如果能再喚一下,殿下救我,就更加的好。這樣想,也果真恰到好處地喚了出來,一力來巡,我果然被李世民從李元吉懷中被搶了出來。身子踉了踉,給手疾的侍衛扶好。

    我站得穩了,覺得,得去看看他們現下的情形,再重新回凝相對立的李元吉與李世民時,正是兩個劍拔弩張的身姿,絕然對立。我還是大遠小遠地跑過去,倚在李世民的身後。李元吉看了一眼李世民身後依舊躲躲閃閃,探頭探腦的我,對他說,「二哥,這女人子與我有花底之約,我怎會看錯,倒是二哥,無端與我作對,可是居心叵測。」此時他措辭犀利,寸步不讓的意味分明如許。

    李世民吩咐兩廂,「將姑娘送回去。」李元吉卻強自障在路上,氣焰燒空,道,「二哥,我此前尋她好久,今次既然得續前緣,就必要帶她回去。你剛剛說她是你府中女官,我只當不假,只是前一段時日,她是否走失於府中也並不難查。況且小弟與她已有洞房之信,當今太子殿下可做明證。到時人證,物證皆在,只恐二哥,於人前也不好狡辯吧?眼下說來,二哥若是明白承下,一切皆可平然過渡,無事化了。若是果真爭辯起來。二哥也未見得就一定能指鹿為馬吧?」

    李世民聽得很是認真,依那神態瞧來,似乎也覺得他說得很有有理,還很自然地點了點頭,與李元吉分析道,「賢弟說得不錯,只是賊心欲辯,何患無辭。此事自可請太子殿下來做明證,只是二弟又如何與心愛之人別過,重然相遇時並不相識,這個為兄倒是要領教。」

    李元吉張了張口,道,「她……」半晌,略顯頹然道,「她不敢說,此處是你的地盤,若是惹急了兄長,恐怕連我性命都要不保,更何況她一介弱女子。」

    李世民聞言不改神態高華,卻是擊掌而笑,「賢弟悟性果佳,說得不錯,既來之則安之。此番即是尾隨我到了邊地,可算是為為兄跋涉千里,不勝勞苦,當得起勞苦功高。為兄怎忍讓賢弟就此離去。浮居帳中與為兄相伴幾日可好。」

    他這一聲「可好」語得情真意切,那廂眼色卻已伴隨使下。幾個侍衛過來,便將李元吉團團圍住。甚是有禮請下帳去。李世民就此軟禁了李元吉,卻不願深藏不露,仍放回他的部下,說李元吉醉酒被留了客,遣他們回去。

    我閃點眸光,本想做出泫然欲泣的樣子,卻做不到欲泣的臨界,「哇哇」大哭起來。因那純然是真的哭,傷心便也是真的傷心。那些被藏了又藏、壓了又壓的真性情,一經流瀉,便是一瀉千里的磅礡大勢。

    李世民過來攬我時,我乖乖地伏在他肩上哭了起來。

    他低低的聲音問我,似乎是純然的漫不經心意味,「他不是認錯人,對吧?」

    李世民的眼裡果然從不揉沙子。他看出了李元吉的真意,本來李元吉是裝成樣子來這裡勞軍的,結果給我擾成了個凶相畢露。

    他已經真實相信,這個就是我反常的由頭,他將我攬得緊緊的,「原來是因為這個,你才生我的氣,才不理我。」

    我沒想到,鬧了這麼一出,竟也讓他也因之得以釋然。原來他不問的那些,也並不是,當真流於無謂,完全不去顧及。他親自送我回帳,又看我吃了一碗粥才自回去。

    我想,等熬過了這一段時間,等他們反目成仇,我就是真正的非走不可。

    我知道我在怕什麼,我怕我的心會擅自做主,去戀他。但只一個小小的體貼,我已有為之沉溺的跡象,若是他再肯對我好上那麼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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