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轉過身去,很驚奇地發現,芙蕖的胳膊很是僵硬地,還是維持著一個姿勢,不能收放自如。
如果再細細研究一番,那個姿勢,那個弧度,我肯定是連著脖子也一塊兒紅了。那是個抱人的姿勢無疑。
那他口中的舊傷,是……昨夜我……我……
我驚得急忙又轉過身子,假裝蹲下身去拔一把枯草來,編草蚱蜢,但我的手,卻一直在發抖,根本結不出那般螞蚱的形狀來,我本是編這個,編得很好的,今天這是……
突然,前面的漫無邊際的荒草中,響起一陣踏草的聲音。芙蕖靈敏地站起身,一雙手攬過來,就把我掩在他身後。
他這樣……我一想起昨夜來,就覺得臉上燒得不行。不過,他可沒有功夫看我。幸好,我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現在,我只是藏在他背後,默默無聞地臉紅。
芙蕖握住我的手,慢慢放鬆,我已猜得出,來的是誰。我剛要放鬆,還想喊阿福,嘴巴已經給芙蕖摀住,我怔瞧著他,他好看的眼睛向我眨了眨,又搖了搖頭。
我雖不明所以,但也覺得,他可能是發現了什麼,難道,難道阿福出賣了我們,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頓覺四周生出一股凜冽之氣,突兀地迫人。
我雖被芙蕖安妥地藏在身後,動作起來甚為束縛,不過眼珠卻扭動得利索。使勁轉了轉眼珠,就可以看到,阿福的身後,小心翼翼地跟著兩個人,攜兩把鋼刀,白光雪刃給太陽光反得耀耀刺目。我反手拉上芙蕖的衣襟,還很小心地向他身邊靠了靠。又很小心地留有一個距離。
忽然聽到,阿福的聲音,正同他們說,「他們,他們,可能可能已經不在這兒了。那個小姑娘身體很單薄,若是在外面呆上一夜恐怕會凍死。」
其中一個人,惡狠狠道,「你帶我們,轉了他媽的整整一夜。這會兒才說找不到。你他媽的這是在耍我們?」
阿福說,「兩位大哥,我確實也想幫晉王。找到他們,只是……只是……」很是勤快地歎息。
我手中的那片衣角倏然滑出,驀然出現在我面前兩丈遠的芙蕖,手起刀落,動作甚為便利地。抹了那二人的脖子。
我略結了結手指,覺得,我們現在可以算得上是炙手可熱了,給秦王,晉王紛紛盯上,今後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好過。
歎氣感傷一遭。重新回到現實。
再歎一口氣的功夫,我就發現,芙蕖他其實還拿住了一個活口。此時。他正擎著把雪亮的長劍,在那黑臉漢子的脖子上輕輕擦著來來回回,似乎還意猶未盡又要再擦個來回,是拿他當了磨刀石,要讓他有來無回。
那漢子人長得硬骨倔神。卻不是什麼錚錚之人,頃刻之間。硬朗氣灰飛煙滅,再也撐不住什麼體面。哭爹叫娘地向芙蕖求饒。
芙蕖眼神清淨如水,但此種情境下卻顯得分外邪惡,那個漢子驀然眸得,更是面色如土、魂飛天外。芙蕖說,「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若回答得我不喜歡……」他做了一個眼神,比之前的還邪惡,我都覺得害怕。那漢子點頭猶如雞啄米,芙蕖問他,「秦王捉住的,到底是什麼人?」
那漢子聽到這個問題,頓時面目如千年死灰,嚇得渾身都哆嗦。不過,他很快就一口咬定,那是突厥國的太子,叫什麼、什麼利的。
阿福對芙蕖說,「外面的謠言,全是這些,但還沒有可靠的證據證明太子果真是被抓。」
我想她要的證據,莫不是等唐人砍出頡利的腦殼來,給他們瞧。
芙蕖說,「這人什麼也不知道。」就要對他動刀。那漢子就像要殺豬一般地,可勁叫喚,說讓芙蕖刀上留人。
芙蕖果然從善如流地緩了緩行刀的去勢,行了他個刀下留人的方便。那人就像還生了一樣,大口喘氣,說,「其實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好像不是真的。」
這次,芙蕖不耐,很不講信用地都沒有再和他商量,手上送了一個力道,就送那人度了輪迴。
我向芙蕖身後藏了一點,不敢去看那人的猙獰面孔。不過,我著實憂慮,我們這樣是亡命天涯了吧。我幽幽的前後歎了三口氣,這種日子不好過。李世民一個已經夠難纏的,現在又多出一個李元吉,只要他們隨便一個命令,我們就不能住店,入食肆,那豈不是沒吃沒喝,沒活路了嗎?
最關鍵的是,光是這些還不夠,芙蕖還打算著要救頡利。我覺得,現在頡利與我們比起來,他才是有吃有喝,日子過得挺好的人。我們去救他,那不是去害他嗎?
而且,我在中原呆了那麼長時間,有一些事情,也懂得了**不離十。李世民是不會殺頡利的,因為頡利的地位不同,他拿住他,只是要求降,並藉機好好的打壓太子黨。畢竟,天下才是他最看重的,所以頡利在他手中,只會是一日三餐好吃好穿的供著,也許一個小手指都不會動他的。
我覺得他都不會怠慢他,一定會將他奉為坐上賓,不會對他不好。而我們,現在就不一樣了,慌不擇路,飢不擇食,過了幾日,再慘點就衣不蔽體了。
唉!我又認認真真地歎了一口氣。可是,頡利就是不像我這麼想,他覺得頡利重要極了,若是沒有了他,突厥就要起那等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把一個人的重要性,渲染得那麼厲害。我就沒有覺得,一個人能有這麼厲害。就算頡利他是太子,他也很聰明,他更加大膽,但作為都是同一個爹生出的兒子,大家一定是較普遍的具有此等品質,由此可見頡利的優秀品質,並不特別具有唯一性。
不過,是我不懂,其實政治鬥爭真的是很殘酷,而又常常就是以一個人為馬首是瞻的,往往是控制的首席力量改變,一切也都會發生改變。所以,他一個心眼地要去救頡利,是一個忠臣的選擇。那觀點還頗為簡潔單純,說的是,殿下雖說不一定被人抓住,但一是被唐軍困到了哪裡,不得脫身,情況緊急萬分。
我很是憂慮地將他望著,不知道他一人怎麼去救頡利於水火之中。
彼時已到飯時,卻不能巴望到一頓熱乎乎的飯菜,說明亡命天涯這條路,注定是一路冷清寒危。
阿福遞給我一個乾巴巴的饅頭,我一口咬下去,硌得牙都疼,我皺了皺眉,把那饅頭還給阿福。轉眼望向荒草的盡頭,是有點不一樣,這次遭罪有兩個伴兒,可以說說話兒。
芙蕖居然還有心思笑,而且他說話的聲音,加了些輕鬆在裡面,道,「太子妃,這個饅頭確實很考驗人的牙齒。不過,眼下請太子妃暫且忍耐一下……」我摀住耳朵不聽,「不聽就不聽,全都是騙人的,我要回突厥,我要回突厥。」
芙蕖容色和緩,只是平聲靜氣地勸我,「太子妃,莫急容末將想個辦法。」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我們只有三個人,就算都是一頂一的高手,又能拿他們的千軍萬馬何如呢。
芙蕖說,「李世民深入突厥,未必與外面聯繫得上,我們也可以拿他做做文章,以欺人之道還至欺人之身。」
我大睜著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沒想到,他還很有辦法。只是這個辦法聽起來雖好,恐怕不切實際,畢竟也只是個猜測,萬一李世民不僅與後方有聯繫,還很有聯繫呢?
芙蕖略沉吟了一下,肯定道,「絕不會很有聯繫,縱然有聯繫,也只是時不時的。我們散出風去,一定可以起到混淆視聽的作用。到時候,再用李世民換出殿下來。」
我甚為茫然地看著他,覺得,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工程,而且只有我們三個人,我又是注定不能幫他的。
他一臉認真地肯定至篤定,我倒是沒什麼,只要吃得好,睡得暖。所以芙蕖大大方方答應帶我去食肆時,我覺得,八成他的計劃,著實會是個很妙的計劃。
半個時辰之後,我幾乎是捧著肚子出的食肆。吃吃飽喝足時,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大大改善,我有點想不明白,李世民與頡利兩廂呆得好好的,為什麼非要打架。
後來,有點開竅了,全是頡利來找茬兒,幾年來,我已經看遍百姓流離失所的苦,兩國打架,影響太過深遠,而其中最受荼毒的就要數無辜的百姓。我有點意識到,我若助了頡利那就是助紂為虐。
其實,若真是算起來,我也助不得他什麼。長久以來,似乎有很多人,曾對我寄予厚望,他們一致認為我能迷倒李世民,成就他們的別有用心。也許他們看對了,但卻只看對了一半。李世民可以動心,只是很難動心到底。一個女人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她的魅力只是一個方面。而那個被魅惑之的人的自制力,才是起主宰作用的更大的一個方面。偏偏李世民是一個自制力很強的人,一直都分得清主次矛盾,所以我去迷他這項任務,委實是我被他迷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