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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變 文 / 張冉雅

    一身緊身黑衣,氣質陰沉,壓抑得快要讓人見者吐血。冥冥中透出,很難是好人的意味。我努力扮出若無其事的形容,想將他們尋常錯過。再做個別計。

    只是,世間原有一廂情願之說,此間,他們生生攔在我眸前的緣分,不知是起源自哪一世一廂情願。我呆瞧著為首的高個男子,腰間的一顆扣飾陰刻虎形,反光後,透出一種特有的,不尋常的藍色。又多瞧了兩眼,能配得這件扣飾的人,更等閒非同一般。如若是好人那便是顯貴,如若是壞人那是顯惡。

    他向我抱拳當胸,客氣的生硬,「姑娘,我家主人有請。」這句話格式一般,但聲音著實熟悉,這位仁兄似乎是千萬里,追尋過我多次。

    我先時一顆尚存僥倖的紅心,想,世上雖有多則巧合,但也不能到了我這兒就這麼高度巧合吧,不過,眼下情景即是如此,若是此時剖開心來看,它定然已是有失血色。

    想,眼下形勢怕是無可挽回,只得順應。於是,很是順應地與他一道,來了處大宅子。

    我見多識廣,知道這是王府,也正是李元吉的府邸。

    彼時,李元吉高座在大殿寶座之上,氣宇莊嚴,而一首清歌樂聲正被掃除,讓人無限悵惜。我低了頭,情緒很是低落,還陷在不同尋常的驚變之中,想著,我是怎麼從明月坊來到了那處荒涼所在。難道是撞見了鬼,又逢鬼打了一遭牆,將我迷惑得乾乾淨淨。

    一個沒注意,李元吉已經承滿一汪軟綿綿的笑,打他那寶座上溜躂了下來,須臾到了面前,很不老實地徑牽起我的手。歎得實在,「這出百戲果然變得漂亮。」語氣自剛柔緩急間,流出淙淙得意來。我想是聽了音樂的緣故,他說起來的這句話,其實還是挺好聽的。尤其是我在成功遭受了不明不白的驚嚇之後。

    我當然搞不懂狀況,緊緊盯著他,生怕錯過,可以尋由的一顰一笑。

    他的態度很端正,也並沒有要調戲我的舉動,只是拉我坐在左廂首座上。然後低垂目向下看。我看他瞧得認真仔細,還頗多思量,就也低下頭去窺眼。黃花梨條案上。置著一對耳璫,光華璀璨,入眼熟悉非常。正是那日闖禍,至今禍事仍在連結中的明月耳璫。承前啟後看來,這對耳璫亮得略有些扎眼。

    怪只怪。當時我忽略了這耳璫的出處,原是長孫王妃所贈。只恐當中的大顆寶石,繁複的雕鏤工藝,皆是巧成天工,稍微有些見識的人只需一眼,便即認得出。此物非尋常人家可有,而在我手中出現,更是非奪即盜。

    我瞧他將這對耳璫在手中掂得為難。就施討好的本事,「這對耳璫,兄長你拿得甚配膚色。若是送給哪位夫人,一定是會抱得美人歸。哦,不對美人已經在家裡。那就是抱上,啊這個不便說。就是那裡。」我語無倫次,說到最後還「哼哼」還聲算作了事。

    他掂量的手微覺一頓,抬頭看了我一眼,語聲晏然,「這件東西,出自賢弟身上倒有些蹊蹺。」他壓低嗓子問我時,神態也盡量柔和,似乎已有隱藏的他,忽然嚴肅起來,有如惡靈加身的氣質。我頓感問題很尖銳。

    只是眼下,我尚參不透,他說這句話的意圖。又覺得被他這種目光瞧得很不舒服,轉而投眼瞧了瞧躺在他手中晶晶亮的耳璫,歎了口氣。

    他見我歎了口氣,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了,向我示了個意,那個意思,我估摸著要表達的是,他很想聽我的回答。

    我非常仔細地看了看他與耳璫,覺得他現在這樣一副中意深深的樣子,難道是早年愛慕自己的嫂子無果,而當時就用這物件打算情定今生,奈何中有千千結,終於將心上之心結成了彼岸,心中轉而大動驚駭。

    若果真是那般,他一定知道這耳璫的來歷,和它的主人,怪不得他一直對我窮追不捨,原來是對心中執念的執著不捨。

    我那時腦子轉得倒快,

    放下自身安危,還立馬想著要試他一試。他此時身體微微前傾,臉上全是事關重大的真實寫照,而我想得這般前後契合,也就情不自禁出口,「這個耳璫,於李兄很是重要?」

    他眸間過眼一縷笑意,我認識他的時間太短,他又經常半陰半陽,這個笑中深意麼,不好判斷。果然才只個須臾的功夫,他的這個笑意又漸漸加深,飽含玩味地打量著我。

    再過了一會兒,那笑又沒了,看時目光深定如渴血的利器,生生要自我身上飲血一般。

    我給他瞧得害怕,全忘了剛剛什麼問題,還止不住向後靠了靠。

    他卻已哼出一聲笑,說,「正是,這耳璫於為兄,倒真有一番重大干係。」

    我想,他也許真是那個懂耳璫的人,只可惜是卻已經是第二個,太晚了。

    問題轉到我這邊,想要裝聾作啞,混個一問三不知,恐怕不得行,那就又要煩我給他編一則故事。我緩緩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從容鎮定,又含無限惋惜。我記得,從前我不這麼愛撒謊的,不過我很真誠地說,「這是一位客人住店結帳時,掉了錢袋用來抵的房錢,我瞧著好看就從他手中買了回來。哪知後來我也不幸,照那房客那般,給賊偷了乾淨,幸虧它當時掛在耳朵上才能倖免於難。」

    我記著,真實的事跡都是三言兩語的簡單,而今我就以三言兩語混個真意出來,我做這樁事本是有個證據的,人說,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此番借用的就是這個情境是也。

    「唔,這麼說來賢弟也是無意中得來。」我使勁點點頭,他「啪」一下合攏手心,點了點頭,調轉話題道,「賢弟先到後堂換了男裝吧。我送賢弟回明月坊。」

    我稀里糊塗又被帶去後堂。出去的時候我豫了幾次,終於偷偷打量他一眼,發現他正奉一個笑,其實皮笑肉不笑,容色犀利難平。一撞上他對視而來的目光,我趕緊回眸,心下好生奇怪,沒道理啊,他真的會相信我說的話。看來,長孫王妃果真與他有些淵源,也不一定,若非如此,就有些情理不通,要麼只能給一個定義,他這還是見不得天日,歷不得風雨的單相思唄。

    換好衣服,給人引著從內室出來,聽到前廳李元吉仿似正在同誰說話,我覺得不便打擾,即時止步。

    可他們說話的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正是我聽得清清楚楚的音量。我一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佇在原地,剛剛好聽了大半對話。

    李元吉用一種似不無可惜的語調,對一個人說道,「前些時日,聽聞二哥傾慕一位姑娘,原是在大內做母后身邊執盤的小宮女,不想竟在大內走失了,時值今日,不知可尋得什麼結果了麼?」

    我心念電轉,他二哥莫不是李世民,又繼續向下想,覺得他說的那個被傾慕的姑娘,有沒有可能就是我。還來不及心虛一個,心底細微的記憶被一記熟悉的聲音碰觸。

    我曾對他有著後知後覺的迷戀。我用手指摀住,那些,終還是沒能與說的一樣,已經被淡忘的記憶。它們早就生長出來,扎根時微微還有些痛。

    殿中出奇的寂靜,他的聲音被我填在心間,一字一字的細細回想時,有落淚的情緒,「不過是個突厥的細作,只是有幾個新意的往來,作弄幾個周旋罷了。如何能當真。」

    然後是一段很長的沉默,我以為那會是一句假話,他與兩位兄弟夙有嫌隙,這我是知道的,他一定說的是假話,要不然他怎麼會如此沉默。但到底是我異想天開,一個落子的聲音陡然響起,是李世民歡愉的聲音,「四弟可要中招。」他竟然贏了這盤棋,一定不會有強行按捺住的思念在他心底游弋,他早已早早地忘了我。

    我覺得,這新換的衣服,莫不是壞去了大半,一點也不暖和,甚至就是它,引著風,直接向我身體裡鑽。我覺得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的,還是笑一下吧。笑容掉下來,落在手心,是顆晶瑩的淚滴,真的是太冷了,我又開始發抖。

    為我引路的姑娘一臉驚恐的看著我,正想說的什麼話,似乎是生生被卡住。

    我想我嚇著她,但我沒有什麼事兒,我只是有點冷。我一定是被什麼風吹到了。可這裡,門窗都關得很緊,那就是這間大殿,年久日長,遮涼陰冷。

    時間太狹窄,我已轉不得身,只能朝一個離開的方向。你說那翠綠我只當深藍。

    慢慢蹲身,躲在自己的懷抱裡,大概是好久又大概只是一瞬,一雙手將我扶了起來。我很借助他的力量,卻良久不能反應出,眼下是什麼狀況。

    我轉回身,覺得那個方向深得可以行走,身後有個聲音,一直在響,「賢弟,賢弟!」但我已不能反應出他在呼喚誰,天地很大,幸福的藏身之地卻一直很刁鑽,我已經不敢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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