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的聲音,同我說,「噓!」
然後,我聽到似乎是門開了。我反手又將他抱住緊緊的,開始發抖,最後連發抖都不利索。我想,可能自己已經是在抽搐了。
陳臘月忽然一個飛身,從我雙手中脫了出去。我不敢看。他似乎是關上了房門,又點燃了蠟燭,坐在床邊。我偷眼去看他。
他轉了轉眼珠,一點也不誠懇地同我說,「其實沒有鬼,是……」他的神色很古怪。
我轉過身,也不知道怎麼了,心裡害怕得很,從床上爬起來,就投入到他的懷抱裡,不肯離開。
他也變得很奇怪,全身特別僵硬,似乎是連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兒,但他很大聲地對我說,「這,這可是你抱的我,我也要自殺,上吊,割腕。好吧,好吧,天明就送你回家。」
然後,還很良心發現的,輕輕拍了拍我後背,又把整張床讓給我,自己就坐在床邊,說,「你睡吧。」又瞪了我一眼,「我不想睡了,被你煩得,我都睡不著。」
我覺得很是心安理得,他都睡了那麼久了,他當然不累了。而我,終於可以放心的睡一覺,雖然給他一旁看著很難受,但也總比給鬼剜了心好啊。
我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朦朧中,還抓住了一隻手,就當是哥哥的手。我終於很安心的睡著了。
我記得是有那麼一會兒,我還在擔心,要是我睡著了,這傢伙也一定會擠上來,又或者會做出什麼事。但我真的是太睏了,都沒想全,就睡了過去。直到天光入眼。我慢慢醒了,發覺手裡,還握著一隻大手,像火燎了一樣,趕緊鬆手將它丟到一邊去。
他用另一隻手支著床頭,緊閉著眼睛打瞌睡,我放開了他的手,他的手就直接滑了下去,撞到床沿「砰」的一聲響。
我趕緊躺回去,裝閉眼。好一會兒沒有什麼異常。我又睜開眼,他自己睡的才像豬,豬最像他這樣。這樣也睡得著。
但是。他從昨夜一直坐在這裡的麼,我這顆心心真不能支持這種想法,那就不是他的風格。雖然我認識他的時間不長,但是我知道他是個無賴,而且是臭無賴。
他的睫毛。忽然動了動,像是要醒了。我連忙將眼光轉向別處。他揉著眼,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但姿勢特別的皺,還挺愁眉苦臉的,又嘟囔著「我的手都麻了。你佔了我的便宜啊。一整夜拉著我的手不放,什麼樣子啊!我也要自殺,割腕什麼的都不夠。我要割兩次腕,上兩次吊。」
我歪了歪身子,差點直接滾下床去。他這個舉止,是在向我撒嬌嗎。我揉了揉眼,覺得世間之事。全是虛妄,如此想時。難免是用一眼看待怪物般的眼色,來打量著他。
他看到我的樣子,似乎十分的不願意,簡直是咆哮得很有興致,「你,你那副神情是在做什麼?」
我扁扁嘴,偷眄他一眼,又上下左右轉轉眼,向他抿抿嘴。同時出了一指,向他指了指屋中央的桌子,那裡正有一種薄瓷杯子。我還同他感歎,「其實,這種不算是上好的,沒有薄到極致。我知道有一個窯口,燒的一種白瓷薄如紙片兒。放在有字的底面上,甚至能清楚地,透出上面的字跡來。那種瓷緣,想必是極其鋒利的。若是與幫主做些自殺成仁的宏願,想來,萬不會失手。」我深情款款,一副為了他好的模樣,自己先將自己的心,感動得橫七豎八,遭著罪,再用上這副情緒同他說話,覺得十分地誠心。
他那廂,聽得並不受用也很不領情,眸睫抖動頻閃得迅速,眸光堆成兩顆小火球,眼皮肉跳成一堆,比出兩根手指,「我還好心幫你除妖,我看你就是什麼妖變來的。昨天,就應該讓那妖怪把你給吃了。」明晃晃的,拿我的好心當了驢肝肺。
他說到妖,我仍心有餘悸,肯定是臉色白了白。因為,他的神情已經徹底得意起來了。
然後,他煞有介事的說,「我倒有個辦法,幫你擺脫什麼餓鬼,撐鬼,吊死鬼,冤鬼。」我不知道,世間竟有這麼多品種的鬼,就眼巴巴地,望著他。
他圍著我,轉了兩圈,進一步,十分有把握地,與我娓娓道來,「你扮上個小乞丐,再潑上小半盆雞血,我敢保證,你方圓百里,再無妖膽敢近身。
我聽了,覺得很對,先是很認可的點頭,然後又一次眼巴巴的將他望著,很是心安的,要對他說什麼話的樣子。他給我的樣子,弄毛了,又比出兩根手指頭,「你不在床上坐著,下來做什麼,那你就站在原地吧。」
我很是順從地,站在原地,你說,「這扮回小乞丐再潑半盆雞血,你做了,我與你兩個在一處,不就可以省下半盆雞血了嗎。」
他十分沒肚量地,別過頭去,最後一眼的眼風,明顯是在瞪我。不過,沒一會兒功夫,他就沒皮沒臉地,而且頗有些興致勃勃意味地,湊了過來,還幫我束了發,將我扮成了一個公子模樣。他一直問我,家在長安城的哪裡啊。
雖然,他想盡了辦法,反覆套我的話兒,但我一直不說話。
我說不出來自己的家在哪裡,他就說我是要賴賬,不想還他剩下的那半兩銀子。然後,他一邊喝茶,一邊瞄我手心裡緊握的最後一個珠飾。那是頡利給我的,我現在的心特別亂,這只珠釵插在頭上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拿在手上,只覺得頡利的氣息,在上面融融流動,竟有些浩瀚似海,一會兒的功夫,就凝聚成了他的音容笑貌。
但這一次,又同時,出現了於關關的音容。我知道無論隔了多少句話,隔了多少時間,隔了多少空間,我一直如此的在意,於關關的出現。縱然也知道,其中些許無奈,些許蓄意,些許假裝,我都不曾真正的釋然。我還是不能,邁過這些些許,築成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