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的動作突然緩了緩,似乎是被我的樣子嚇到了。不過,他仍抱著我,緊緊的摟住我,我幾乎要喘不上氣來。而且他的身上很熱,重重的氣息透過薄薄的中衣,一直傳到我身上,灼熱得不得了。
真的是好熱啊,我就一直流淚、流汗,要不然,我一定覺得我已經死了,可是他抱著我,他的身上那樣熱,讓我一直都覺得非常痛苦,所以我一直知道,我還活著。
可我覺得,那不是什麼好事情,因為,現在的我,察識到死亡,他在冥冥中向我示好,他說他有廣大力量,讓一切重新開始,但那必要優先死亡。
我知道,我聽信了他的話。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一切願望都很難會實現,就像現在我無法脫離他,也無法去死。
也許,我根本就是一個不能生成願望的人。因為,那是前幾世的一夜裡,就在我的這顆,小小的,火紅火紅的心裡,被發現早就懷有了幾世不破的魔咒,它優雅地徐徐詛咒我,有即蘊即死的願望,然後他放心的交付我生命。
不一會兒,淚水就在瓷枕上匯成了一小灘水澤,我的半個側臉和頭髮都浸在其中。要是在平時,我一定會覺得很難受,但是今天,我覺得,幸好有它們讓我涼快一些,否則就太過艱熬。雖說,我是一定要去死的,但我想將那個過程變得平和一點,細微一點,甚至最好是自己都不知道,就死了。
可現在,我喘不上氣來,不得不結束所有的幻想。而他的那顆施咒的心,就緊緊的貼在我的後背上。兩顆心帖得這麼近。他們卻相互詛咒。它一下接一下的跳動,我都能數得清。
我又羞又恨,我想,我從明日起就再不能活了。一些未竟的心事攔也攔不住,從打這個被箍緊的擁抱縫隙裡一直地向外冒。酸酸的,甜甜的,各種各樣的往事,從此再也沒有機會,開窗眺望的風景,一一在面前展開畫幅。
再也不會有那些惶而難決的紛亂心事。再也不會有日漸傾心或日漸失落變化。
他一動,可能是維持這個姿勢累了,轉側過身去。我自然而然被放開了。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但像是失去了知覺,忽然不知道怎麼應對這個釋放,終於有點甦醒,我想。我逃,要……
他的另一個擁抱,卻卡著這個節骨眼上降臨,我真是羞憤難平,一把扒拉掉他的手。他睡得很實,反應平淡。但其實並沒有放手。
此時,已經日上三竿,我想下床。起碼要離他遠點。可是我身上的中衣,掉了一隻袖子,根本沒辦法,穿出去見人。
就是要去投河,也不能這樣去找河。刻前。我覺得活著這樣難,片刻也不能再等下去。而現在。我知道死也這樣難,每一個羽化都是不滅的修煉。
我誠心而誠懇地想一個容易的死法,但感,咬舌自禁特別難,死後的樣子也最猙獰,而且會遺禍至下輩子,搞不好幾輩子不能說話,那牽扯未免太多。首先予以排除。想來,我在自殺時還能有如此理智,真真不是什麼凡胎,而絕對是個追求完美的異類。為此我煞費苦心,終於從大千滅術中,擷出了最無聲無息的一種,那就是割腕。
我有點開心了麼,感覺到一種讓人窒息的暢快。從前的暢快,都不是這個樣子的,但頃刻也釋然,要死了麼,從前都已成了番外由不得誰來改,所以才會改了歡暢的情狀。割腕的技術難度也不是很高,工具遍地都是,只要我得到一小片碎瓷,再咬一咬牙,狠一狠心。我想我會做得很好。
我覺得,有人在我臉上出氣,刺刺癢癢。猛然睜開眼,小頭目正撐著手,趴在我臉頰一側,定定地看我。他散開的髮髻飄揚著,落到我臉上,惹了臉上的癢。他透過我的悲傷,向我做出一個稚嫩男孩子的微笑,但他卑鄙可恥,讓人耳目為之一痛。
我攏了攏被子,將頭歪向另一邊,那裡剛剛好迴避他的視線。憂傷卻這樣明媚。無論我掉轉哪一個方向,物什之上都有它的媚眼,嘹亮而清楚,聽得到也看得到。
他叨咕著:「真能肯睡,靠邊。」
我一動不動。
他過來拉我的被子。
經過一夜的養精蓄銳,我已攢了點力氣,猛然用力,同他爭那被子。也許我只是想方設法的激怒他,讓他給我一個痛恨。我想了好些辦法,但那都是些行不能的辦法,唯有這一對一的私廝打,可我不是他的對手。
他只用一隻手同我周旋著。一雙眼睛,戲謔地看著我,樣子可惡極了。我恨不得給他套個麻袋,狠狠打他一頓。不,不行,我要殺了他。對,與他同歸於盡,誰叫他毀我清白。
一想到清白,我覺得心都空了。他其實並沒有使勁同我爭,為了讓我明白,他有意的相讓,就同我說了一句特別難聽的話,「看在你懷上了我娃娃的份上,讓著你。」
我,我簡直悲痛欲絕。
他從床上跳下去,樣子得意極了。我一想到,給他抱了一夜,全身就只穿著中衣,都直起雞皮疙瘩。
他行將出去的身影,忽然退了回來。我瞪大眼睛使勁地瞪著他,怎麼覺得,他的步子有點猶猶豫豫。
他又湊了過來,我機警地向被子裡面縮。他的身影覆蓋住眼前景物的一剎那,我覺得,有人在我臉上親了一口。
然後,他側過身,放下手中拿給我的一身衣服,又看了我一眼,才終於出去。
那件不過是,我來時的舊衣服。
我一副厭惡神情,心情只做是被狗咬了的釋然。我狠狠發誓,絕不能給這隻狗咬到第二次。
渾渾噩噩的穿上那身衣服,腦海裡,零星穿插起,一些從前的點點滴滴記憶,心卻已如止水,泱泱虛無。我想,我真的是,再不能想從前。放下從前時,止住了淚水,又渾渾噩噩的吃東西。我挖空心思的想要自己表現得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