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瞧了他一眼,有點趾高氣揚的架勢,其實這樣挺難的,我也只是盡力而為,「殿下不用盲目擁躉,這算來,不過是奴婢所學之萬一。」
這麼說實在是太抬舉自己,不過為了氣他,我只好打腫臉沖胖子,略做雲態,飄飄什麼的。
他漸漸合住張開的嘴,整個人不再張牙舞爪,只靜靜的看著我。先前是我驚著他了,他發了一會呆,我得意了一小會兒。現在他又來個溫其如玉的樣子,我又何嘗不是一個驚訝了得。不過,我覺得他一定裝的,只是他裝不太久,等著瞧吧。
我左右瞧瞧,發現是走過了,就要走回去。他的聲音幽幽從身後傳來,那就是他裝不下去什麼溫潤如玉,而我已經言中的結局。
我回頭瞧他,他冠下的綺帶旖旎從風,眉目雖說算不上出眾,倒也端正。只是有一點黑,他容色很是古怪,似乎是在試探我,「我要是不讀書,是不是很讓人討厭?」
我奇怪,這是什麼話說的,他高高在上,誰膽敢討厭他,是活得膩歪了不成。
不過,從現在開始,我很細緻很細緻的瞧他。因為他太奇怪了,一臉認真過度的表情,我一時不能接受,覺得他不是發燒,就是要拉肚子。但其實,自己也不能理解拉肚子關腦子什麼事,真是太奇怪了。
我有點受不了他的注視,向他乾笑一下,然後向後退。剛剛他還是呆若木雞,但一見我要退,「嗖」一下子跟了上來,站在我身後。把我的退路都給斷了,「那我要是讀書了,就不討厭了是嗎?」
我想明白了。李元霸不是瘋了他是傻了,雖然受傷在胸口,會壞了腦子這種事不符合常理,但事實好像正是如此。哪兒那麼多問題呢,我可答不出,只得敷衍,大概用些「春秋語法」寥意說說「那樣總是好的。」
誰知他竟不依不撓,又問我,「總是好的,是什麼好?」
我琢磨著。他是要解開春秋語法,這個用的時候,就是沒有答案的。現在要想擺脫他,唯有說……
我發現,他靠近我,但身子陡然飄起與那個刺客一般的高度,直蹬著廊柱。一直躥到迴廊的高頂上。
這些大紅的明柱光滑得可鑒出人影來,不能想像,李元霸與那刺客只在上面撞了兩下,就借來了力量一直憑空升上去。不過李元霸的身影在廊頂攀了幾個折,就重新飄落在我面前。鬧了這麼半天,竟然面不改色。氣不長出,就同閒庭信步一般無二,笑嘻嘻對我說「想不想看看刺客長得什麼樣?」
我那表情。眼睛瞪得像銅鈴,絕對不像是喜歡的樣子。
他噓著氣,「怕了?」我不吭聲,真是怕了,我見過那賊。拿別人的東西跟拿自己的一樣,又快又穩。而且。雖然幾次從他手中逃生,但是我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他身上確有的殺氣,很重很重。
李元霸不耐煩起來,不由分說的拉起我就跑,不過嘴裡說的話,聽起來像是安慰,「沒事,他去佛堂了,那邊早有準備。」他越是自信,我越是害怕,但一聽到佛堂二字心動了動,那些從縹緲無憑處,生出來的牽掛游絲來,一點點,慢慢將我束縛,終於固定在一個無法抗拒的力量裡。而我,除了絕對服從之外,真的無能為力。我一咬牙,一跺腳,將手更遞進他手裡一點兒。
他揚起我們緊握的手,得意地向我笑一下。
花影分拂,我們涉捷徑而去,來到佛堂的側門。我還在四下掃視準備在哪裡……他形如飄花,已輕攜我手躍上了宮牆,轉眼落在牆內。我心驀顫,剛想問為什麼跳牆?他已經做指噓聲,目光上下遊走在這佛堂。面闊七間,進深深五間,有東西夾和香閣。殿頂風鈴冉冉作響,佛香裊裊出塵,有離世的輕涼。我覺得有點冷,攏了攏袖,被李元霸拉著,輕移步到有佛香冉出的窗下,隱下身形來。
抬目,打開的窗內,金葉包鑲的綠松石風鈴不動不搖。我大氣都不敢喘,生恐一呼一息間吹動了綠松石。
用力的向內窺了窺,這一窺不要緊,竟然窺到了皇上就站在正中的佛像前,側身面對著我們這扇窗口。不過,他目光可沒瞧向這扇窗,而是低低的垂目。這一眼下去,我差點背過氣去,死死攀在那窗上,一動也不敢動。還是面色刷白的李元霸把我拉下來的。
他顯然也嚇了一跳,一雙眼睛轉來轉去,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從洛陽來,哪知道京都的事,皇上往來佛堂本已經不是秘密,但親眼得見還是讓人唏噓。我想皇上一個人在佛堂中做什麼呢,來到這荒涼之地念佛還真是誠心,一定能念出個子丑寅卯來。
心意電轉時,又想到傳說中曼妙女子,難道剛剛地上有人。對,那美人一定是跪在佛團上唸經。從前,只是聽人說,已經覺得不勝感慨,今天竟有機緣一見,不過我可不敢再去窺眼,因為皇上正對著這邊呢。
身旁的物體一動,我瞥眼發現不要命的李元霸又去偷窺,還來不及拉他下來,裡面已經有輕渺渺出離的聲音飄出,「你這又是何苦呢!」接著是一聲歎,說來,竟是一聲極動聽的歎息聲,便如那等古老長歌裡,信手輕弄的一個琴聲,貞亮而婉傷。
我也忍不住探出頭去,目光下運,地面的佛團上,果然跪有一個綺倩的身影。我一手扒在窗欞上,另一隻手揪住李無霸的衣襟,使勁想要看清女子的側臉。談何容易,這些綠松石啞風鈴,剛剛好遮擋住她的一半側臉,再剩下的一半只是髮髻。我慢慢向風鈴一側使勁,還是看得不清。
兩人久久不再說一句話,我覺得手都要麻了,忽聽皇上說,「珂兒,你還是想將她留在身邊嗎?」
「珂兒」,聽到這兩個字,心意頓時一徑深入,我繼續咬牙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