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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耳聞 文 / 張冉雅

    裴寂瞧了一眼八星盤,臉白了白。那麼白的臉,李世民也注意到了,他的眼一觸到那個多餘的盞時,眼中影藏著一種高深的蓄意,「裴大人,看來這世上的陰陽了無定數,還需我們各自斟酌。」說完他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那時我已經反應過來了,分辨出什麼七、八的寓意,整個人就在他們高深的眉來眼去中僵住了。

    他這一眼可沒瞧醒我,簡直被我當成了風景。直到他喊了我一聲,「晴柔。」我才恍過神來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恍然,我設身處地悟出端倪來,才急急退了出去。

    站到殿外,裡面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一開始,我的心並不在那上面,還想著那些七七八八。後面突然聽到他們將話題扯到了突厥上,輕易地觸動了我心底的一根弦。

    我屏住呼吸,細細捕捉那些轉眼就散失的風中的隻字片語。

    那些字句如憂傷一樣輕輕浮在空中。

    心塵已動,物物紛擾。大概是李世民若有若無的有所指,使裴寂這種以作官為營生的老臣,難免要坦露一點心聲,聊做表白。他對李世民說出而今太子爺的打算,聲音不再飛揚變成了重壓下的嘶啞,但還清晰可聞它們一個字音一個字音地團聚起來時要表達的意思,「太子已經意識到,秦王有今日之功業與早年絕擊天下,定鼎四方之不世之功密不可分。而今天下幾定,如果再不抓緊時機做成一件大事,日後必定難於服眾,便意欲主行出擊竇建德所部的全部軍務而改薦皇上派二殿下入沙漠北平突厥。」

    太子終於按捺不住動作起來,他心中的夙願變得炙熱不可耐了嗎。

    驟然發現,已經走出慶安殿的裴寂,已留成一道背影給我。他的朝服被風吹起融裁成一道勝利的剪影。

    一切只是注定的漩渦,注定不會平靜,只是今時今日,我心中競湧得是更多於從前的牴觸,讓李世民對陣突厥進入大漠,只怕其中有詐。而我現在已經這麼習慣了這種偷安的感覺,就像是真的得到了什麼,我一點也不想將它打破。可是看到它要從內裡破碎,我除了惶恐竟然不能找到一丁點的辦法。這我樣滿腹心事緩緩向回走,如果不是遇上婉吉公主。我都不知道我走錯了方向。一時入情,正待從她身邊走過,猛然被仕兒喝住:「哪裡來的不懂規矩的丫頭。見到王妃也不行禮嗎?」

    我收攏目光瞧清來人,果真是端莊如故的婉吉公主,半年不見她倒略略清減了不少,我正欲行個大禮,那雙纖手玲瓏挽來。將我攔下,她定定地瞧著我,好一會兒才順著我的起勢笑了出來,「妹妹,竟然真的是妹妹,怎麼就又別緻了許多。可是見了什麼賞心的人兒,得了什麼賞心的願望?」

    我有一瞬發怔,轉即明白她在說什麼。既然已經是過去的事,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又要用這種明知故問的方式提問。

    難道是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只是我現在心裡亂極了,真的不能全心全意和她說話,向她彎了彎嘴角,就想別過。

    可她不依。拉住我語中似有嗔意,輕俏俏的嗓音比五月的風還輕。「妹妹這才許久不見啊,怎麼倒生分起來了,今日你是必要到我府上瞧瞧去的,我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呢。」說完,她笑看著我,目光中猶加一道力氣。

    我左右找找,也不能得到相宜的借口,只好隨著她一道去衛王府,她一路,不斷講給我,當日她大婚時的盛況。我便在她的聲音裡,回憶起如果兩個小孩子要是搶一個糖果,做大人的要怎麼勸他們才得宜。

    轉眼到了王府,入得堂中,她似乎急不可耐地使人承來禮物,撩開上面覆的金絲綢緞,一隻繡工漂亮的肚兜出現在視野裡,針角嚴整細密,用色雅致,走線勒形,風致嫣然的太平有象繡圖。我心下暗讚,將門虎女,繡工也不錯麼,可我壓根不懂這些,也不十分喜歡,還想著,要麼叫她自己留著,給了我就可惜了。

    我剛做出那般姿態來,婉吉公主可不樂意了,她偏說是我嫌棄她,這本是無從說起的事,我可說不出那些婉轉好聽的話來。想著,也罷,不就是一件繡品嗎,大不了,改日我將我最得意的親手捏的小泥人也送給她不就得了。

    見我應了,她又同我說了許多別的話,儘是一些上京的見聞,有我聽得懂的,也有聽不懂的,我都「嗯嗯啊啊」的應了,好歹熬到她也煩了、也累了,才准我告辭出來。

    我瞧著她那個坦蕩蕩的樣子,也琢磨不好什麼個中因由,一路走回去,想起我的衣福雲,覺得孤伶伶的無趣。

    然後,我又開始想念頡利,自從那個充滿等待的夜晚之後,許許的事情發生了,可它們都不能改變那個回憶的根由,它們沒有幾次是真真正正相同的來路。可它們都是一模一樣的思念,往來往去還帶著雪涯上清新入骨的風氣,在我空蕩蕩的心裡面輕易吹到無垠的最遠處,慢慢將一切覆蓋。

    我開始嘗試用思念畫一幅畫,讓那些思念不再是憑白無故的模樣,我想我只畫一遍,因為這一次我已經調動了所有的思念,輕輕落筆,果然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肖頡利。

    然而也有一些時候,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像是頡利的樣子,只是我把他藏在了心中的緣故,由這個心看出去,他便有了頡利的樣子。

    就在思念成災時,卻真正的見到夢中人。若不是這般執盞的姿勢已經成為習慣,它們一定會在今天粉身碎骨。雖然不記得有沒有對頡利做過斟茶的動作,但實際情況是他的杯中出現了清漾漾泛香的蒙頂石花。我斜眼去瞧他,他倒是持靜,只是保持著鼻問口,口問心的端坐在那裡。

    我退下去的時候聽到他對秦王說,「謝殿下許多時日對臣妹的照拂恩澤,臣下當真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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