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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山歌映霞 文 / 張冉雅

    他正說著,「萬想不到李世民會讓上長孫氏去,原想著他捨不得長孫氏沒想到……」

    長孫氏?李世民?

    我更加的俯身傾耳過去。

    不過是些支離破碎的對話,就像是長安城裡賣的芝麻糖,都是些瑣碎的小芝麻卻真是好吃啊。

    跑了一會兒神,一直未有出聲的頡利終於說,「我們要變動一下計劃,將有晴柔的部分全部剃除。」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不過也可能是給夜風吹得打牙的緣故。我這樣不能確認他的情愫,就更加不能離開,為了能有一個真正的理由留下,我緊了緊呼吸,恨不得將耳朵抻得再長一點。

    那個古怪的人似乎很是生氣。亦可看出平時修為不夠,如果肯唸唸佛經也許會好些。他重了重呼吸,饒是很快湮沒在他來回的走動的聲響中,也被我聽得清清楚楚。

    言語中自然也有著相彷彿的怒意,那怒意匯成字句時說,「頡利殿下還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到更有用的辦法嗎?我從前還不知道這個女孩子能不能真正地靠近李世民,現在看來李世民果然對她有一點意思。即便這樣,也不能確認他一定是動了心思,亦有可能只是與我們曲意周旋。但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

    情境陷入寂然,但它怎麼可以在這個緊關捷要的關頭寂然。我很焦急又不能出面催促,先時給夜風吹得有點抖,現在卻混在夜風中汗流浹背。正在我揮汗如牛毛向其它毛轉變時,頡利終於說出了一句話,「吾意已決。她年紀太小根本做不好這樣的大事。」

    我這樣放心地聽他的聲音在屋子裡飄啊飄,實在想不到眼前就會出現一樁與他形制相仿到音容俱若同一模子刻成的人,堪堪與我凝望之中。他翕動薄唇,確是個活人無疑。「晴柔如此不成體統。」

    然後被他拉進屋中,這個過程其實不能很好的反應清楚,事出有因,乃是尋日裡疏於專注,平白裡的第一遭,所以給五雷轟轟頂也是在所難免。

    頡利的屋子裡空無一人,淡月懷攏一人一室,他散開長髮,身披外衣,似不含一絲一毫的英厲之氣。柔軟得如一曲行板的長歌。我很久才擺脫開長視他的目光,轉向一邊,著實震驚於這個屋中果真只有他一個人。放目桌下,空落四足,那我剛剛聽到的。

    頡利的嗓音從頭頂擴下,「你在找什麼?」

    「啊,我。我白日裡,丟了一個斑竹束腰墩,看看是不是忘在了這裡。」

    今日不知是為什麼,這個謊撒得別樣利索,可能是我也知男女大防,我這樣被發現半夜三更不睡覺。在他門外發呆還被當場捉住,著實說不過去,為了說得過去。只得咬了咬牙。從前不知咬牙,倒是一項好處,果然咬出了聽起來似乎入得耳去的說辭。

    他臉上所有的神情一徑化去,然後眉梢微微挑起,又放落。那個笑就這樣逸了出來,在空中旋了旋放得很開地在內室迴盪起來。

    我不敢置信地瞧著他。瞧著他隨手取來一個竹墩,才一恍神,那竹墩正入我手中,他摸了摸我的頭,「這麼晚了,找到竹墩去睡覺吧。」

    我嚥下一口口水,瞧了瞧書案上迎風夭擺的書頁,大膽到了如此地步,「你要是不睡,我也不睡。」

    他深深的眸子裡浴過一絲紛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我看不清楚,那精緻的眉眼像是雲做的畫,遺落在這一世的仙。我開始回味我剛剛說的話,那是什麼意思,怎麼跟睡覺這回事扯上的。我一定是臉紅了,倏的轉過身,想要奪路而逃。卻渾然忘記,自己剛剛放落的竹墩一下子絆了上去,心裡想著,這下是完了,這樣壓上去,不會把竹墩壓扁吧。不想,不知什麼時候,眼前的斑竹束腰墩,悄然換過成了頡利,如此姿勢不變壓落下去,後果真的是可想而不可知。

    不過一軀的高度當然難以於曠日持久中跌去,也做不到天荒地老。一下子覆上去,芸香從容潛入鼻息,很快不能加以分辨其它味道,比如血腥。我昨天就曾摘花時給花葉刺破手指,流了些血,實在不得不想到今日有此一跌可能也要鬧出個傷口,但勝在可聊做懷念。萬萬想不到,世上之事,何難拘泥複製前情,於是故事是新故事,前情是舊前情,四目相對,鼻息可嗅。要是他覺得我是粉香可嗅,吐氣如蘭就好了,但剛剛,我腦海閃念出剛剛,剛剛真的是不堪回首,就在剛剛我先發抖,後出汗,還由於過於吃驚流出一點口水。

    只是我目過的剪影裡,初見端倪的只是頡利柔軟的笑意,他從來都是一個善於笑的傢伙,然而最奇怪的是每一個笑都不會重蹈覆轍於之前的任一種。但是這個笑卻是這般熟悉,似乎一直留存在我的記憶裡,一直在等侍真正的我來尋回這樣的記憶。

    但是記憶太長真是太長,它站在最不顯眼的角落裡,一下子就被我拎了出來,發出閃閃的光。我們就這樣寂著,我還注意這樣有點不妥,在他身上動了動,那個意思具體來講是想坐起來,也不是要坐起來,而是……

    他臉上的表情奇怪極了,僵了一下,同他從來游刃有餘的表情相去萬里,他說,「不要動。」然後表情很痛苦。

    當他果斷翩然而起時,我亦被扶正,這個起承轉合都是如此的不清不楚。我覺得頡利的臉也有一點薄薄的紅意還想著要研究一小小下,終於被他連推帶拉給弄到了門外,束腰墩又一次從他的手中交到我的手中。他略略瞧了我一眼,很艱難地關上了門,我當時就覺出了這束腰墩的好處,因為頡利對它竟是這樣的難捨難分。

    我把束腰墩放在床上,仔細摟著它,連同著打量它,頡利如玉的臉龐就從那束腰處緩緩升出來。

    他的目光那般悠長深遠,從他眸中映出江山多嬌的起伏,曲曲折折,回桓處是山歌映霞,江水流觴,綠茵如毯,花簇如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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