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吃到了第三個紅薯時,外面的天色很艷陽,我相信許多美好的事情都會在今天發生,那時車水馬龍的市井中一陣騷亂,正有一騎馳來,健躍壯碩的白馬如入無人之境,跳蹄揚躍往往打人們的頭頂越過,好在大家只是有驚無險。
塵世留白,只有他像畫畫一樣太著痕跡而來,估計唯一想害死的人是我,因面對他太絕世的速度,我無論是想起來還是看起來,都只有乖乖受害的份兒。
下一瞬,我就要身死馬蹄之下時,還有心小想秋陽谷,它終於在腦海中浮現,但一切只是輕輕寥寥的走筆。這樣有得想,也算是合了心願。但見,那馬將我當成了燕山飛雪,必要踏過,我即將陷入一個悲情境地。馬蹄揚過,我瞧了塵世最後一眼,然後就很後悔瞧這一眼,因為白馬帶過了沙塵很不巧落入我的眼睛。我迷眼了。
幾語也沒成讖,輕柔的衣袖拂過了我的面頰,就像是扯了塊雲擦臉。我一時心魄俱奪一般,悠悠陶醉,無法點拔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悲。情緒不通只是發呆之後就見到很是離奇的一幕,目光中全部的紅薯帶著香氣墜地,我則很反常態向上飛起,我被馬上的蒙面人抱上了馬,揚長而去之前,他向後撒下了一串銀錢。由於剛剛雖說幾番起落,過於鶻起兔落,我並沒有瞧清他的樣子,現在我努力挪頭,向他瞧去,瞧到一半打住。從前我認為蒙面這回事對陌生人還好唬弄。如果是個熟人就是蒙也白蒙。如今這人的眼睛炯亮如熾很像是一個熟人,但動作舉止又如此的陌生,不知讓我如何作決。
前後無所綰合,我想了想我的人生之道,基本上在於該糊塗時有幸糊塗,需明白處乍刻靈台清明。他這個蒙面的意思與糊塗相襯,故當糊塗。遂,我口齒清楚時其實故意將思想表達得很是糊塗。我說,「多謝義士相救,就不用相送了。」
然後,我靜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當是時馬已馳出城去,芳草漸迷人眼,他並無回答。我素知,人們做事都是有前因後果的,還原這個事件的實質,大概不離我與他有仇的前因,最遺憾是現在我難以領略這記仇恨的精髓,不能表現出有言有據的仇或者恨。
從上午馳到晚上,我想他家住得還真是夠遠。但是顯然是我想得遠了,家就一直沒有出現。我們來到了真正荒涼的所在,草意橫流的荒野中我被了拋下,哪兒也沒有摔到,倒是壓倒了不少可憐的小草。
我意識到了他的用意,估計是我自己不能找回去。這與芙蕖的目的不謀而合。
藉此我猜他可能是芙蕖,至於他為什麼能掩飾得這麼好,絕對是因為他是個不可多得,不可一見的高手,或者說只能一見的高手。那麼,在我今日一見之前,一定是沒有見過的,所以他能擺出不同的形態。但現在,在我為數不多的勇氣裡,我還是不敢揭發他,只是這樣與他婉轉,說來也真是婉轉,我說,「恩公!」怕是光聽這個稱呼,就能讓他頗覺吃辣。
他的目光閃了閃。
我抓緊時間說下,「恩公,要不,你再斟酌一下,把我換一個地方扔一扔,你有沒有聽過秋陽谷?」
他仍只是閃了閃目光,好在沒有打馬揚鞭,諸如什麼要離開的動作。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連忙從身上所有存著值錢的地方拿出了一些散碎銀錢,還有一塊白玉,哥哥給我做的桃胡小筐,什麼小草人,竹蜻蜓。一樣一樣鋪在草地上。
我自以為這些東西都這麼可愛沒想到這個蒙面人對我感興趣的東西並不感興趣,他手向著那塊白玉指了指。
我想,原來也是可以打動的。心中說不上是個什麼情況也興奮也失落。
我拿起白玉遞到馬上,認真的瞧著他,生恐錯過他一瞬表情。
他手持白玉,久久不動聲色,確切的說他是在發呆。
我漸漸安心,又覺得他這樣看中這塊白玉不如與他做了這樁生意,說起來吶這塊白玉是哥哥給我的,現在我們分離了常常可以用以睹物思人,但想著如果我不在了,又有誰能睹物思人,不如,我踮腳湊過去,輕聲對他說,「恩公這個你要是喜歡就拿去,但是你可不可以將它當在城中的當鋪裡,這樣也方便我日後去找。」
他瞧了瞧我,謝天謝地他終於在我說完話後瞧了瞧我,要是總那樣不言不語,怪嚇人,但是他的舉動何止嚇人了得,他握住那塊白玉,力量所致,白玉碎體成末,在他放手時,隨風嫣飛。
我想,這難道也是我的死法。之前對他的錯覺一盡銷零,我慢慢向草地後退去。那時我想我要站起來跑一下情況會更好,奈何,在這個真真急死人的時刻,我的靈台全用去了著急,真正有用的所剩無幾。
很自然地退後一步,但已經很不利索,給一根稍有作為的草絆倒在地上。爬向身後,好在蒙面人根本沒有追過來,我終於跌坐回草地,覺得心反而跳得更歡。因為那打馬揚鞭的聲音已越去越遠,此處寂無人聲,不要啊給點人聲吧,這一次是被徹底拋棄。
不要說能不能找回頡利太子,能不能摸出這草堆都是個問題。現在退而求其次,我開始仔細數數星星分,藉以分辨方向,可憐我是個荒草民女,如何看得了星星,平日裡只圖個盈亮,現在,這個是北斗七星吧,那個是勺子柄,那個方向麼很是難說。自取靈台,拔下一根草閉上眼睛向上空那麼一吹,決定聽天由命,看來天命也不是很明確,那青草入地根本找不回來。
哼,找不回來也要找,我左右得有點事幹,最後找到了一根似是而非的草。決定向葉尖所指的方向一條道走下去。
至於為什麼我不朝蒙面人最後消失的方向走,而大膽選擇一個與之根本相悖的方向,主要是取決於我尚且難以消除對他的戒心,並有可能根本一輩子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