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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2第62章 文 / 夢溪石

    章邯打量著站在他面前的郭質,心裡陡然湧起一股滑稽感。

    就在半炷香之前,有人向他稟報,說咸陽城有來使求見,對方自稱是郭家長子,豫王女的玩伴。

    郭家是哪根蔥,章邯是不知道的,即便郭家在豫地還有些名氣,可也沒有出名到連章邯都聽說的地步,讓他啼笑皆非的是對方後面的頭銜,什麼時候軍國大事也變成像孩童玩鬧那樣了,他章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廉價,就連一個孩童也可以戲耍於他了?

    但是衝著「豫王長女」這幾個字,章邯仍舊讓人將對方帶進來。

    雖然項羽三催四催,但章邯打從心裡不願意去打那勞什子的咸陽城,是以大軍開拔十數日,依然慢吞吞地在路上挪動著,今日章邯看著天氣不好,好像快要下雨的樣子,就下令停止行軍,就地駐營,先休息一兩天再說。

    自從他給宛縣和咸陽那邊分別送過信之後,咸陽一直沒有回音,連帶劉遠也沒有派人與他接洽,章邯心裡疑惑又惱火,忍不住想劉遠是不是決定放棄咸陽了?如果是的話,那他也不必左右為難了,直接把咸陽佔了了事,何必一邊擔心得罪項羽,一邊又擔心得罪劉遠?

    結果今日咸陽終於派了人過來,這個人選卻並不是章邯所期待的,在他看來,起碼也應該是房羽出面,派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過來,算怎麼回事?

    郭質沒有給他思量太久的時間,開門見山便給章邯戴了一頂高帽:「久聞雍王大才,於秦危急存亡之際力挽狂瀾,今日一見,果真勇武過人!」

    他今日穿著一身青色曲裾長袍,頭上端端正正地戴著青色幘巾,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卻比平日收斂了許多,顯得更加莊重,端的是一表人才的英俊少年郎。

    只不過章邯卻對他的恭維不太受用,冷冷淡淡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

    營帳之內甲冑之士持兵而立,冷眼以對,磨刀霍霍,隨著章邯的話音方落,彷彿殺氣也跟著撲面而來,然則郭質抄手肅立,也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心中當真鎮定,竟也無所畏懼,面色如常。

    郭質道:「彼時雍王手下俱是刑徒奴婢,且因與陳勝吳廣鏖戰而連連折損,反觀項羽,天時地利人和,故而雍王敗之,雖敗猶榮,世人不以為笑,反要佩服雍王之勇。」

    章邯聽出郭質確實是真心實意在稱讚他,而非夾帶諷刺,這才臉色稍緩,示意他坐下說話。

    章邯:「小郎如何稱呼?」

    郭質拱手:「在下郭質,奉豫王女公子之命而來,為雍王獻上一計。」

    章邯:「說。」

    郭質:「此計只有一字,拖。」

    章邯噎了一下:「這算什麼計謀?」

    郭質笑道:「此計雖不出奇,卻是眼下最好的法子,既可免於雍王受項羽責難,也可成全雍王與豫王的朋友之誼。雍王高義,不願與咸陽交戰,徒惹生靈塗炭,派人先行送信告知,此番心意,女公子與房郡守皆銘記於心,如今項羽忌憚諸侯勢大,不惜倒行逆施,為的便是逼諸侯忍無可忍,主動造反,屆時再出兵收拾諸王。雍王明察秋毫,必不會落入殼中,為其利用。」

    他侃侃而談,章邯不動聲色,聽到最後,忍不住哂笑:「你不必急著奉承於我,拖能拖到什麼時候?十天半個月,還是一年半載?你以為西楚霸王會任由我無限期拖下去?只怕到時候倒霉的就是我了!」

    郭質笑言:「雍王稍安,不出一月,天下必有大變,到時項羽估計就顧不上雍王這邊了。」

    章邯動也不動一下:「願聞其詳。」

    郭質道:「如今項羽令韓廣將燕地讓出,遼東北地比燕地更為荒蕪,又與匈奴更近,韓廣如何肯依?項羽自詡武力過人,天下無敵,然而斷人生路無異於殺人父母,韓廣被逼無奈,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定會起兵造反。而田榮自恃功高,因項羽不肯封其為侯而懷恨在心,定然也會響應韓廣,到時候項羽自顧不暇,忙著發兵鎮壓,如何還能理會雍王是不是佔了咸陽?」

    章邯直至聽到這番話,才確定郭質確實有幾分口才,不是咸陽那邊隨隨便便就派出個人來。

    「這話是房郡守的意思,還是豫王的意思?」他問道。

    「這是豫王之意,亦是房郡守與豫王女之意,他們不願輕易起兵戈,壞了咸陽與雍地的交情,這才遣我來此,向雍王略作說明,還請雍王拖上一拖,少時便能看到效果了。」郭質特意在女公子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章邯似乎聽出什麼,笑了一下道:「豫王倒是有個好女兒!也罷,既是如此,以我如今的行進速度,快則十天,慢則半月,便能抵達咸陽城下,屆時該如何做,想必你們也心裡有數!」

    郭質大喜,長拜道:「雍王果然高義!」

    章邯哈哈一笑:「這話說得多就假了,我也是為了我自己,反倒是郭小郎敢於單槍匹馬來此當說客,還真是英雄出少年!」

    正事談完,郭質恢復嬉笑之風:「若不是篤定雍王對我們並無惡意,我也不敢如此放肆!」

    章邯見他方纔還假正經,下一刻就連坐姿都放鬆下來,放肆隨意,心裡反倒有幾分欣賞喜歡,就道:「相識即是有緣,郭小郎若是無事,不妨多留幾日再走,聽說咸陽城如今流行蹴鞠,我軍中也有好此道者,正可請小郎指點一番。」

    郭質沒誤會章邯要扣下他當人質,只笑答:「我倒是想,如今咸陽城流行蹴鞠,可惜踢得好的少之又少,雍王手下皆習刀兵,又是馳騁沙場的人,想必踢起蹴鞠來會更加刺激有趣,可惜王女與房郡守還在等著我的回復,不若等我先回咸陽一趟,再回來與雍王切磋切磋?」

    章邯哈哈大笑,越發覺得這個年輕人可愛了。

    「我聽你三句不離劉王女,莫非心存愛慕之意?」他調侃道。

    自己表現得那麼明顯麼?郭質摸摸鼻子,並不覺得不好意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你若有意,我可為你做媒,就不知豫王捨不捨得將愛女下嫁了。」章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他是真覺得郭質挺不錯的,合眼緣,夠勇敢,又不乏機智風趣,縱然兩人年紀懸殊,也不妨礙章邯起了結交之心。

    郭質連連擺手,又拱手道:「雍王好意,子璋心領了!劉王女蕙蘭之質,我甚仰慕之,不願假父母親長之手,只想憑自己的本事一試,得她親口允諾,到時好事若成,子璋定要勞煩雍王出面提親的!」

    章邯大笑:「好好!你有這般雄心壯志,那也由你,吾就祝你早日抱得美人歸了!」

    有了郭質走上這麼一趟,咸陽和章邯之間就更有默契了,大家心知肚明,雙方都是在演一場戲給項羽看,所以兩天之後,雨下完了,章邯也「休息」夠了,大軍繼續慢吞吞地上路,咸陽那邊也有條不紊地準備,貼告示安民,調集糧草,讓那一千人輪流到城牆上巡守——表現得彷彿真要打一場仗似的——就是參戰人員少了點。

    十來天後,章邯果然率兵抵達咸陽城下,於是一個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咸陽城大門緊閉,雍軍在城下叫陣,咸陽守兵在城上回罵,雙方問候祖宗問候父母口水飛濺不亦樂乎,但——就是不攻城。

    再看咸陽城內,咸陽百姓們在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後也逐漸恢復了平靜,該種田的種田,該賣布的賣布,大門關了,咱們就從小門進出,咸陽守軍沒有阻止,雍軍也沒有攔截打殺。

    白天罵累了,晚上該休息了,這時候咸陽城就會有一小隊人從裡面出來,扛著煮熟的豬肉羊肉出來犒軍,雍軍營地肉香洋溢,大家吃得不亦樂乎,呈現出一派和樂融融令人感動的軍民魚水情。

    此乃奇景也。

    不過項羽要是親眼見到了,估計能立馬氣死。

    但是項羽現在肯定顧不上管章邯到底打不打咸陽這點子事了,因為就在章邯抵達咸陽城下的第三天,韓廣殺了臧荼,起兵了。

    田榮緊隨其後,直接把自己的侄子,濟北王田安殺掉,佔據濟北,與韓廣聯手攻打齊王田都。

    當然,就這麼起兵,有點顯得自己氣弱,所以他們早就想好了起兵的理由。理由就是有人挾楚帝而凌天下,所以他們要率兵入誅不當為王者,這個「不當為王」的人,當然就是項羽。

    項羽聞訊,果然大為震怒,立時就準備發兵伐韓、田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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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劉楨現在的日子過得略悠閒。

    雖然章邯的兵馬還沒撤走,但是整座咸陽城的人都已經淡定了,現在咸陽的城門每天會趁著天沒亮的時候開放一個時辰,城中百姓就趁著這一個時辰進進出出,這個時候雍軍那邊就會偃旗息鼓,假裝正在休息,所以咸陽城的日常生活倒也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如果說原本城中還有一些流言的話,在韓廣田榮起兵造反之後,這種聲音也已經消匿無蹤了,劉楨每日除了郭質等人下棋之外,偶爾還會親自下廚琢磨些吃食。

    這會兒正是夏季,與當初在向鄉不同,咸陽四通八達,往來商貿頻繁,到了劉楨這個位置,想吃點什麼已經不必再局限於南北地域,她又是個慣會調理生活的,郭質就不必說了,以至於房羽也時時往她這兒跑,久而久之,劉楨但凡做了什麼吃食,就會給房羽和郭質那邊也送上一份,有時候甚至還會多做一些,令人送出城給章邯。

    如同眼下,擺在章邯案上的菜餚,就遠不是行軍期間那種簡單的伙食水平能夠擺弄出來的。

    藕夾還帶著熱氣,兩片藕中間夾著用五花肉剁碎了跟小蔥拌在一起的肉餡,外面則裹上面糊,直接炸得金黃香脆,到了章邯嘴裡,因為送來得及時,外面那層酥脆的面皮還未軟化,面的香味加上藕的甜美,充滿了整座營帳。

    蹲鴟的做法則是揉碎成泥狀之後加入飴糖攪拌然後加熱,就變成了香甜的芋泥。

    更不必說那些鹽酥魚,涼拌葵菜,熬鷓鴣,灑上紫蘇的叉燒裡脊……

    章邯盯著郭質拿出一壺冰鎮過的蜜酒,自我調侃道:「這哪裡是在行軍啊,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了!吃人嘴軟,這樣下去,我哪裡還有鬥志攻打咸陽城,劉王女這是深謀遠慮啊!」

    郭質被他逗得哈哈笑了起來:「雍王英雄蓋世,豈能因為區區吃食就氣短了!」

    章邯接過蜜酒,給他斟滿了,又給自己倒:「你們料對了,韓廣田榮如今已經起兵,豫王難道打算隔岸觀火,袖手旁觀嗎?」

    郭質道:「若我說豫王準備加入反項陣營,雍王又待如何?」

    章邯一愣,隨即正色:「此話當真?」

    別看他們現在坐在一起吃吃喝喝,關係融洽,如果劉遠真的站到反對項羽的一邊,章邯當然也要重新思考自己的定位。

    郭質吐吐舌頭,又恢復了嬉皮笑臉:「雍王可別問我,此事哪裡是我能夠做得了主的?只是王女托我轉告雍王,豫地不日便會有人前來拜見你,說起來,此人還是雍王的故人哩!」

    章邯:「何人?」

    郭質:「宋諧宋君。」

    章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他與宋諧並無交情,不過兩人以前同時前秦舊吏,如此說來,可不正是古人?

    章邯就問:「聽說那位宋先生乃豫王股肱之臣,深得豫王倚重?」

    郭質道:「據我所知,豫王待宋先生如師長,甚為禮遇。」

    章邯微微動容,這意味著宋諧絕對不是作為普通的使者前來的,他是代表劉遠來見章邯的,也肯定會有非常重要的內容要與章邯說。

    他笑道:「那我就恭候宋先生大駕了!」

    郭質拱手:「王女還托我拜託大王一事,屆時宋先生想順道代豫王入城探望王女與房郡守等人,還望大王莫要阻攔。」

    章邯自然道:「此乃天倫,我章邯豈會是不近人情之人?你讓王女放心便是。」

    這一番對話的幾天之後,宋諧果然就來了。

    他卸下官職一久,不必擺那些當官的架子,反倒越發有高深莫測的士風采,起碼章邯就被唬住了,更何況宋諧身份非同一般,當下就被章邯親自迎了進去。

    宋諧來了之後,也不廢話,直接就開門見山:「以雍王之見,秦之咸陽,與如今之咸陽,可有差別?」

    章邯不明所以,仍答道:「自然有別。秦二世窮奢極欲,倒行逆施,咸陽雖為天下之都,卻民不聊生,人人恨不能避入山中,如今之咸陽,農田有耕,商業興盛,秩序儼然,自非昔日可比。」

    宋諧:「以雍王之見,豫王如何?」

    章邯:「豫王豪爽仁義,我雖未至豫地,可也聽說豫王治下卓有成效,人皆稱頌。」

    宋諧:「那雍王看,西楚霸王又如何?」

    章邯這下明白他要說什麼了,不悅道:「宋先生有話直說便是,何必拐彎抹角?」

    宋諧拱手:「雍王既是明白人,何必還作糊塗選擇?如今項羽恃強凌弱,其所作所為絲毫不佔道義之先,重蹈秦王之禍而不自知!」

    章邯不以為然:「道義是何物?春秋戰國無義戰,難道現在就有了?說到底,無非是拳頭大的人就說了算,誰勝誰負,如今為時尚早,猶未可知。」

    宋諧笑道:「道義雖然看似無用,有時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項羽為人刻薄寡恩,昔日能殺害毫無反抗之力的秦王子嬰,明日就能殺害他人,到時候雍王要如何獨善其身?」

    先前劉遠接受秦王子嬰的投降之後,就把子嬰送到彭城獻給楚帝,但是項羽聽說劉遠事先允諾會在楚帝面前幫他美言,讓他可以當一列侯得享富貴平安,心裡很不滿,直接不通過楚帝,就把子嬰給殺了。

    章邯就說:「我手下有兵,非子嬰可比,項羽要殺我也得掂量一番。」

    宋諧道:「項羽稱帝之心,天下皆知,戰戰兢兢臣服於項羽膝下,怎如割地為王來得痛快?你道他今日討伐了韓廣田榮,它日就不會想方設法削減諸王權力?你如今助紂為虐,它日為紂所虐,便無人相助了!大王別忘了,你與項羽可還有殺叔之仇呢!」

    宋諧能得劉遠重用,說明他的口才實在是好,這一番苦口婆心諄諄善誘,確實將章邯說得搖擺起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心志堅定的人,否則當年就不會是投降項羽而是直接自殺了,現在不願跟著反對項羽,也絕不是因為對項羽忠心耿耿。

    章邯低頭思索一陣,終於道:「豫王若要起兵反項,我不會插手,可也不會相助。」

    宋諧哈哈一笑,長身而起,拱手拜道:「大王能如此,就是對豫王最大的幫助了!豫王也不求大王能倒戈相助,只要保持中立即可,如果大王認為豫王必敗,到時候再起兵助項羽的話,豫王對大王也絕無怨懟之言!」

    劉遠的要求如此低,章邯也覺得沒什麼不能答應的,當下就欣然應允了,雙方協定,就算劉遠要起兵幫助韓廣他們,章邯也暫時不會給劉遠的後方點火搗亂。

    愉快和諧的會談之後,宋諧就提出說奉了豫王之命,想順道入咸陽看看劉楨。

    此事郭質早就與章邯提過,也不是什麼大事,章邯自然答應了。

    ——於是宋諧就在「敵軍」的護送下,施施然進了特地為他而打開的咸陽城門,光明正大得令人髮指。

    聽到宋諧要來的消息,劉楨特意迎到了城門處,與她一道的還有房羽和郭質等人,以及咸陽的一干官吏。

    郭質初到咸陽時,誰也沒將這個少年放在眼裡,他跟著劉楨出出入入,還遭到不少私底下的嘲笑,說他看中了劉楨這位王女的身份,想要倚仗她攀上高枝。

    但是郭質的表現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孤身跑到章邯那裡去送信,還博得了章邯的讚賞,幾趟下來,出入雍軍營地如入無人之境,雖說如今大家都知道兩邊打不起來,但是換了一個人,也不會得到郭質這樣的待遇。

    是以他用自己的能力和表現換來了站在房羽旁邊的待遇,也無人置疑。

    宋諧意味深長地看了郭質一眼,轉而正禮拜見劉楨。

    劉楨連忙相扶:「先生不必多禮,咸陽宮早已備下筵席,還請先生移步。」

    她守了咸陽這麼久,雖說也有房羽和郭質等人相伴,但他們畢竟都不是自己的親人,不說劉遠,張氏雖然只是繼母,但她撫育劉楨長大,等如生母,還有劉楠,劉婉等兄弟姐妹,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忽然分別這麼久,劉楨心中的想念之情一分也不曾少過,只是她懂得克制,不曾像真正的小女孩那樣失態。

    宋諧彷彿也知道她的心情,不等她發問,便笑道:「王上十分想念你,他先前還曾擔心你會不知如何應付章邯之事,本欲派人前來,是我攔住了他。我說你身邊有房若華在,你也跟著旁聽了不少年的政務,料理區區小事理應不在話下,王女不會因此記恨我罷?」

    劉楨道:「宋先生言重了,多得了宋先生,我才有歷練的機會!」

    宋諧拈鬚而笑:「你所作所為,不負王上所望,王上甚慰之!房郡守有治世之才,將咸陽治理得井井有條,又匡扶王女,辛勞有功,王上命我多謝於你,說將來咸陽聚首之日,定會重重褒獎房郡守!」

    房羽感激道:「有勞大王惦記,此為若華分內之事,不敢言功!」

    他確實有些激動,因為之前給胡亥做牛做馬,也被視為理所當然,還時常討不到好處,如今劉遠禮賢下士,與胡亥有天壤之別,房羽就感受到了那種被重視的感覺。

    咸陽宮早就備下美酒佳餚為宋諧洗塵,宋諧奉王命而來,自有一番話囑咐慰勉在場大小官吏。

    劉楨與他久別,見他倒是沒什麼變化,說話依舊是滴水不漏,圓滑得像一頭老狐狸,觥籌交錯之間就將眾人說得服服帖帖,對劉遠感激涕零,當然光是好聽話也不夠,宋諧這次來,還帶了不少東西,一部分在章邯那裡作為禮物送出去了,還有一部分帶進咸陽城,作為賞賜,分賜給眾人。

    於是乎一場酒宴自然賓主盡歡,其樂融融,大家免不了在心裡將劉遠和咸陽城的前任主人作比較,然後越發就稱頌起豫王的仁德了,連帶劉楨和房羽也沒有被落下。在他們口中,劉楨簡直成了天仙般的人物,宋諧如同姜太公再世,而房羽就是伊尹一樣的奇才。

    劉楨聽得想笑,也不去理會他們,直至聽到有人說郭質像甘羅,才終於忍不住一口酒噴了出來——甘羅雖然早慧,可也早死,天知道這究竟是在奉承,還是在詛咒?

    她抬起頭朝郭質的方向看去,卻見對方正好也望向她這邊,後者還朝她做了個鬼臉,劉楨咳嗽一聲,連忙抬袖掩住自己的笑聲。

    不過在宋諧看來,劉楨卻有了很大的變化。

    從前劉楨雖然少年老成,可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個比常人要聰慧一點的小姑娘罷了,靈氣是有的,但要說多麼出眾也未見得。

    但是如今再見,她端坐上首,雖說聲音還有些稚嫩,可觀其言行舉止,卻絕不敢令人小覷,她的身形縱然還略顯單薄,然而眉間隱隱已帶上幾分威儀。

    再看下首那些官員們,包括房羽在內,大家也並不覺得劉楨坐在主位是多麼難以接受的事情。雖然身為劉遠的長女,劉楨的身份注定她能夠得到相當的禮遇,但是若換了劉婉或劉妝,又或者是另外一個人在此,也絕對不可能能夠像劉楨一般得到這種程度的承認。

    不知不覺之間,劉楨正在以自己的方式悄然成長著,終將有一天,她會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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